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林宗龙:80后诗人的主题建构

2022-05-30任毅

文学教育 2022年11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伴随着网络和民刊的飞速发展,“80后”诗人在网络上肆意驰骋20年,创作日益成熟,部分杰出的“80后”诗人也获得了主流诗坛和民间网刊的巨大认可。“80后”诗人以其独异的方式突进诗坛,拥有了独特的诗歌史地位。

林宗龙是其中的一名优秀诗人。年少时父亲出国,他在曾祖母的摇篮曲中长大。2007年进入福建漳州师范学院中文系(2013年更名为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成了广电专业的一名本科生。四年大学他整天泡图书馆和在网络论坛上冲浪,阅读写诗,有时会在电脑前写作一整晚,一年多竟完成了一百余首诗作。在师姐安琪和70后诗人康城、任毅等老师的鼓励下,他开始在中国诗歌网、诗选刊论坛、星星论坛等诗歌网站和天涯、榕树下等文学论坛上发表诗作。他和全国各地的诗友相互切磋,穿着网络马甲,年轻的诗人们思想碰撞、诗艺提升愈发精彩。

2009年,林宗龙参加了《星星》诗刊社举办的“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这是他第一次坐长途火车离开福建,向梁平、龚学敏、李自国等诗歌界老师们学习。出营后林宗龙迎来了他诗歌发表的首个高潮,《雨落在铁皮箱》《一个人的乌托邦》《刚刚开始》《一年》《所爱》《时间进行曲》等诗作相继发表。2010年大三,林宗龙破格进入《福建文学》潜心创作,两年的积淀,2011年就获得了首届光华诗歌奖。2014年他再次驻足鼓浪屿,《引路》《笔山路8号抽烟的男人》《暮光》《滩涂》《岛梦》等一系列优秀作品喷薄而出。2015年林宗龙回到家乡福州,成为一名网站策划主编。

林宗龙的诗歌创作风格和他的人生经历、阅读体验有着巨大的影响。他诗歌的立意主旨和建构方式,形成了“80后”特有的创作风格。有学者总结了“80后”诗歌主要的题材类型:成长,爱情与性,日常叙事,反讽。林宗龙诗歌在立意选材上的探索,更加深刻辽远。

成長就是通过体验主体生命与客观世界的关联,唤醒自我的本真和精神的自明。[1]林宗龙们已长成丈夫或妻子以及父亲或母亲。这种角色的转变80后逐渐看清现实人生的压力、艰难、困厄,挫折、伤痛、孤独接踵而至,突围成为现实的梦幻。《一年》里,林宗龙这样写道:

我离家许久,一月像鸟儿,二月像火车。/三月,我找不着北,在城市乱窜/等邮差的消息,在酒吧,喝烈酒,跳艳舞。/四月,我迷失在字典里,/X是希望,Y是绝望,XY组合一起就是时间。/五月,我在时间里,偿还高脚杯,/把良心当游戏,练习爬墙,漂泊如浮萍。/六月啊,我怀疑,六月不存在,/老街的白玉兰,不再开放。/七月,我终于找回六月,找回高索桥,/投在城市边缘的影子。阳光炽烈,/像亡魂在歌唱。我唱到了八月,唱到精疲力竭,/唱到天黑,江边坐着钓鱼翁。他钓走了九月,/鱼饵诱人,美人薄命,我摇着船橹,/来到十月。十月是送葬人的节日,他们举着火把,/搬起巨大的石头,相互撒谎。/他们说,十一月是逆转的钟,马上就到。/我等到英雄迟暮,蛛网结上了房梁,/等来十二月的白雪,纷纷扬扬。

月份的改变,时间的轮回,在希望和绝望地交替中,时光飞逝。在城市的边缘漂泊怀疑,保守良知。曾经在孤独中消沉力竭,在爱情中欢歌,在人世间虚伪撒谎,终于在白雪纷飞中迎来了人生的终极归宿。白雪作为终极性归宿的象征,消弭了人世的所有阴暗。[2]

成长带给年轻的诗人无限的孤独。长大了,便要从父母的羽翼下出来,来到一个父母无法时时帮助呵护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孤单地长大。学者董迎春评论林宗龙的诗歌说:“孤独是存在的本质,现代人不可摆脱的精神困境。如何克服它,而不是刻意遗忘它,孤寂的诗写为现代人提供了一条自我反思与升华的路径。”[3]林宗龙在《白露以外》中的孤独是这样的:“那个成为父亲的少年,他在夜幕下/踽踽独行的身体,装着我荒芜的灵魂。”长大了,离开了亲人和家乡,渐渐地一个人去面对现实,这种孤独是难以言喻的。失眠的时候,林宗龙这样写道:“我体会着虚无所带来的快感,/只有衰老可以安慰我的孤独。/但它提前来了,我过世的曾祖母,/她站在雨中,向你挥着手。”在静谧的黑夜烘托下,诗人的孤独感被衬托得更甚。父亲角色的缺失,带给林宗龙的是更大的寂寞和无助,孤独感更加强烈。

成长的焦虑源于死亡的生命体验。在林宗龙的诗歌里,死亡焦虑伴随着命运的沉浮。“80后”正值青春年华,为什么会这么沉溺于死亡书写呢?学者王丽英给出了答案:迫使诗人们急切书写“死亡”的,是来自“非存在”的恐惧,源于对个人生命本体和世界本质的思考。80后诗人们对死亡的想象是建立在对社会和现实的绝望和决绝上,昭示着他们对“非存在”现实的抗拒,以“自我施暴”“死亡”的方式来对抗着欲望化物质化的世界。对现实人生挫折的恐惧转化为诗歌中的死亡意象,80后诗人对“死亡”的想象也是对内在灵魂“虚无”的一种反击,是一种悲观的情绪,一种姿态。[4]《送一个人到离海最近的地方》就是写死亡的一首诗:

那个陌生的人,或许就是你的父亲,/在夜晚他受难的方式/多像你在遥远的陆地听到的海浪声/隔着地层,呼吸平缓而均匀/他向我倾诉他的喜悦和痛苦/像一个不大的漩涡很快就被一股暗流/击碎了。//它同时击碎了我对死亡的具体想象。/当很多人抬着你的父亲,/嘴上念念有词,往海里撒着冥纸,/像时机恰好的预演,/仿佛我就是躺着的那个陌生人,/从另一个星球的腹部赶过来,/收拾着火葬场的锅炉冒上来的烟,//这些所有父亲身体和记忆的残片,/像你抬头就能看见的蝙蝠,/在空荡的露天屋顶,用翅膀遮住/那个翻滚着的/立刻要从后花园的果树上/坠落下来的星辰。

诗人描述了父亲角色缺失或生命死亡的场景。“或许”中饱含着对陌生父爱缺席、儿子孤独成长的隔膜与辛酸,父子之间遥远而破碎,父亲向孩子倾述的出国体验,变成了海浪暗流对漩涡的粉碎。这种亲情的隔膜和世俗的虚伪在父亲的火葬仪式上更加痛彻人心,击毁了诗人对亲情的最后一丝希望。生命的记忆碎片在父亲逝去后更加空荡,我对父亲逝去后会变成流星的美好想象,也无法改变我成长中内心的无助和孤独。

成长不全是寂寞痛苦,在遇到困难时能够及时宽慰自己,也是诗人的一种宣泄。《永恒的流浪者》这首诗讲了有时候你可能会因为时间、一场意外或者一个无关痛痒的八卦新闻而感到不知所措,但是,请不要放弃,为了爱,好好地活下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美好的乌托邦。林宗龙的理想主义其实也受海子理想主义的影响。林宗龙向人们传递的是:虽然他讨厌成长,讨厌黑暗的世界,但是他依然能保持一顆寻求自己理想世界的心。在成长过程中,林宗龙没有放弃找自己:“我苦苦找寻的自我,就在镜像的背面,枕着鲫鱼绵密的鼻息”。(《虚境》)在诗中寻找到自我,是林宗龙成长过程中的要事。

在林宗龙的成长主题中有出走,有孤独,有死亡这些不美好的,这是林宗龙对这个社会所不满的反应。有回忆,通过回忆来体现自己倒退,无为的精神。有理想和乌托邦,在困难之时激励自己。有寻找自我,让自己不迷失在成长的迷宫里。这就是林宗龙诗歌的成长叙事。

爱情的酸甜苦辣在经历过之后是十分令人难忘的,作为自己以个人体验为诗歌书写重点的“80后”诗人肯定不会放过爱情这个主题。

“就是那个秋天,树叶都黄了,/我爱上了一个大眼睛女孩,并在七年后/娶她为妻。多么漫长的七年啊,/但好像才刚刚开始。我骑着单车,载着她/从巨大的U型坡,滑下去又滑上来,/在某一个高度停住,我们开始亲吻。”(《突然的问题》)这是一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在大学时光,没有金钱这种物质的东西牵绊,只有单纯的情感,这是极其珍贵的啊。林宗龙又在中间说道:“但好像刚刚开始”。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林宗龙在回忆爱情的时候也在怀着对青春流逝的不舍。情诗《牧歌》有着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这首诗的画面感很强,太阳照射在一个有海鸥在拥抱椰树的天空上盘旋的海滩,有一幢房子在幽静的青山里炊烟袅袅,这两个画面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舒适,是一种在一起很久的恋人没有争吵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浪漫的一种恬静的感觉。这种爱情是诗人所向往的,这种青山,这种海滩,也是在城市里待久了的诗人所盼望的自然。这种平静生活像极了老子的无为思想,这是一种后退的生活,是一种情感的后退和内在灵魂的后退。

“70后”的下半身写作在诗坛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在他们之后的“80后”诗人就对身体的写作就含蓄许多。“80后”诗歌中的身体书写并不激烈,而且普遍没有染上“下半身”诗人狂热的肉体暴露欲,也没有像他们那样把肉体用于反抗一切,并最终沉浸于极端的“肉体美学”。[5]林宗龙诗歌中的性是这样的:“就像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地爱上了男人的性。就像赤练蛇在冬眠之前/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它用身体贴着大地/是在找我多余的位置。”(《刚刚开始》)“清晨的光在苇草的腰间摇曳/树林的花床/荡漾着无限的肉体/肉体里的我/在怀念肉体以外的火焰”(《墙垣上的蚂蚁》)这两处的性描写没有暴力,没有血腥,反而把身体和花床结合在一起,有了一种美感。他诗歌里的身体,没有被用于赤裸裸的欲望抒发,没有被用于性别战争,而是趋向于“灵肉一致”保持了身体的高贵与平等。

林宗龙诗歌中爱情与性的描写都没有特别外露或者特别激烈,这也是“80后”诗歌的独特之处,他们所要的是情感含蓄的现代表达。

“80后”写作最重要的特点是自由。由于网络的发展,写作的条条框框逐渐模糊,“80后”诗人想写什么写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这就催生了“80后”诗歌的一个普遍主题——日常生活。今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想到什么也都写在诗里。林宗龙《朝圣》里的最后一句:“就像那天我记得他徒步走了几条街,/乌云越来越厚,雨却迟迟未至。”这句话和这首诗前面部分的内容没有一点关系,写这句话是因为林宗龙去买一个生日礼物,那天刚好乌云密布,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把这句话记录下来,这是林宗龙的日常。

还有《暮晚》,写的就是一个乡村的傍晚,田野上安静的连鸟儿都没有,小沟渠,油菜地,小路都被暮色笼罩,一条白手绢被风吹着在天空旋转,到这里诗就结束了。林宗龙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乡村傍晚日常的景象,没有激昂的文字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就只是把日常记录下来。

把一首诗里面添上一点自己的日常是“80后”诗人经常干的事,这有时候会让人摸不着头脑,诗人到底在“内涵”什么呢,其实不过是一件平常事而已。日常写作就是“80后”诗人自由写作思想的最好体现。

随着全球人口数量增多,城市工业化的发展,环境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六月飞雪这种只会在古代神话故事里出现的场景,居然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发生了。这一切都源于现代人对地球生态环境的破坏。对此,林宗龙有些话想说。他在《庆祝这样的时刻》里写道:

你彻底的空了,像盛满生物的星球,

像星球上不断发酵的动荡,动荡中奔跑的冰川和猛兽。

为了庆祝这样的时刻,每天都会有人

不知疲倦地从你身体找出缝隙,尔后塞上一具

消失的物种,或者一粒嘀嗒作响的核时钟。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间,它平静地呼吸着……像审判,

审判一个丰满而空洞的时刻——

那时,空气中有隐忍的液体,摆脱重力的静物

从地面上升,我们清楚地忘了彼此

——曾为何物?

这首诗的名字《庆祝这样的时刻》就已经充满讽刺的意味。诗中林宗龙与地球进行对话,以前那个盛满生物的星球因为人类不断索取快要枯竭,因为人类自私的核行动而面临危机。地球说不了话,只能默默承受着,而人类却在庆祝,这是何等的讽刺。林宗龙作为地球上的一员,他有责任警醒大家,不要为了眼前自私的利益而破坏地球生态环境,最终伤害的是自己。现在越来越严重的环境问题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诗人们有义务去挽救人们薄弱的生态保护意识,去为生态保护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成长主题、情爱与性主题、日常情绪、生态关怀四大主题,在林宗龙的诗歌创作中占据主导地位。“80后”诗人这几个普遍的诗歌主题,都在以自身的生命体验在自由地书写诗歌,记录人生。不论是意象主题、语词结构,林宗龙的诗歌都是80后一代想向世界宣告,做他们自己,写好他们自己的诗篇,期待他们用向往的自由笔调创造出更多的惊喜。[6]

参考文献

[1]丁成.80后诗歌档案[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8:138.

[2]伍明春.青春话语的艰难突围——评林宗龙的《所爱》[J].文学教育,2013(04).

[3]董迎春.论当代诗歌的孤寂诗写及诗学建构——关于诗歌本体论可能的探索[J].南京社会科学,2012(2):148.

[4]王丽英.“80 后”诗歌:另类的成长[D].东北师范大学,2009.

[5]许泽平.80后诗歌研究[D].广西师范学院,2012.

[6]方丹参与本文资料搜集整理。

任毅,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汉大学博士毕业,福建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和鲁迅传播研究,在《光明日报》《当代文坛》《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小说评论》《中国文艺评论》《鲁迅研究月刊》《福建论坛》《诗刊》《诗探索》等报刊上发表论文150余篇,出版专著《百年诗说》《0596诗篇》等多部,入选福建省闽南师大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

林宗龙,1988年生于福建福清。曾获首届“光华诗歌奖”,参加《诗刊》社第31届“青春诗会”、第九届“十月诗会”,鲁迅文学院31届高研班(诗歌班)学员,已出版诗集《夜行动物》。现居福州。

猜你喜欢

诗人诗歌
遇见一名诗人
诗歌不除外
“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诗歌是光
晒娃还要看诗人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诗歌岛·八面来风
诗歌论
诗人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