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锅炉工老王只有冬天才上班，故事也只能在冬天发生。

锅炉房在我们住的大院靠着大门洞的地方，我常常在玩冷了的时候去锅炉房。锅炉房在地下室，推开门进去是个高大的锅炉，爐门一打开，通红的火舌就蹿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顶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粗管子，左侧还有个小楼梯。上了楼梯贴着墙搭着木板条，沿木板条往里走有一个小屋，那是锅炉工的休息室。

我曾趁锅炉工老王不在的时候，悄悄地上过楼梯。踏着木板条走到休息室，里面好乱，被褥随意地堆在床上。靠墙的小桌子上有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缸子，茶缸子许多地方掉了漆，显然使用很久了。桌子上还摆着空酒瓶子，竟然还有一面小镜子。

锅炉工老王经常在白天把煤压好就出门了，他惦记着到旁边院的老高太太家去串门儿。

交代一下，老王那个时候也就五十来岁，短粗身材，有点儿罗圈腿。他的眼睛大大的，略显空洞，颧骨有点儿高，平时不苟言笑。我一直以为老王单身，后来小伙伴偷偷地告诉我，老王家在农村，他有媳妇，也有孩子。

老高太太是大家嘴里的传奇人物。六十来岁的小脚老太太，胖胖的身子，胸部高耸，圆锥体形。她经常穿灰色的斜襟大褂、黑裤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乳房直颤悠。据说她嫁过四个男人，他们都先后死去了。大人们背地里说她“命硬”。“命硬”的老高太太性格豪爽、开放，用小伙伴“文”的话说：“她虽然外观带着旧时代的印记，但勇于追求幸福！”

我也总去老高太太家玩儿，她的外孙女艳儿和我是要好的同学，我去时经常能碰见锅炉工老王。老高太太和老王常常盘腿对坐在炕上，各自叼着一个大烟袋，慢慢悠悠地唠嗑儿，不急不缓，你一句我一句，真是岁月静好、相看不厌啊！老王的衣服若是掉了扣子或者破旧了，老高太太就戴上老花镜，一针一线地替他缝补好。

老王隔三岔五给老高太太带点儿吃的。老高太太也是个讲究人，赶到了中午就留下老王，给他做些喜欢的饭菜，两个人倒点儿小酒，就着小菜，温馨地吃一顿。

老高太太是个重感情的人，每次老王离开，她都送出家门，常把手搭在额头上做遮阳状，一直目送他淡出视野。

过年时，组长到各家凑点儿钱，给锅炉工老王买点儿酒和花生瓜子。老王除了给我们把锅炉烧得更卖力气，就是拿着酒去老高太太家，他俩又能整两口了。

冬天过去了，锅炉房停了，锅炉工老王不得不告别老高太太。也许他们比我们更盼着下一个冬天快点儿来吧。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