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 兵

离家多年的叔叔带着一个庞大的北欧船队在夏天回到了故乡烟台港，这让他的侄子曲云涌和小伙伴儿们开心不已。叔叔带来的航行故事，让少年们心向往之。全家人都希望叔叔留下，然而流连大海的叔叔还是选择了远方，目送叔叔离开的云涌既惆怅又欣悦，他把自己的外号改成“船长”，希望有朝一日像叔叔一样立在甲板上，成为一个“坚定不移、敢于冒险、勤于实践、自我努力”的航海家——这就是王秀梅的儿童文学近作《航海家归来》所讲的故事。在纯文学领域，王秀梅的写作素来以叙事的智性著称，而她在叙事上的控制力在这个儿童题材的长篇中体现得也是淋漓尽致。

《航海家归来》属于儿童文学中常见的表现少年成长的“发展型”叙事，王秀梅在处理这个成长故事时执简驭繁，小说的线索很简单，紧扣叔叔的归来和离去，但这条线索牵起的各种线头其实又没有那么简单：大到西风东渐下的烟台开埠及城市近代以来的变迁，小到一个家庭的传承和不可为外人道的隐衷，一个人的内心在驻守与流浪间的思考。历史掌故、民间风俗、城市地理、探险传奇、海洋博物……种种元素密集地排布在一个少年的假期中，但读来又给人丝丝入扣之感，这自然有赖作家充满匠心的调配和穿插。比如，由叔叔讲述的“海上奇遇”是小说里的华彩章节，它们就像迷人的《一千零一夜》故事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曲云涌和他的小伙伴，也深深吸引着读者。小说把这些“奇遇”均匀分布开，同“四小帅”们的日常交游形成张弛有致的叙事节奏。而且，云涌他们跟着骑士学会骑车后一起在田野中不惧摔打的骑行，与叔叔们在大洋里与漩涡的搏斗经历正构成一种对位和呼应，内在地写出了无畏的探险精神的传承。

鲁迅在介绍爱罗先珂的童话时，称赞爱氏的作品“含有美的感情与纯朴的心”，又说他“梦幻，纯白，而有大心”，“大心”一语道出了好的儿童文学一条永恒而素朴的标准，那就是童心、童趣、童真之外，还要能发掘出儿童心性那单纯之下的深刻和辽阔。在这一点上，《航海家归来》做得也很出色，体现了小说家对儿童成长独到的理解和尊重。具体来说，小说对“成长”的表现是立体的，它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写海洋和航海家的故事，就一味在探险的强度上用力。它写了成长的诱惑也没有回避成长的疼痛；它描画了成长梦幻的一面，但最终给出的是一个坚实的回答。小说第六章，爷爷告诉云涌，云涌的二爷爷曾经和旗鱼比赛过游泳，这让自诩“鱼神”的云涌心里痒痒。有经验的读者读到这里就会猜到，这场比赛在后文一定会上演，而且一定会成为云涌成长的标志性事件，叔叔的归来，就是为了成全这场比赛的。果然，随着叔叔的离期将近，寻找旗鱼也变得迫切起来。小说在第三十一章先用一个梦做铺垫，然后在第三十三章终于让云涌迎来与旗鱼狭路相逢的时刻。然而，有点像《老人与海》里的圣地亚哥老人，经过三天精疲力竭的搏斗，他最终拖到海岸上的是一副巨大的鱼骨架，云涌期待的比赛其实并没有开始，巨大的旗鱼就游得无影无踪了，但勇敢地与大鱼对视的云涌内心却笃定地相信他“已经跟旗鱼比赛过了。而且，虽然，它比我游得快得多，快得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成长的目的不是赢得比赛，而是践行梦想和允诺的初心。此外，云涌的成长中还包含着对人生遗憾的见证和理解。戴维斯的离开也给这个愉快的夏天留下了一丝伤感，可是如果没有这份伤感，这个夏天、这场成长不也是不完整的吗？

叶圣陶说，儿童文学作品须让“受之者必能富有高尚纯美的感情”。《航海家归来》做到了，小说给云涌和小伙伴们鼓起了一张面对无穷征途的帆，又给他们手里一支爱意切实宽博的桨，我们很期待船长和他的骑士扬帆起航的那一刻。■

王秀梅 著青岛出版社出版：2022年1月定价：3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