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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诗人马臻心态分析

2022-05-18胡俊洁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2期
关键词:文人内心诗歌

胡俊洁

马臻是由宋入元的诗人、画家,字志道,号虚中、紫霞道士,出生于1254年,卒年不详。通行的说法是马臻的卒年不早于1326年,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宋亡以后,马臻受业于褚伯秀之门,曾隐于西湖之滨,居住在紫霞小隐,《武林玄妙观志》记载:“马臻平昔尤慕陶贞白之为人,因筑别业于湖上,杂植松竹,徜徉山水间以乐其志。”他隐居西湖的时候与诸多遗民文人交游雅集,以诗画著名于时。马臻著有《霞外诗集》(十卷)和63首集外诗,现存诗歌有1007首。

不少学者已经对他进行了一些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有代表性的比如杨镰著有《元诗史》,另外他主编的《全元诗》第十七册,收录马臻诗歌1008首;王树林对马臻的生平和诗文等内容进行了考辨;申喜萍和康湘敏的研究主要侧重于马臻的画作和交游方面;于英宏的硕士论文《马臻及其诗歌研究》,是对马臻及其诗歌较为全面和深入的论述;另外,曹磊和王亚伟也有关于马臻的专题论文。

前人的研究较多地侧重于对马臻生平的考证,或是论述马臻的诗歌创作。本文试着站在广阔的时代背景下,通过真实的历史变革,分析由宋入元诗人马臻的心态转变,及其诗歌创作的显著特征。

一、易代背景下失落的文人

改朝换代的鼎革之变,对生活在社会中的人民来说影响是极其巨大的,战乱引发的颠沛流离已经让他们饱受苦楚,内心的情感煎熬更是复杂难言,尤其对于那些从小就满怀仕进理想的文人来说,心中的苦闷与绝望程度更甚。

(一)由宋入元文人的处境

南宋朝廷偏安一隅,由宋入元的文人也大都生活在江南地区,他们有良好的文学素养,具备多种艺术才能,在江南水乡里吟诗作词,在湖光春色中流连忘返。然而,外族南下的铁骑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使他们不得不从迷醉的美梦里苏醒。

元代统治者把人分为蒙古人、汉人、色目人和南人,用这四层等级将南方的文人贬到最低的等次。崇尚武力的游牧民族還废除了科举,这直接断绝了文人士子们追求功名的道路和门径。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被外族人占领,文人志士们虽然满怀对外族的仇恨和对旧朝的感念,但是他们剩下的却只有残而败的故国和老而贫的身躯。“从《青山集》可以看到,重实用而轻文的社会理念和风气使文人士子地位降低,科举被废使得士人无仕进之道,这给他们造成很大的生存困窘,有的为谋生计老而漂泊,有的亲死不得葬。部分文人为谋生计而不得不转变自己的身份,有的成为书画师,有的由儒者世家转向书画装裱业,有的转向星算卜祝之业,有的弃文而从医,他们的职业开始了普遍的商业化转向,因而元初文人整体身份多样,思想自由。”巨大的社会变革带来的不仅仅是亡国之后的悲愤,也是社会身份转变所带来的阵痛。九儒十丐的社会地位,带来的也不仅是生活物资上的贫乏,更是心灵上的折磨与痛苦。巨大的反差,使文人们的心态难以平衡,人生价值的陷落是由于文人们对人生意义的迷茫,正如葛琦在她的论文中指出“最大的痛苦不是故国的沦亡,而是社会性挫折”。亡国后的文人生活在异族统治者的领导之下,内心强烈的归属感和残酷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就像野草,有一种“失身之感”。

(二)承平之乐难再得

都说由奢入俭难,马臻的人生在宋亡之后,就是一个由奢入俭的过程。尽管这些谁都不想去面对,但世事变迁毕竟不是平凡之人能够操控的,每个人都只是尘世间一棵卑弱的小草,对于不可操控的力量只能被动地承接与应对。

马臻早年生活富足,享受着承平之乐,读书学剑,裘马轻狂。《述怀五十韵》是他回忆往事有感而发创作的诗歌,“昔际承平久,生涯足可怜。过庭犹昨日,骑竹想当年。书剑辛勤历,轻肥少壮便。浪游春富贵,醉舞月婵娟”。可以看出,少年时期的马臻家境富足,也几乎没有什么烦恼或忧虑,并且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从他的诗作中也可以看出。首先马臻千余首存诗,不管是与同时代的诗人相比,还是将马臻放置在整个中国古代文学的历史进程中,都足以表明他是一个才华出众的诗人。另外,马臻的诗歌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经常用典,他经常在诗中表露出羡隐归隐的情怀。北游时期的作品《为畴斋张府卿作樵云图》中“时清不用歌紫芝,独自穿云下山去”运用了古代黄绮和商山四皓的典故,表达了他对平静的隐居生活的向往之情。

不难看出,在宋亡之前马臻的生活是富足美满的。然而,1279年南宋灭亡,家乡陷落,这时马臻26岁,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年纪。突来的巨变使马臻从贵公子一下变为了贫民,他内心也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这种痛苦主要包括内在和外在两个方面,外在是生活环境和条件的改变,而内在则是由此而产生的心灵上的苦闷和彷徨。相比较而言,物质生活条件上的改变比较容易接受,但内心的迷茫和痛苦却难以消除排解,马臻陷入苦闷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大约30岁时,马臻拜入褚伯秀门下,从此隐于西湖之滨,与平民隐士相酬唱。大概也是从这时起,马臻开始频繁地写诗作画,并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到73岁还在创作诗歌。

二、隐居生活中的诗歌创作

元代文坛隐逸文化盛行,这种风气在江南文人群体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宋代进士退隐不仕的占比55%。宋亡后,南方的隐士走向自然,醉心山水,在天地间探求生命的意义。隐居的文人们就在自然和天地之间徜徉,这种对自然悠闲生活的追求与元代文人们苦闷消极的内心完美契合,给失落的由宋入元的文人开了一剂良药。

(一)隐居西湖之滨

积极入仕和进取事功变为全身远祸和归隐羡隐,思想上的转变带来的是生活方式上的转变。退隐的江南文人在山林云水间交游唱和,写诗作画,还形成了规模可观的文人群体。他们大多都有多样的艺术才能,如诗、词、文、绘画、音乐、书法、史志、金石等。传统的文人凭借科举取士去求取功名,而元代初期的抑文政策使文人们失去了仕进的途径。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在新朝为官,所以主动选择隐居山林,与鱼鸟为伴,用这种“退”和“隐”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隐居的生活方式是较为清闲的,但文人的身份没有改变,他们的文学活动也没有停止。而且正是因为过着这样闲暇悠闲的生活,他们才有了更加充足的时间去进行文学欣赏和文学创作。如此一来,文人们的文化活动变得更加频繁和丰富了,闭门著书、交游雅集、写诗作画等等成为了他们日常的活动形式,他们也把内心丰富而充沛的情感全部寄托在这些文学和艺术形式之中,内化到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里。“文学创作和艺术实践代替进取事功成为他们实现人生价值的主要方式和手段。”

马臻苦闷的内心需要得到排解,隐居创作是他选择的排解和救赎方式。他交游广泛,与方外之士来往,并用诗歌把自己对生活的体悟和与朋友的交往全部记录下来。马臻的经历使他在现实生活中受挫,他的内心无法归于平衡,所以马臻迫切希望能够求得解脱之法,使内心归于平静,也让自己与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和解。在隐居的生活里,马臻也的确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他一生都过着相对平淡的生活,对于名利也都置身事外。《初春即事》中有“怕说利名多昼睡,爱寻山水每闲行”。

(二)诗歌中的隐逸思想

在隐居的过程中,马臻的内心越来越平静,之前的伤痛也在慢慢消减,他越来越感受到,凡尘间的俗事最容易扰乱心智,只有平静的内心和简单的生活才是人生的真谛。马臻用写诗来表现世间无常的变化,在纷繁的世界里拾起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用写诗作画继续体验百味的人生。

在诗歌所创造的文学世界里,马臻可以暂时忘记俗世间的烦恼和忧愁,在更高一层的境界里求得解脱,也可以让他的内心暂时归于宁静。《霞外诗集》主要收录的是马臻40岁以后的诗作,吟诗作画就是他后半生的主要生活构成。仇远为马臻的《霞外诗集》作序,他这样评价马臻的诗歌:“大抵以平夷恬澹为体,清新圆美为用,陶衷于空,合道于趣,浑然天成,不止于烟云花草鱼鸟而已。”这种“平夷恬澹”的诗歌风格就是马臻恬淡心态的反映。

马臻将自己对生活的体悟和感受全部写在诗中,所以读他的诗可以了解到他的真实生活和真实感受,因为他的诗歌就是他生活日常的真实写照。他怀念年少的时光,不免伤感失落,西湖清幽的环境和闲居的生活使他感到宁静和闲暇,他还与朋友密切交游,赠答酬唱等,这些都被他写在了诗中。

另外,马臻不仅善于写诗,还善于作画,他随天师张与材北上,返程途中经过龙门,画有《乾桑》《龙门》二图。正因为马臻能诗会画,他也创作了大量的题画诗,包括给自己画作题的诗和为别人画作题的诗。隐居生活是清闲的,这让马臻有了大量的时间来进行文学创作,他写诗作画,用文学和艺术抒发内心真实而纯粹的情感,抚慰陷落而破碎的心灵。

(三)艺术创作中的生命体悟

生活的巨变需要慢慢来适应,心灵的创口也需要时间来抚平,昔日的美好不再,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尤其当人生的历程已经过半,对于时间季节的流转更是敏感多思,所以马臻有意识地按时间顺序编排整理《霞外诗集》。

对繁华的往昔岁月,马臻是怀念的,内心是伤感的。《至节即事》的序中,馬臻禁不住感叹:“年少承平之乐,诚不易逢,三十余年,恍一梦寐。吁,予老矣!”美好的往事总是让人难以忘怀,和朋友昔日的交游,马臻也大都记忆犹新。过去和现在的强烈对比让马臻意识到,繁华已经成为过去,现实的平淡才是真实的生活,他也要学会去接受和适应,要努力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都说世事无常,在猛烈的历史洪流中和巨大的社会背景下,每个人作为其中一个个体其实都很渺小。如何在无常的世事变迁中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如何在内心不平静的状态下学会自处,马臻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三、余论:心态转变与价值追求

宋元之际,原本家境殷实的贵公子马臻在经历巨变后选择入道成为一个修道之人,社会环境的改变和文人心态上的转变造成了他身份上的转变。人的力量在历史和整个宇宙之中十分渺小,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面对未知的变化,认真过好自己的生活,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尽可能多地去体验创造,在平淡的人生旅途中慢慢体悟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马臻的确经历了改朝换代,但他的一生都是相对平淡的,与那些态度坚决、情绪激烈的隐士相比,他对元朝的态度也是较为平和的。在1301年,48岁的马臻离家北上,跟随天师张与材至燕京,并于次年返回。对这次北游的经历,马臻甚至还写过恭逢盛世的诗歌,并收录在《霞外诗集》中,比如:“太平有象乾坤大,一片丹心拱北辰。”也许马臻依旧感怀旧朝,遗憾的是,对于马臻真实的内心想法,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萧启庆将他定义为“温和型遗民”,这是较为准确的概括和界定。对历史的变迁和朝代的更替,马臻内心更多的是一种顺应和接受的态度,他怀念的是早年的承平时光,是那些已经永远失去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的遗民情怀,更多地表现为陵谷变迁,家道沦落的淡淡哀伤。”马臻与著名的诗人画家仇远交往密切,仇远为马臻的《霞外诗集》作序,称马臻为“钱塘隐君子”。这是马臻对于隐逸生活的自觉向往和追求,作为马臻的好友,仇远对他应该是比较了解的。于英宏的见解比较深刻,他指出,我们也不能认为马臻的怀念就只是那些昔日的美好和游玩赏乐,“而应该要注意背后的群体尊严和人生价值的失落”,“每个人带着自己的一点小悲欢和共同背景下的大悲欢,相聚在一起,互相安慰,寻找一切简易可得的方式或理论,使精神上得到些许安宁,这正是他们的心态”。

马臻作为由宋入元的诗人,在经历了人生巨变之后,努力寻求内心的平衡,努力寻求困境的解脱之法,在文学世界里继续完成对人生价值的追寻,在苍茫尘世间追求属于自己的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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