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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亲情树

2022-04-06蒋晚艳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布鞋二姐邮局

蒋晚艳

蜷在沙发,双手抱住双膝,眼泪像蛇一样在脸上移淌。

入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湖南老家的二姐担心广州的我脚凉,亲手做了好几双布鞋,邮寄而来。

曾经,为了给我们兄弟姐妹做布鞋,母亲的双手常年千疮百孔。因做农活和干家务,母亲的手原本就沟壑密布,做布鞋纳鞋底必须小针大钻同时用,布鞋底有十几层甚至几十层布厚,还糊着厚厚的米糊胶,无比坚硬,也不好使力,一不小心就钻到手,因此,母亲的手常年浸渗着鲜红和深褐的血丝。

“做布鞋,累!”拒绝二姐,可是二姐执意要做,二姐说现在做鞋不用纳鞋底,说我消闲在家穿布鞋轻便、舒服、暖和,做多几双,二姐说我开车不能穿高跟鞋,车里放双布鞋,穿布鞋比运动鞋方便,布鞋也轻便,脚接地气,开车舒服。

除了布鞋,二姐还寄了老家的地瓜粉。广州湘菜馆有种菜叫“水晶粉”,有的店也称之为“蚂蚁爬树”,其实就是我老家的地瓜粉,地瓜粉是我最爱吃的家乡菜之一。二姐寄的地瓜粉用红绳捆成几扎,像柴一样,圆圆滚滚地裹在尼龙袋里。二姐扛着布鞋和地瓜粉,从老家村庄走路到镇上,因为包裹太大邮局不好打包,自己省吃俭用的二姐果断让邮局分成两个包裹寄,二姐说,“邮局管寄到就好,邮费她有。”这样,经过四五天,两个包裹一前一后辗转到广州,沉甸甸地落到我面前。

母亲生了五个孩子,我最小。任性的我一直受哥哥姐姐照顾,我却做过很多对不起哥哥姐姐的事。

十四年前,我衣不解带在长沙湘雅医院照顾母亲近半年,母亲还是走了。母亲走的当晚,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们排成人墙,堵住我靠近母亲的脚步,我非常不解,很是气愤,我最初放泼哭,后来撒赖在地上滚,最后粗鲁地骂甚至诅咒哥哥姐姐,但都无济于事,待母亲躺进黑乎乎的棺材里,我也昏了过去。据说,医生花了好几小时才把我救醒过来,醒来,我哭无泪,泣无力,我把全部的悲痛压在心里,把所有的力气用在怨恨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身上,我恨他们无情无义,我怨他们,我认为爱我的母亲走了,他们就无法无天了。

哥哥姐姐说是哥哥姐姐,其实最大的大姐比我只大六岁,大哥大我四岁,二姐大三岁,二哥只比我大一岁多,也就是,六个年头,我兄弟姐妹五人出生。虽然我并不小,但于哥哥姐姐们,我最小。父母总告诫哥哥姐姐,“妹妹小,你们要让妹妹。”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在家里,我的对是对,我的错也是对,但凡我喜欢吃的,哥哥姐姐只有吞口水的份。因此,尽管家境贫寒,我却在阳光明媚的亲情树下茁壮成长,我长得很喜庆,红通通胖乎乎的,像老家地里的红萝卜。

那天,母亲的坟堆旁,哥哥姐姐围着我,拥着我,说,母亲临走前交代,一定要阻止我,别让我到母亲身边,因为老家有个传说,如果亲人临终前最贴心的人在身边,要去天堂的人就会想带走他(她),母亲当然不能带走我,母亲要我好好活着。我要好好活着,母亲最后就不能见我;我要好好活着,哥哥姐姐就要隔断母亲和我,那是母亲的嘱托,也是哥哥姐姐的使命。

母亲用最后的生命呵护我。

哥哥姐姐用最心疼的疼爱疼爱我。

母亲下葬,一堆黄土隔母女,几排松柏划阴阳。父亲陪着我,在母亲面前又一次交代哥哥姐姐,“妹妹最小,你们一定要多关爱妹妹。”父亲说,他的话是母亲在这个世界臨走前的话,也是母亲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话。那天,在老家的大山里,在老家那像母亲体型一样的墓冢边,层层叠叠的痛悔与悲伤传达给我勇气和力量,我得活着,好好地活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母亲走了已整整十六年。如今,哥哥姐姐最小的小妹我也已泛发银丝,然而,哥哥姐姐一如继往地呵护我,包容我,关爱我,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不管是无比渴望的还是哪怕只是一点点想法的,在哥哥姐姐心里,无论我多大,不管我多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在什么环境中,我都是妹妹,是他们最小的、要毕生呵护的妹妹。

收到包裹,在这秋夜里,布鞋在左,粉条在右,老家逢包必用的红色尼龙绳,透着二姐十指的油烟味,直赴我心口。

打开包裹,在这秋夜里,在依然热气逼人的广州,我穿着二姐的棉布鞋,走走看看,看看走走,走得我热汗直流,看得我眼泪双流。

……

活着,油盐酱醋,七姑八婆。

活着,春去秋来,疲惫如牛。

生活把所有的想念都折腾到沉睡状态。

收到包裹,温暖奔涌,思念成冢,母亲在里头,我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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