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梓乙 罗洁琼

初春三月，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田野、树林、池塘层层叠叠，在波光粼粼和绿树环绕之间，些许白色的“精灵”闪现其中，它们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走出树荫，然后伴着一阵啼鸣振翅高飞，这是在珠海市红旗镇三板村“鹭鸟天下”人工湿地“做客”的白鹭们。不远处的树林旁，“鸟叔”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看着白鹭们自由自在地翱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鹭鸟们喜欢12月‘拍拖’、1月‘闪婚’、2—3月‘添丁’……夜鹭喜欢躲在阴凉处，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无论在什么时候谈起鸟，“鸟叔”总是如数家珍。河塘、鸟鸣、绿荫，在“鸟叔”心中无比亲近，且无可替代，他以一人之力在荒芜中开辟出了“鹭鸟天下”。在这300亩的湿地里，有超过63种鸟类，其中不乏夜鹭、斑嘴鸭等珍稀物种，常年栖息着30万只鸟，每年有超过10万只鹭鸟在此出生……“鹭鸟天下”如同倒映在一泓清水中的自然幻境，悄然融入于城市绿地中。

逆行返乡，梦想从种下第一棵树开始

“鸟叔”，原名梁华坤，这位来自珠海市金湾区三板村的疍家汉子，当年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他身上疍家人坚忍不拔的韧劲与书卷浸润的文华融合在一起，如同他精心守护的“鹭鸟天下”一样，淡定悠然、朴实细腻，又充满了对生活的激情和热爱。

早在2009年，已在外打拼得风生水起的他，回到三板村老家探亲。他走到三板河边，想去看一看陪伴他童年成长的河塘、鸟鸣和绿荫，可被眼前的样子惊呆了。曾经让他沉醉的美景，已满目疮痍：河流污浊发黑，淤泥不断侵蚀河道，两岸杂草丛生。放眼望去，岸边的参天大树被砍去贩卖，草地也退化成了滩涂，鸟儿更是不知去向，整个河畔一片寂静。

“如果一个地方连鸟儿都不喜欢，那人更不可能喜欢。”他觉得故乡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需要有人站出来叫醒乡亲们保护身边的生态环境，让村子恢复绿水青山。深思熟虑之后，“鸟叔”决定回到三板村，从种下第一棵树开始，让河塘、鸟鸣、绿荫重新回到这个温婉的岭南乡村。

“当时城市化高速发展，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城里，但我想让三板村美起来，所以我就傻傻的成了‘逆行者’。”“鸟叔”回忆当时荒凉的三板村，缓缓说起自己的初心。

百折不挠，从“书呆子”变“鸟叔”

逆行者虽豪迈，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鸟叔”回村的举动，让很多人感到不解，在了解到“鸟叔”回村承包土地是为了种树时，不解就变成了讥讽。

“亲戚们建议我把地承包下来，挖鱼塘养鱼赚钱，我没有听他们的，后来就有人说我读书读傻了，是‘书呆子’‘脑泡水’（脑子进水）。” 当时“鸟叔”来到滩涂边，看着两岸荒芜的土地和1米多高的蚁丘发呆，心里满是孤独。“那个时候，家人也不理解我，我成了无人关心、无人认同、无人支持的‘三无人员’。”

虽然孤独，但“鸟叔”展现出了坚韧的个性，他没有理会这些嘲笑，在向家人坦言自己的异想天开后，他来到滩涂旁搭了个棚屋，开始按照心中的设想进行湿地改造。整理滩涂，开沟挖塘，种植树木，除去与孤独作伴，疲惫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充实。

可是一开始种下的树木成活率不高，10棵中有6棵“夭折”， 半路出家的“鸟叔”没办法，只好重头开始学。他把村民请到现场当面求教，还跑遍珠海市的苗圃，学习树木种植养护知识，并把苗圃替换下的废弃树苗带回来练手。渐渐的，树苗的成活率高了，曾经的滩涂开始变成小树林，鹭鸟、田鸡等生物也慢慢回到这里落户，“鸟叔”的家人们也渐渐认同他所做的一切。

随着三板村恢复生机，“鸟叔”的工作更繁重了。当地有人食用野生动物，“鹭鸟天下”人工湿地初见成效，就有人盯上了在这里栖息的鹭鸟和田鸡。

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湿地生物，“鸟叔”从村民的日常教育入手，他亲自走访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劝说村民改掉食用野生生物的陋习，还邀请村里的年轻人参观湿地中的鸟类栖息地，让村民亲眼看到从荒滩到湿地的变化，引导和发动村民一起保护湿地。

到了鹭鸟繁殖的季节，为防止猎鸟者捕鸟，“鸟叔”隔三差五就会蹲在芦苇丛中“盯梢”直到深夜，被蚊子叮得满身红包也不动摇。最忙碌的时候，“鸟叔”要沿着偷猎者常用路线巡逻至早晨6点，才匆匆回到湿地办公室休息。为了保护湿地，他曾与手握鸟铳和利刃的偷猎者正面交锋将其逼退。他还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导偷猎者不要打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竟成功说服了3名偷猎者加入了保护鹭鸟的队伍。

可就在一切慢慢走向正轨的时候，“鹭鸟天下”在2017—2018年，遭到台风“天鸽”和“山竹”的严重破壞，树木倒伏数千棵，看着自己种下的树横七竖八，“鸟叔”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让鹭鸟有家可回，“鸟叔”和年近八旬的老父亲两人开始了灾后重建，共同补栽种了超过2700棵树木，一起为鸟类清理消毒了超过1万个巢穴。

随着“鸟叔”的坚持，湿地生机勃勃，三板村日益美丽，村民们也备受感动，也开始参与其中。2020年初的某天清晨，“鸟叔”照例来到湿地查看鹭鸟的状况，突然发现湿地门口有2个人，手里还有1只小鹭鸟。他以为又是偷猎者，疾步冲过去，对方看见“鸟叔”冲过来，开心地把小鸟送回他手中，原来是路过的村民发现小鹭鸟受伤了，便用毛巾裹起来抱在怀里，在寒风中等了“鸟叔”1个多小时。

到了鹭鸟繁殖的季节，有些受伤的鹭鸟还会主动跑到“鸟叔”家门口寻求救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在这片湿地中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

萤火聚星河，在人们心中种下诗和远方

从毫无生气的荒地滩涂，到万鸟归林的世外桃源，“鸟叔”从种下第一棵树开始，就将愚公移山、聚沙成塔的精神不断注入对“鹭鸟天下”人工湿地的保育中。如今，“鹭鸟天下”核心区已有约600亩，整个湿地占地超过2000亩，经观测有63种共30余万只鹭鸟在此栖息，成为珠海最大的水鸟繁殖栖息湿地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较大的青蛙、萤火虫等生物群落生活于此。

2017年，“鹭鸟天下”被授予广东省环境保护责任示范单位，入选广东省自然学院选址分校的同时，还被广东省政府列为粤港澳大湾区种鸟繁育合作基地和湿地科普教育基地。2020年，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在“鹭鸟天下”开展粤港澳大湾区水鸟栖息地示范区构建工作，集成水鸟栖息地优化配置技术，探索水鸟栖息地功能定向提升课题。2021年，“鹭鸟天下”申报了广东省环境保护教育基地，已于日前成功获得命名。现在，“鹭鸟天下”每年都会接待8000多位学生和志愿者，在“鸟叔”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鹭鸟保育工作中，而公众助力和科研成果，也在不断反哺这片湿地，促进了“鹭鸟天下”与人和谐共生。

谈起今后的发展，“鸟叔”也有自己的一些忧虑。“最大的问题还是‘后继无人’，希望能够把‘鹭鸟天下’打造成‘个人运营—政府帮扶—全民参与’模式发展的样板，吸引更多人加入到生态保育当中，也为以后的人工湿地建设提供更好的示范。”

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种了那么多树，保育了那么多鹭鸟，“鸟叔”有很多思考，有很多话要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这片湿地没有先例，也还不够漂亮，但我们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行动，用自己一点点影响周围的人，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