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关月

对页清 袁耀 《蜀栈行旅图》（局部）立轴 原作尺寸 ：186.7×255.3cm 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本页唐 李昭道 《明皇幸蜀图》横披 绢本设色55.9×81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四川的地形非常有特点，中间一块盆地，四周都是山。所以，在古代要走进去或是走出去是很不容易的。我们说的“蜀道”是专指，指的是连接四川盆地和北边关中地区的道路，这些道路横穿秦岭和大巴山区，地势非常的险要。虽难走，但这条古道却在中国历史上扮演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中国历代王朝政治中心通往西南地区交通的要道。

将蜀道艺术化、美学化，李白的《蜀道难》功不可没。《蜀道难》写尽了一个“难”字。高处“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绝处“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险处“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蜀道难》作于何时，一直是学界讨论的热点，直到上世纪70 年代随着李白生平研究中他曾两入长安这个重要成果信息的获得，这一问题才逐渐明朗。学界的一致看法是：这首诗创作于唐玄宗开元十八、十九年（公元731-732年）李白首入长安之时。关于李白写《蜀道难》之初衷，史有担忧故人、劝喻君王等多种猜测。

唐玄宗统治后期，爆发了“安史之乱”。756 年6 月，安禄山攻陷潼关，唐玄宗被迫西逃。在西逃路上，天子一行人风尘仆仆，在路上也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天子所到之处，既遇不到百姓，也寻不见官吏接驾，街上的店铺家家禁闭，一片萧索、清冷的景象。皇族们纵然带足了金银珠宝，也换不来半点粮食。

为了安定军心解决吃饭问题，天子不惜杀御马充饥。幸蜀的队伍凌乱不堪，人人无精打采，似残兵败将。经过一个半月的煎熬，天子率领的大批队伍才抵达成都。

对页组图：唐 李昭道《明皇幸蜀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描绘蜀道的画作，绕不开这张经典的《明皇幸蜀图》。画面中，唐明皇一行人从左峰一路向下，于画面中央稍作休整，继续向右峰攀援，连贯地表现了蜀道行旅之景。清宫收藏目录中原标此作为《宋人关山行旅图》，但学者依据苏轼《东坡题跋》等宋代资料，而改为今名，并推测是唐玄宗因安史之乱避幸四川之故事为画作主题。画中山体的青绿设色与石质峭峰造型，确有唐代之源头，但其华丽而细致之敷染及精谨的线条运用，却显示出十一、二世纪仿本的特质。

北宋时期，酷爱书画的宋徽宗赵佶看到了这幅画，也觉得不太吉利，便给这幅画起了另外的名字叫《春山行旅图》，但不幸的是，宋徽宗最终没能逃脱亡国的命运，连带着儿子一起成了金国的阶下囚。数百年后，这幅画又到了乾隆手里，所以乾隆在大惊失色之后，才会写下这首诗，并在诗的最后写下了“年陈失姓氏，北宋近乎唐”这句。

自唐以后，历代画家对蜀地山水题材绘画的喜爱没有因为玄宗出逃蜀中的“不利”因素干扰，反而更加洒脱鲜活。北宋早期画家许道宁卖药出身，闲暇卖画。他的这幅《蜀山行旅图》就更热闹、更富有烟火气息了，一行人骑着马、坐着马车快快乐乐地在山林之间游玩，还不时交头接耳，好不快活。人物在画面中占据了很大的面积，许道宁就是想着力表现人世间的欢愉。

元代书画大家赵孟頫是李白的“迷粉”，十分“青睐”《蜀道难》，在其作品中亦皆有“染指”，或与李白“惺惺相惜”也未可知。身为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的南宋官员赵孟頫，在宋亡后虽隐居不仕，但最终经人举荐为元世祖忽必烈赏识入朝为官。远观楚霸王近看岳武穆，赵孟頫“宋官事元”的“变节”之实，在“仁义礼智信”畅行的时代，终究是挥之不去的人生隐痛和仕途掣肘。据此，按说其观蜀道之“难”或甚于李太白，但赵孟頫画的《蜀道难》却未见“墨”色沉沉，而是于崇山峻岭之间，不时点染一簇簇亮色和明丽，这或许正是反衬了一个内心压力深重之人的心之向往——心境越“暗”，愿景愈“明”。

本页北宋 许道宁《蜀山行旅图》轴 绢本设色105×51cm

左图：元 赵孟頫 《蜀道难》纸本 设色 154×56cm 故宫博物院藏

右图：元 赵孟頫 《蜀道难》（局部）

蜀道难，难在天险与隘口。剑门关雄踞川西北，虎视千里蜀道。号为“西蜀屏障，两川锁钥”。大剑山、小剑山组成剑山山系，绵延四百多里，横亘于与秦、陇连接的川西北边界。

作为蜀道的地标，剑门关拥有“雄、险、奇、幽”的特点。两千多年来，它形成了深厚的蜀道文化、三国文化、关隘文化和红色文化，创造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宏伟气势。北出关中，东进中原，剑门关是出川饯别之地，也是上路之地，一门内外，有剑南、剑外之称，“剑阁峥嵘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史上，割据者据关自守，一偶称藩，攻伐者夺关如得西川之地，高奏凯歌。

左图：黄宾虹《蜀游拙笔》 26×54cm 南京博物院藏

右图：明 张翀《剑阁行旅图》 立轴 绢本设色183.7×102.8cm 北京九歌国际拍卖股份有限公司2012 年秋拍 成交价：RMB 7,820,000

明代张翀的《剑阁行旅图》描写剑阁栈道的奇丽雪景和独异风情。画中一座挺拔俊俏的山峰占据了画面主体位置，远处雪峰直入云天，近处悬崖惊心动魄。在残雪覆盖的崎岖栈道上，有士人依石，官宦骑马，亦有骑驴、挑担、负囊者，人物千姿百态无不生动。或骑马慢行，或回首顾盼，或搓手呵冻，形神逼真，撼人心魄。山下茅屋客店，策蹇行旅。山顶多用干墨皴擦，皴笔绵绵细密，墨色苍茫浓逸，设色淡雅。这幅画作细致地将李白所叹的《蜀道难》表现出来。

近代黄宾虹先生精通中国美术史，但曾一度为不能突破前人的窠臼而苦恼。及至上世纪三十年代入蜀讲学，在半年多的时间内，他登峨眉，游青城，涉夹江，抵万县，然后泛舟东下，探险巫山十二峰，遍观奇山异水，茅塞顿开。归来后，他“蒙被假寐打腹稿”，把雨中所见，细细体会，一气作成《青城烟雨图》十多幅。

他有诗记载青城古道遇雨：“泼墨山前远近峰，米家难点万千重。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画意浓。”

黄宾虹笔下的蜀地，由险转美，蜀道难的焦虑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为历史的一页，但画中这般浓郁的画意，千百年来依然在古蜀道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