小燕子

李莎莎6岁时，妈妈王艳给人做裸模，被爸爸李军扫地出门。14年后，王艳带着苛刻的继承条件想要认回女儿。是母爱真心的弥补，还是另有目的的阴谋？李莎莎会同意吗？

时隔多年，母女相聚却生隔阂

2020年4月的一天，李莎莎正在超市整理货架，同事叫她，说有人找。她循声望去，一个五十多岁、化着浓妆的女人在朝她挥手。谁啊？不认识。李莎莎走过去，女人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莎莎，妈妈终于找到你了。”李莎莎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早就没妈了。”

李莎莎6岁那年，妈妈王艳背着爸爸李军当裸模，李军无法接受，两人离婚。离婚不到半年，王艳就嫁给那个给她画画的老男人，再也没回来过。“水性杨花！莎莎，以后不许再见她！”李军咬牙切齿地叮嘱女儿，还撕碎了所有和王艳有关的照片。李莎莎吓得大气不敢出，偷偷把她和妈妈的一张合影藏到床垫下。

王艳偶尔会去学校看女儿，塞给她衣服、学习用具或零食。李军发现后，大发雷霆，扔掉所有东西，火速带女儿搬家，换学校。

李莎莎慢慢长大，渐渐明白“水性杨花”是什么意思。爸爸时不时地借酒浇愁，同学们对她没有妈妈的嘲笑，让她对妈妈只剩下恨。李军一直没有再婚。李莎莎高考落榜后，靠打散工挣点钱。

眼前这个女人说是李莎莎的妈妈，还说画家丈夫去世了，画家没有孩子，现在她一个人住在别墅里，很孤单，希望李莎莎可以和她一同生活。李莎莎冷笑道：“你抛弃我14年，现在轻而易举就想要认回我，没门！”

李军得知后说：“为什么不去？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所有的财产将来都是你的。你只管去，这是她欠你的。你先去享受，等以后，爸爸也能跟着你享享福。”李莎莎觉得爸爸说得对，她该去，去把王艳欠他们父女俩的都要回来。

李莎莎和王艳开启了同居生活。李莎莎从小跟着爸爸生活，过得很糙，喝水时“咕咚咕咚”一口喝个精光，吃饭时狼吞虎咽，坐在沙发上时四仰八叉。王艳提醒她一个女孩子要注意仪态。说多了，李莎莎觉得烦，怼她：“我不懂什么仪态，谁叫我有娘生没娘养呢？”周末，李莎莎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起来就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王艳说她好吃懒做，她说：“是你要我来的，我一直就是这样。”

一天，王艳递给李莎莎一份招生简章：“我给你报了个自考大专班，周末你去上课提升自己。”李莎莎白了她一眼说：“我都20岁了，别把对小孩子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不学。”“有文凭才能找到好工作，你总不能一辈子打零工吧，那也太没出息了。”李莎莎来气了：“我靠双手挣钱，怎么没出息了？难道像你这样靠男人上位，就是有出息了？”王艳气得直说是李军没教育好女儿。这话刺激了李莎莎，“我爸怎么了？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养大，你凭什么瞧不起他？你从来不管我，现在突然冒出来摆谱，你不觉得可笑吗？”她发泄一通，甩门而出，气呼呼地回到爸爸家。

周末，李军催女儿回别墅：“别犯犟，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李莎莎这才不情愿地回了别墅。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王艳趴在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抚摸她的腰。李莎莎脱口而出：“爸爸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听到声音，王艳翻身起来。刚站起来，她突然用手捂住脑袋又坐了下去。那个男人伸手去扶她，两人搂在一起。李莎莎冷笑道：“抱歉打扰你们了，放心，我再也不会来了。”她转身向外走去，只听身后传来王艳的声音：“你要是走了，别墅就别想要了。我立了遗嘱，你必须在青春之家工作满5年，才有资格继承别墅。否则，我就把别墅捐出去。”

李莎莎听得一头雾水，王艳解释，她和她死去的画家老公老秦一直想开办一家老年人艺术活动中心，名字都起好了，叫“青春之家”。之前本来已经在筹备了，但因为老秦生病去世，就中断了。现在她打算继续做这件事，思来想去，决定直接将这栋别墅进行改造，作为“青春之家”的场地。

李莎莎面露不快，这是唱的哪一出，用别墅威胁她，要她当免费劳动力吗？王艳挑衅地说：“怎么，不敢来？我就说嘛，没有我，你爸肯定把你养废了。”李莎莎气得浑身颤抖：“行，我就让你看看，没有你，我爸一个人把我养得有多好！”

暗暗较劲，母愛蛰伏14年

李莎莎赌气住进别墅，开始给王艳打工。按照王艳的计划，除了二楼李莎莎和她的房间无须改动，客厅要改成舞蹈室，餐厅改成唱歌室，其他房间分别改成书画室、乐器室、瑜伽室和理疗室。装修开始后，王艳不停使唤李莎莎，盯装修，跑建材市场，给工人订餐，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王艳搞来一辆三轮车，要李莎莎把别墅拆旧卸下来的旧门窗拖去废品回收站卖掉。李莎莎不情愿，“你找个工人搬就好了。”王艳白了她一眼说：“找工人不要钱啊？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见李莎莎不动，她撸起袖子自己搬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最重的几个大件搬上了车，然后拍拍手说：“我还有事，剩下的你来搬。”

六月的大太阳下，李莎莎搬着那堆废铜烂铁，又累又热，越想越气，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废品一共卖了1200元。王艳拿出一半分给李莎莎说：“给你的。不要只看到别人光鲜的一面，要知道光鲜的背后是你看不见的付出。”李莎莎不想听，在她看来，王艳不过是想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开脱。

几天后，李莎莎和王艳在建材市场预定的地砖到货，李莎莎看了下花色，觉得没问题就签收了。铺砖前，王艳看了一眼，发现包装盒上的生产厂家和之前预定的不是同一家。铺砖师傅查验后，证实的确是次等砖。好在还没开始切割，她们找到卖家全部退换了。王艳告诫李莎莎：“建材里的猫腻多得很，以后，你交货时必须一一比对才行。”

第二天，王艳说她要出门几天，装修的事就全权交给李莎莎了。那天，正好板材到货，李莎莎验货时汲取上次的教训，特地核对了厂家，没问题才付钱收货。王艳回来发现李莎莎又被骗了，她们预定的是实木板，收到的却是复合板。可是板材已经切割，不能退换了。王艳当着工人们的面狠狠地批评了李莎莎。李莎莎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冷静下来后，李莎莎思量了半天，算了，反正将来别墅和所有财产都是自己的，就只当是为自己干的。如果现在半途而废，那就亏大发了！

忙碌了两个月，别墅终于改造完工。王艳给了李莎莎1万元，说是她作为装修监理的工资。看着改造一新的别墅，拿着挣到的钱，李莎莎第一次体会到了成就感。

开业前几天，王艳正式把徐峰介绍给李莎莎：“这是我的朋友徐峰，他是中医康复理疗师，也是我为青春之家聘请的理疗师和顾问。”李莎莎不屑地跟徐峰打了个招呼，心想：搞什么啊，把自己的情人安插进来，恶心人呢。

2020年9月，“青春之家”顺利开业。因为徐峰这块金字招牌，慕名而来做按摩理疗的老人不少。而舞蹈、唱歌、书画、乐器等课程也吸引了一批感兴趣的老人。李莎莎每天的工作繁杂琐碎，要给所有老人进行信息录入，接预约电话，联系老师，安排课程，还要随时解决各种突发问题，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和周末，王艳也不让她闲着，给她报了各种网络课程：基础护理课、经营管理课、视频剪辑课等等。李莎莎不想让她看扁，只得咬牙坚持。

李军打来电话埋怨李莎莎不回去看他，李莎莎说：“等着吧，你女儿我正在往霸道女总裁的路上走呢，以后准保让你享福。”

12月的一天早上，王艳说她腰疼得厉害，起不来床。她说已经给徐峰打了电话，他晚点会过来给她按摩。徐峰去外地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培训，当天早上刚回来。李莎莎心想，腰疼不过是借口，太久没见情人，难受了吧。

整个上午，李莎莎一个人在楼下忙碌。上午11点，徐峰匆匆赶来，直接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试课的老人，说自己低血糖犯了，要先吃点东西。前台放着几块蛋糕，李莎莎递给老人一块。他撕开包装纸就往嘴里塞，吃得太急噎住了。他急得用手去抠喉咙，脸憋得青紫。

李莎莎慌了，大声呼救，但当时歌唱课的老人们正在唱歌，音乐声和歌声盖过了她的呼救声。情况紧急，她突然想起之前在网课中学过的“海姆立克急救法”，赶紧从背后抱住老人，一手握拳，另一手握紧握拳的手，从他的腰部向上腹部猛地施压。反复数十次，老人终于将噎在喉咙里的蛋糕吐了出来。李莎莎扶老人坐下休息，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的冷汗，后怕不已。

这时，徐峰扶着王艳下楼。李莎莎看到他们，气不打一处来，冲到他们跟前大喊大叫起来：“你们现在知道下来了，知不知道刚才那个老人差点没命了！”说完大哭起来。她太害怕了，如果她没有学过“海姆立克急救法”，后果不堪设想。

王艳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紧紧抱住李莎莎，说：“你今天临危不乱，活学活用，化解了这场危机。妈妈要表扬你，你成熟了。”李莎莎一把推开王艳说：“谁稀罕你的表扬，反正，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她跑上楼，趴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

这次之后，李莎莎开始拼命地学习各种知识。因为她知道这次是侥幸，如果她没有真本事，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以为王艳也会吸取教训，不让她一个人待在青春之家。没想到，王艳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地出去，有一次竟然直接从外面打来电话，说要去湖南省长沙市出差一周。

好在，还有徐峰。虽然李莎莎对他和王艳的关系嗤之以鼻，但他在工作上，的确是个好帮手。在他的帮助下，李莎莎采用会员制，在开拓新顾客的同时，努力维护好老顾客。之前那位被她救过的老人，拉来了他的哥们团和老伴团。来自顾客的认可和工作的成就感，让李莎莎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

2021年五一，青春之家举办促销活动。整整忙了一个星期的李莎莎，突然发现似乎有半个月没见到王艳了。对于王艳玩失踪这招，她已经见惯不怪。

晚上，李莎莎翻出和妈妈唯一的那张合影，开启吐槽模式：“当老板就是不一样，说消失就消失，工作都丢给我，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潇洒快活了。”正嘟囔着，王艳不知何时走进房间。李莎莎连忙收起照片，但还是被她看到了，“莎莎，你还留着妈妈的照片啊……”李莎莎白了她一眼，说：“你想多了，我小时候照片太少，我能不当个宝吗？”王艳笑道：“这张照片，我也有。很晚了，睡吧。”

李莎莎看着王艳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瘦了。不对，她又换了发型。好嘛，自己每天在青春之家忙得脚不沾地，她倒好，还有闲工夫去烫頭。

真相大白，生命最后的深情谋划

2021年9月，青春之家周年庆之后，可能是太累了，王艳总是说不舒服，工作参与得越来越少。在李莎莎的强烈要求下，王艳招聘了两名员工。两名新员工能够胜任工作后，李莎莎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回去陪陪爸爸。

回去第二天，李莎莎突然想起有一个重要的资料需要填写好交给工商局，于是临时回了趟别墅。填好资料，需要盖章，王艳不在，李莎莎就上楼去她房间拿印章。找印章时，她看到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隐约看到遗嘱的字样，拿出来一看，正是王艳立的遗嘱。上面的内容震惊了她。原来，这个别墅王艳已经捐给了公益组织，她拥有的不过是优先使用权，而且必须用来经营青春之家。太可笑了，自己竟然被王艳的几句话骗得团团转。

晚上，王艳和徐峰一起回来了。李莎莎把遗嘱砸到她脸上，愤怒地喊道：“骗子！”王艳的身体摇摇欲坠，徐峰一把扶住她。“我辞职不干了。什么优先使用权，我不稀罕。经营这里，何必找我？你不是喜欢攀附男人吗？找他啊。”李莎莎指着徐峰，满脸鄙夷。

徐峰脸色难看，“你误会你妈妈了。”“误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你们还想狡辩。”看着脸色惨白的王艳，李莎莎冷冷地说：“以前，看在别墅的分上，我叫你一声妈。现在看来，这个称呼，你不配！”在李莎莎咄咄逼人的声讨中，王艳捂着头倒了下去。徐峰大喊：“快打120！”

在医院的抢救室外，李莎莎才知道，王艳在认回她之前就查出了脑癌，得知此病复发率很高后，她放弃了手术治疗。她希望人生最后的日子能和女儿一起度过。这一年多，王艳瞒着李莎莎在医院做保守治疗。因为治疗，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为了不让李莎莎发现，戴了假发。徐峰还告诉李莎莎，王艳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这两年，他一直定期上门给她做理疗。他和王艳只是朋友和医患关系。

李莎莎回想这段时间，自己对妈妈所有的不屑与讽刺，妈妈的消瘦，妈妈的经常消失，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个极度自以为是的小丑。

抢救结束，王艳被送入病房。醫生告诉李莎莎，她妈妈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拿主意，做手术，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不做手术，最多还剩两三个月生命。这么大一道选择题放在李莎莎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艳醒了，李莎莎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王艳轻声说：“莎莎，别难过。人终有一死，既然无法改变，与其唉声叹气，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这一年多，妈妈很满足，你做的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期待了。”可是，李莎莎不甘心啊。妈妈错过了她成长的14年，而她也辜负了和妈妈好好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李莎莎和徐峰将王艳的片子拿到各大医院，请其他专家研究，综合各方意见后，他们都认为手术的意义不大。再加上王艳的坚持，李莎莎含泪决定，回家陪妈妈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回家仅仅一个月，王艳的癌细胞就迅速扩散，压迫到脑神经，不仅视力减退得厉害，而且吃不下东西，经常呕吐。李莎莎把青春之家暂时交由徐峰打理，全心全意照顾妈妈。

她和妈妈聊天，记下妈妈想要完成的事情。她拿着这份愿望清单，恳求妈妈：“妈，你一定要努力活着，活得久一点，让我陪你完成这上面所有的事。”此时的王艳身体虚弱，只能坐轮椅出门。李莎莎推着她，一个一个去完成她的愿望。

李军知道王艳的情况后，主动来看望过一次。他还同意为她们去一趟海洋馆。通过和李军视频连线，李莎莎和妈妈在海洋馆畅游了一番。那天，她们都特别开心。虽然李军心底仍有芥蒂，但这就足够了。

2022年1月，王艳永远地离开了。葬礼上，李莎莎没有哭。她忍住悲伤，努力微笑。因为，笑着挥手告别，是妈妈和她最后的约定。人这一生总是在告别中悲伤，也在告别中成长。无论未来如何，至少在妈妈的引领下，她已经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的人。

收拾妈妈遗物的时候，李莎莎在床底下发现一个箱子。打开箱子，一幅油画映入眼帘。那是一个半裸的女人，正在给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喂奶。是妈妈，那个小婴儿是自己。画中的妈妈眼神温柔，充满母性的光辉。她第一次觉得人体画是如此的神圣。

这幅画的下面还有很多幅画，每一幅上面画的都是李莎莎，从小学到高中，不同年龄段的李莎莎。每一幅画的下面，都有一段文字：

莎莎，妈妈终于找到你的新学校了，终于看到日思夜想的你了。可我怕你爸再搬家，再给你转学，我不敢靠近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莎莎，今天看到你的脸上终于有笑容了，妈妈好开心。希望你走出爸爸妈妈离婚的阴霾，做个快乐的小姑娘。

莎莎，好久不见，你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妈妈给你买了一条漂亮的白纱裙，你穿上一定很美，可惜……

……

曾经，妈妈是照片里那个遥远的存在，女儿在这头恨着她，她却在那头默默爱着。李莎莎再也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2022年4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徐峰认为李莎莎可以独当一面了，把青春之家的经营权全部移交给了她。5月，李莎莎生日这天，徐峰又交给她一份遗嘱——王艳将市区的一套房子留给了她，作为女儿将来结婚时的嫁妆。

徐峰拍拍李莎莎的肩说：“这就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妈妈非常爱你。”

那一刻，李莎莎又哭又笑。妈妈的爱，跨越死亡，扑面而来。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