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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机

2022-05-30唐风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2年11期
关键词:小姑磁带商量

唐风

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砖。”母亲比父亲大了三岁,真不知抱的什么。反正这些年,除了我们兄弟三人一天天长大,家庭状况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母亲六十岁生日,父亲提出“庆六十”,母亲却极力反对。最终,母亲拗不过父亲,“庆六十”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其實,母亲年纪不算太大,“庆六十”也是因为有二叔与小姑。

母亲过门那年,二叔还不足六岁,夜间,冷不丁还会尿床,母亲时常提醒:“尿不?”二叔十六岁参军入伍,后来转业落户到深圳,每次回来,总是带着大包小包花花绿绿的食品,有一种印制着ASAR的罐头,吃的时候,我们都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二叔不厌其烦地为我们解释各种食品的吃法。二叔说:“这种饮料,不是大口大口地喝,要用吸管一些儿一些儿地吮。”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深圳人怎么不嫌麻烦?

父亲土里刨金,刨的多是土,金很少,我们的学杂费都是二叔准备,未到开学,二叔便汇来一笔可观的资金。所以,二叔是我们炫耀的一面旗帜。

小姑是乡村教师,每月二十八元五角的工资,是不能与二叔同日而语的;当然,我们也不能与小姑同日而语,小姑是介于二叔与我们之间的工薪阶层。小姑不能像二叔那样大把大把地给我们寄钱,我们的各种作业本,却是小姑承担下来的。

我们家不论大事小事都要和二叔商量。小卖部安装着村里唯一一部电话机,父亲来到小卖部给远在深圳的二叔打电话,征询着二叔的意见:“你嫂子庆六十,你看,庆还是不庆?”

二叔很干脆,反问:“庆,为什么不庆?”末了,二叔问父亲:“家里缺少什么?别怕贵,尽管说出来!”

二叔这么一说,父亲慌了:“我回家商量商量……”

在农村,有钱人家过寿辰,大多放一场电影或请来鼓书艺人表演,我们与父亲商量来商量去,冒出一个念头:让二叔带回来一部收录机,这样等于搬来了一台戏,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我们催促父亲给二叔回电话,父亲挠挠头:“若是让你二叔带回一口钢精锅,我去说;收录机这洋玩意儿不是我玩儿的东西,我说不出口!”我自告奋勇,一溜小跑来到小卖部,抓起电话说道:“喂,二叔,我是狗蛋!”

电话里是忙音,小卖部的人扑哧笑了:“不拨号,你就是驴蛋,二叔也不会理你!”

真是狗咬汽车——不懂科学。我再次拨打,传来了二叔熟悉的男中音。我很激动:“二叔,我们想要一部收录机!”

二叔回应:“好的,好的,买‘红灯牌的吧,名牌!”

我很小心地问了一句:“贵吗?”

二叔说道:“三百!”

好家伙,相当于我们家养的三头猪的价钱,我浑身一激灵:“二叔,不用买了!”

“咋不买?你这孩子!”二叔把电话挂了。

二叔果然带回来一部收录机,还有包装精美的磁带。

收录机让我们犯了难,因为农村没有通电。二叔解释:“收录机是交直流两用的。”言罢,便去小卖部买来六节干电池。“咔嚓”,二叔打开收录机,反复问着母亲:“听歌还是听戏?”

二叔随便一捯饬,李谷一唱起湖南花鼓戏《补锅》;磁带翻面装进去,侯宝林便说起了相声。母亲夸赞吃着深圳饭的二叔真能。侯宝林嘴皮子挺溜,可慢慢地,舌头发软,支支吾吾听不清说的什么了。母亲焦急地问二叔:“咋回事?”二叔说:“干电池电量不足,磁带转不动了。”

母亲一惊:“听这个比吃烧饼夹肉还贵啊!”

二叔走后不久,小姑就把收录机带走了。二叔是小姑的二哥,小姑拿去听几天,也在情理之中。没承想,小姑一直不把收录机送回来。每当说到收录机,我们就恨恨地说一句:“这个小姑!”

我提出把收录机讨回来,母亲坚决阻止:“谁听不是听啊!”

母亲的话,让我很是气愤,当然,我更气小姑。忍无可忍,我偷偷去了小姑家。收录机罩着金丝绒外罩,在小姑家的堂屋里摆放着。我提出搬走收录机,小姑脸一沉:“收录机不能搬!”

想不到,小姑要将收录机据为己有。我与小姑大吵大闹,小姑气得泪花闪闪:“你这孩子,这般不懂事!”

小姑依然给我们买作业本、文具盒、钢笔之类的学习用品,我们兄弟却在背后议论:“一部收录机值多少钱?作业本、钢笔才值几个臭钱?”

1980年,家家户户通了照明电,小姑把收录机送了过来。此时,我们的母亲业已过世。小姑召集我们听一段录音。收录机里响起母亲的声音:“一节干电池五毛钱,六节三块钱,不到三个小时就干不动活儿了。三块钱可是我们全家一天的柴米油盐钱,不听歌能活,不吃饭不能活啊!我们买得起马备不起鞍啊!我托付你们小姑把收录机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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