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水群

这是上世纪末的事儿。陕北酸枣岭村有个水果代办老板，叫彭大忠。这天，他来城里帮一位水果老板买箱子、网套，顺便联系大货车。办完事，已经是傍晚了。

眼看天色已晚，今天是回不去了，彭大忠只得来春花旅社投宿。他是春花旅社的常客，老板刘春花赶紧上前招呼：“老彭来了。还剩最后一个房间，不过是三人间。”

“三人间就三人间吧，有客人你就安排，多个伴，热闹，不寂寞！”彭大忠当代办老板这些年，经常和外地水果贩子打交道，习惯热闹。

安排妥住宿，彭大忠来到街上，走进一家饭馆，要了两个小菜和一瓶白酒。喝了几口，他觉得一个人喝闷酒特没劲，就把旁边一个男子拉了过来。这男子瘦瘦的，也没客气，就陪着彭大忠喝起酒来。

这人叫尚明礼，和彭大忠年龄相仿。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好不痛快，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彭大忠结了账和尚明礼走出饭馆，问：“兄弟，你住在哪里？”

尚明礼一听，有些为难地说：“我清早从家里出来时，钥匙锁屋里了，身份证也没带，找了几家旅馆都不肯让我住，看来只有在路边找个长条椅将就一夜了。”

彭大忠一听拉起他就走：“这好办！我住在春花旅社，是个三人间，还有两个空床位呢！身份证有没有没关系，我和春花旅社的老板很熟，解释下就行了。”

就这样，尚明礼跟彭大忠来到了春花旅社。见彭大忠又带来一位客人，刘春花笑笑说：“你那个房间刚刚住下一位河南来的老板，正好还有一张空床。”

“好啊，几个人住到一起热闹。”有彭大忠的介绍，尚明礼顺利住了下来。

这位河南来的，叫孟庆林，是个水果老板。彭大忠也是做水果生意的，自然聊得特别投机。而尚明礼好像很累，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着了。

望着酣睡的尚明礼，彭大忠说：“时候不早了！跑了一天，都累了，睡吧！”

“好！我明天就跟你过去！”

“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找到好果子，保证让你满意！”两人就这样谈妥了合作，然后关电视熄灯，很快，先后都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早上，彭大忠睡得正香，突然被孟庆林吵醒了———孟庆林的包不见了，他的四万元本钱全在包里装着呢！再看尚明礼的床铺，早已是空空如也。

无意中，彭大忠发现自己的床头柜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彭大哥，对不起，我急着用钱，先把孟老板的钱借走了，回头一定还！尚明礼。

孟庆林看着字条骂了起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个屁！连个地址都没有，我找谁要去……”

彭大忠暗暗叫苦：都怪我，不该介绍他过来。没有身份证，如果不是我作保，这旅社他哪住得成？彭大忠觉得对不起孟庆林，不忍心看着他空手而回，于是就自己垫钱，帮他弄一车苹果先拉回去，等卖了苹果再把本钱打过来就是。

一周后，彭大忠帮孟庆林收购了一车苹果。临走，孟庆林出示了身份证，还给彭大忠写了欠条。让彭大忠意外的是，这个孟庆林一走就没了回音，打手机，对方已停机。三万多元咋能就这样打了水漂？彭大忠不甘心，就乘火车去了河南。

下了火车，按照孟庆林身份证上的地址，彭大忠终于找到了孟庆林居住的那个村子。在村头，彭大忠遇到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女子听完彭大忠的介绍，看了借条后一脸惊讶地说：“你肯定是受骗了！这地址是真的，可人名是假的！我们村根本就没有孟庆林这个人……”

看看手里的借条，再回想当时与尚明礼和孟庆林先后相遇的经过，彭大忠突然醒悟，自言自语地说：“这明明就是个骗人的连环计嘛！那个尚明礼，肯定和孟庆林是一伙的！”

知道上了当，彭大忠垂头丧气，乘车回了陕北。堂弟彭友亮听了事情经过后，埋怨道：“你这次河南之行算是白跑了。你不该回来，应该去当地派出所报案，请警察帮忙啊！”

彭大忠一听也是恍然大悟：“对呀！当时我为啥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于是，彭大忠第二次去了河南。这一次，彭大忠直接去了当地派出所。让彭大忠意外的是，还真有收获，从民警那知道，他上次被那个女子给忽悠了，欠条上的人名、地址都是真的，还真有孟庆林这个人。

可让彭大忠泄气的是，第二天，民警告诉他，孟庆林已经不在人世了———孟庆林在运送苹果回来的路上，发生车祸。

彭大忠觉得，自己能和孟庆林相遇也算有缘，既然来了，就该到他家里看看。当天下午，在民警的陪同下，彭大忠来到了孟庆林的家，见到了孟庆林的儿子孟小凡，彭大忠说了事情的经过。

得知父亲的货款被偷，如今还欠了三万多元后，孟小凡对彭大忠起了疑心，说：“那个偷走我爸货款的尚明礼可是你介绍的，你和他该不会是在演双簧吧……”

听到这，彭大忠差点没气死：“如果我和尚明礼是同伙，既然把你爸的钱都拿走了，那我又何必再帮你爸垫钱呢？”

孟小凡一听也来劲儿了：“你说我爸欠你三万多元，谁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我爸已经不在了，你……”

眼看双方要闹僵，民警赶紧上前劝解。此时的彭大忠，望着孟庆林的遗像，心突然一下子软了……

这一次彭大忠是彻底死心了，再也不指望要回那三万多元了。

转眼五年过去，这事在彭大忠心里也就淡了。

可让彭大忠没有想到的是，这天下午，孟小凡突然来了。想起以前的不快，彭大忠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孟小凡红着脸说：“叔，对不起！我是来还钱的。”

彭大忠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孟小凡递过来的五万元现金，疑惑地问：“这……这到底是咋回事？”

看着彭大忠一脸困惑的样子，孟小凡就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孟庆林遭遇不幸，让孟家陷入了困境。当彭大忠前去讨债的时候，悲痛中的孟小凡，对彭大忠这个陌生人产生了怀疑。那天，彭大忠在村头遇到的女子，正是孟庆林的儿媳妇唐潇潇。唐潇潇一听彭大忠是外地口音，得知是来讨债的，就灵机一动，骗了他一把。

五年过去了，没想到，又有一个陕北口音的男子来找孟庆林，这男子正是尚明礼。其实，尚明礼也不是坏人，当年之所以拿走孟庆林的四万元，也是有原因的。尚明礼在一家针织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拍卖，尚明礼中标，到处借钱，最后还是差四万元筹不齐。那天，尚明礼找朋友借钱无果，在饭馆里偶遇彭大忠，后来住进了春花旅社。在春花旅社，尚明礼无意中得知孟庆林带着货款，就趁着二人熟睡之际，写了张欠条，记下孟庆林的地址，悄悄拿走了孟庆林的四万元货款。五年后，尚明礼彻底翻了身，就带着五万元来找孟庆林还账赎罪。直到那时，孟小凡才明白，原来当年彭大忠说的都是实情，没有半句假话。于是，孟小凡就带着这五万元来到陕北，找到了彭大忠。

听完孟小凡的话，彭大忠叹了口气，说：“河南的孟老板不是骗子，尚明礼兄弟也不是小偷。不过，尚兄弟還是得去派出所有个交代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