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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费梁与叶昌媛:中国两栖动物研究界的“神雕侠侣”

2022-05-30王丽

伴侣 2022年11期
关键词:神雕侠侣夫妻俩科考

王丽

夫妻俩都是中科院的科学家,他们的研究对象在大山里、高原上、沼泽边。为寻找两栖动物的栖息地,多年来,他们几乎“翻遍”整个中国的湖、塘、池、沼。野外科考危机四伏,在海南的水草里,他被蚂蝗叮得血流不止;在四川的大山沟里,她遇上泥石流,差点丢了性命。整整60年,这对夫妻共同发表190篇论文,出版30部专著,获得9个国家、科学院及省部级奖项,填补了中国两栖动物研究的空白。

      野外科考之恋,翻越大山去看你 

费梁和妻子叶昌媛曾就读于四川农业大学。1961年,两人毕业后,先后踏入了中科院四川分院农业生物研究所。叶昌媛至今还记得见到费梁的场景。他穿着白色衬衫,模样清瘦,低头回眸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这一年,费梁25岁,叶昌媛23岁。

当时为了改善生活条件,研究所买了3头奶牛放在农场,并派叶昌媛去看养。没有饲料槽,她就把自己的脸盆拿去代替。叶昌媛养牛很用心,奶牛从不产奶到产奶,早上大家可以喝到香喷喷的牛奶稀饭了,都很开心。

当时正赶上单位组织架构调整,中国两栖爬行动物学奠基人之一的胡淑琴也刚到任,费梁放下所学的畜牧专业,成为了她的学生。费梁知道,在两栖爬行动物学这个领域,我国落后国外100年。当时除了刘承钊和胡淑琴夫妻俩,国内几乎没有专门的研究人员,分类方法也是“舶来品”。

叶昌媛说,1961年以前,我国的两栖动物系统学研究没有系统采集,已知物种少,演化研究几乎为零。中国物种多样性在全世界排名第五,而两栖动物系统学研究,几乎是在空白中起步。所里领导给他们交代的任务就是,接替刘承钊和胡淑琴教授的工作。

朝夕相处中,他们也有了默契。1962年,所里组织两支队伍去二郎山做生物考察。费梁和叶昌媛各自分到了小型兽类考察队和两栖爬行类考察队,一个在西坡,

梁总提醒她要注意山中的大型兽,叮嘱她要是下了河,上岸后一定要晾干,不然有湿气。虽然费梁负责的是小型兽的标本采集,但他看到有特殊的蛇类或者蛙类,也帮叶昌媛采点标本带回去。

费梁知道,两栖动物被称作环境优劣的“晴雨表”,是研究环境变迁的模式动物,学科价值极高。那时,国内既没有标本馆藏,也没有完整的两栖动物志。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填补国家的科研空白。

此后,实验室、宿舍和野外成了费梁的全部生活内容。那时候,每次野外考察都得带上10多件行李,在荒郊野岭露宿是常有的事。两栖动物生活隐蔽、习性独特、特有群落众多,研究工作必须进行大量野外调研。费梁和叶昌媛时常背着锅碗瓢盆和铺盖,走进深山老林,采集不同蛙类标本,积累基础数据,每年都会花上半年时间进行野外调查。

叶昌媛说:“白天熟悉环境,晚上再捉动物,将采集好的标本处理好才能睡觉。”野外科考最辛苦的时候,一天最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同甘共苦,让两人的心越贴越近了。1963年,费梁和叶昌媛在单位领导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

工作生活中的“神雕侠侣” 

1964年,叶昌媛怀孕后,暂停了野外科考的工作。费梁主要去野外采集标本,叶昌媛则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室内,留在家中负责整理费梁从野外采集来的标本。

要是在野外发现新品种,科考人员们便会迅速采集相应的标本。由于没有照相机,趁标本还“新鲜”,费梁就快速在纸上描出它的形態,绘上颜色。不仅如此,费梁还要把物种的形态特征、生活环境等在给叶昌媛的信中一一记载。远在“后方”的叶昌媛,不禁感叹这位“搭档”的细致。她说:“读他的信,就如身临其境般。”

男主外女主内的工作模式,培养了两人的高度默契。每年3月至8月是野外科考的最佳时间,叶昌媛知道,丈夫每次出差一个月至半年左右,归期难定。山里气候多变,她除了给丈夫准备采集网、标本箱、布袋和草鞋、筒靴、药品等,还会装上一些厚衣服。

1969年春天,费梁前往云南昆明出差,当时女儿已上幼儿园,儿子还不满一周岁。夫妻俩都没想到,这次分别竟长达4年之久。

那些年,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刚过百元,要养家,又要抚养两个孩子,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生活异常艰难。孩子们长身体需要营养,但家附近买不到荤腥,要去很远的一个集市,才能找到一些鸡蛋。叶昌媛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分身乏术,好不容易出去采购一趟,两个孩子才能吃上几顿鸡蛋,还是在两个孩子分吃一个鸡蛋的情况下。

一两年下来,叶昌媛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心脏经常不舒服。一天深夜,她哄两个孩子入睡后,倒了一杯热水在书桌前坐下,没过一会儿,突然感觉心口难受,她便摸索着躺到床上,无助和恐惧顿时袭来,眼泪瞬间决堤。

倍感委屈的她给丈夫写信说:“我已经支撑不住了,我的心脏有问题。回不回来解决我们的问题,你看着办。”费梁对妻子颇感愧疚。这是结婚多年来,她第一次向自己抱怨。叶昌媛志向远大,一直很体谅丈夫的工作。刚读完信,费梁就被吓到了,但他心里清楚,妻子肯定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才会这样。

于是他火速请假,然后日夜兼程赶回家。到家时已是晚上9点多,费梁顾不上看看孩子们,就拉起妻子直奔医院。叶昌媛还没缓过神来,“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费梁不愿意等,“挂急诊,越早看越好,我不放心。”

费梁、叶昌媛在工作

费梁在观察蛙类标本

费梁、叶昌媛在野外考察

之后的一个月,费梁一直陪伴在妻儿身边,所幸叶昌媛的病无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多加调养就行。夫妻俩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把儿子放到爷爷奶奶家抚养,女儿带到昆明,在当地读幼儿园。虽然舍不得和儿子分开,但叶昌媛知道,暂时的分开是为了长久的相聚,血浓于水,无论山高路远,亲情永远不会缺席。

1972年,费梁顺利完成任务,一家四口终于团聚。孩子们逐渐长大,夫妻俩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他们经常一起去野外科考,条件虽艰苦,但夫妻俩很享受那样的时光。费梁的身手更敏捷,路上一旦发现新的物种,他跃身一扑就能捉到。采到标本后就交给妻子。叶昌媛记忆力好,能够迅速判断出手中标本的分类。那时的两栖动物学界里,没有比他们更默契的好拍档。

夫妻俩的研究对象在大山里、高原上、沼泽边……每年三月至八九月间,他们就出发寻找两栖动物的栖息地,几乎“翻遍”了整个中国的湖、塘、池、沼。

山中夜晚,手电筒往黑的地方一照,能看见红眼睛或绿眼睛,换做常人非被吓坏不可,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其实这还是小事,去野外科考还面临更大的危机。一次费梁在瀑布后的石头缝里摸“湍蛙”时,差点儿被水冲走;在海南的水草里,费梁被蚂蝗叮得血流不止;在四川南江县的山沟里,叶昌媛还遇上过泥石流,差点丢了性命……

叶昌媛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丈夫成功解剖出一个标本,然后画出清晰的骨骼图。两栖动物的体格一般都很小,有的青蛙只有拇指大小,骨骼比大头针还细,观察和剖析都很费神,一不留神就可能前功尽弃。看着丈夫工作,叶昌媛有时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旦成功,她会情不自禁地为丈夫鼓掌。

叶昌媛的性格虽然温和,但她也有烦躁的时候。当看到骨骼脉络不清晰的标本时,她难免气上心头,费梁就会沏茶给妻子喝,然后劝她说:“先休息一下,不急不急,明天做。”好的爱情就是这样,无论青春年少还是白发苍苍,在彼此眼里,对方永远都是依靠。

1991年,费梁、叶昌媛编著的《中国两栖动物检索》出版,两年后,他们又出版了《中国珍稀及经济两栖动物》。这两本书很快成为当时国内同领域研究者们人手一册的参考书。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博物馆馆长用“不可估量”来描述《中国两栖动物检索》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

硕果累累,

想为中国两栖动物研究到90岁

干起工作来,夫妻俩都有一种拼命三郎的精神。1996年冬天,当时60岁的费梁熬夜工作,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突然感觉眼前冒出几道不正常的光影,看所有物体都带有云雾状黑影,几乎失明。经医生检查,他是因为用眼过度,导致视网膜突然脱落。

费梁长期在双目解剖镜下操作,相当于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对眼睛的损伤很大。住院半个月,在叶昌媛的细心照料下,他的眼睛终于保住了。然而,刚修复好视网膜,费梁就迫不及待地出院继续工作。“你还要不要这双眼睛了,医生说了,再出现这种情况,会很危险。”叶昌媛见劝说没用,便只能充当起闹钟的角色,每隔一小时,就督促费梁休息一会儿。

结婚多年,费梁和叶昌媛一直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即使后来条件好些了,他们还是秉承一贯的节俭作风。

2015年1月,费梁和叶昌媛夫妻俩,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前往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那天,叶昌媛精心给自己和费梁挑选了服装,费梁穿深灰色西装搭红色领带,她穿米白色西装内搭红色毛衣,还去修剪了灰白的齐耳短发,看上去既喜气又庄重。“这不是情侣装嘛,我们也时髦一回。”费梁特别高兴,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人民大会堂。

2019年,成都生物研究所和俄罗斯科学院动物研究所,联合推进“一带一路”歐亚国家两栖爬行动物多样性与保护的合作研究,推动沿路区域经济社会的绿色发展。费梁、叶昌媛夫妻俩更是其中的大功臣。

其实早在90年代,费梁和叶昌媛就已经先后退休。可是,担负着重要科研任务的他们,退休后并没有去享清福,而是依然坚持工作。过去的很多年里,在早上9点的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门口,准能看到费梁和叶昌媛的身影。

多年来,费梁和叶昌媛并肩奋战,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科研奇迹,他们共同发表190篇论文,出版近30部专著,获得9个国家、科学院及省部级奖项。

直到年过八旬,在科考季节,费梁还亲自带队到野外考察,为学生做示范。野外的黑夜,地面湿滑、光线昏暗,费梁却能凭借一双雨靴、一根竹竿健步如飞。他尽量抽时间指导和帮助年轻后辈,让他们在科研道路上少走弯路。费梁和叶昌媛还以实际行动鼓励大家:“科学家退休的只是职务,科学研究是一生的事业。”

2020年9月19日,费梁和叶昌媛应邀出席全国科普日活动。费梁以自己和妻子的故事,激励年轻人积极投身祖国的科学事业。

如今的中科院,有着全亚洲最大的两栖爬行动物标本馆,那里收藏的480个不同物种的两栖动物标本,几乎都由费梁亲自采集、制作、绘制、解剖、记录。全馆6万多个动物标本,每一个标本、每一个瓶子费梁都进行过整理分类,都亲手摸过、看过,他甚至对标本的位置、药液颜色都清清楚楚。这门学科就像他的孩子。别说这些标本,就是科考常去的地方,每一个沟壑、每一条溪流,他都太熟悉了!

在费梁和叶昌媛的共同努力下,我国两栖动物科研取得长足发展。他们的研究成果,如今已广泛用于环保部门的生物多样性保护计划制订、物种现状评估,以及渔政、海关和公安等部门的保护管理与行政执法。

工作上的默契搭档,生活中的亲密伴侣,费梁和叶昌媛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曾有人问:“科学家的爱情和普通人的爱情有什么区别?”叶昌媛笑了笑,说:“总体来说不应该有区别,但我们有共同事业,有共同的梦想。神仙爱情也逃不过柴米油盐的琐碎,长久的爱情关键要内心真诚,相互扶持和担待。”

2022年6月4日,我国两栖动物学泰斗费梁先生辞世,享年86岁。此后,办公室的显微镜旁,只留下叶昌媛孤身一人。她说,自己不会让故去的丈夫失望,她想为中国两栖动物研究到90岁!

相依相伴半个多世纪,费梁和叶昌媛的婚姻里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甚至没互送过礼物,但他们的相濡以沫,让我们看到了“神仙眷侣”的模样。若问世上最浪漫的事是哪一桩?当数他和她的名字并列出现在科学专著上。

责编/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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