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娟

昔日小懒虫，当上“人生监督师”

今年21岁的朱何存，出生在河南信阳市，父母都是普通职工。爸爸说从上初中开始，朱何存就有拖延症，早晨赖床，明明到了要去学校的时间，也磨磨唧唧地不愿起来。

最让父母头疼的是，每天回到家后，他不是马上利利索索地写作业，而是先玩手机，在网上浏览各色新闻和帖子，或是玩很无聊的弱智在线小游戏。父亲说，朱何存基本上是玩40分钟的手机，写10分钟作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到深夜，连蒙带猜不思考地把作业草草做完。恶性循环之下，最后的结果就是跟不上课程节奏，考试成绩很差。父母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参加中考时，朱何存连高中都没考上，最后只好上了一所职业学校。有一次，因为见别的同学卖手机贴膜很赚钱，他就开了间叫“作死杂货铺”的网店，卖钢化膜，但他显然没有做生意的任何经验，再加上他懒得推广，结果一年才卖出去两张。

2015年，学习电子商务专业的朱何存，看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网店，他就想把店铺重新运作起来。于是就尝试着卖过很多有趣的东西：如聊天用的表情包、葫芦娃等，遗憾的是，最终都以失败收场。此后，他检讨了自己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懒。为了戒掉拖延的坏毛病，他加入了豆瓣上的“拖延症互助阵线联盟”小组。

一天深夜，朱何存看到有个求监督的拖延症患者说：“我可能是那种需要外力一直监督和敦促，才能完成任务不断往前走的人。”他忽然想到，也许这种外力的干预，是解决拖延的一个好办法。于是就开始琢磨，能不能在网店上为拖延症患者提供监督服务？朱何存在网上一查，发现在美国真的有人提供这种服务，这个职业叫“人生监督师”。

朱何存很兴奋，马上把这个想法告诉一个要好的同学，对方很感兴趣：“有创意，而且很靠谱。”他还说，“我们在监督别人的同时，必须把自己也摆在受监督的位置上，这样也是在帮助自己戒掉拖延症，完成应该做的事。”听了好友的话，朱何存信心大增，虽然不太确定能不能赚钱，但是他想试试。

于是，朱何存把店铺经过装修和调整后，开始售卖“监督”服务。其中售卖的项目服务有“瘦身减肥监督服务”“学习考试监督服务”“锻炼健身监督服务”等等。总之，凡是跟拖延症有关的项目都做。客户下单以后，会把计划发给朱何存。根据客户自己拟定的监督计划，朱何存会严格按照计划时间，用聊天工具对客户进行一对一监督。

交了保证金，店铺开始试营业。爸爸觉得这种生意不大靠谱，就调侃朱何存说：“你的保证金能赚回来吗？”没想到被父亲说中，最初，商品挂出去接近一个星期，都无人问津。朱何存愁眉苦脸他和家人讨论这个事情时，爸爸说：“正事儿不做，就动些歪脑筋，还是早点改行做别的吧！”但朱何存并没有退缩，他坚信“自律监督”应该有市场需求。

半个月后，他终于接到了第一单生意，监督一名超肥胖女孩，每天除食用一个鸡蛋保持营养外，平时只吃水果、蔬菜，不吃主食。她初步制定的通过控制饮食减肥的时间为一个月。通过不断鼓励，朱何存最终帮助顾客成功完成了计划，瘦了5斤。事后女孩给他发了个200元的红包，虽然钱不多，但朱河存觉得很高兴，帮助人的成就感让他决定把店铺经营下去。

人们对“监督”的需求千奇百怪，有要求监督早晨5：30喊起床做运动的，也有要求监督背英文单词的，还有遛狗接娃……生活中一系列需要定时定点防拖延的事，只要你能想到的事，没什么是不能监督的。朱何存每天的工作就是监督别人完成计划，打败“拖延症”。“早，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今天的学习了！拍照打卡！新的一天提高效率哦！”平时他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开场白。

第一年，尽管也零零星星接到一些单子，但大多是三五天的监督任务，整体收入加起来，还不如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怎样才能打开局面呢？朱何存一筹莫展。

每天6元，专治拖延症

后来，小伙子试着在网上发一些颇有调侃味的小文字：“你是不是有过类似经历？准备读一本书，刚坐下，想泡杯咖啡，泡咖啡的间隙刷了一会儿手机，看到喜欢的综艺更新了，不由自主地点开看起来。转眼这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书一个字没读，然后懊悔地去睡觉，明天起来却依旧如此。”

还有，“夏天到来之前立下誓言，一定要减肥瘦身：每天锻炼1小时，瘦掉20斤。结果做好了计划表，下载了各类运动软件APP，买了瑜伽垫、运动装备。结果夏天都快过去了，软件用过3次，瑜伽垫还是新的，体重原地打转……”

最后朱何存话锋一转，如何打败“懒”？“找我呀，每天6元，专治你的拖延症！”你别说，这些文字因直击“懒虫”们的“要害”，还真的挺有用。很快就有不少人在网上购买他的“自律监督”服务。

在项目服务的有偿付费上，朱何存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服务价格标准：单个项目的监督一天6元，一起购买多个项目的监督服务，可以打八折。这样就可以让更多的人选择多个项目，一起监督且按月结算的套餐服务。

也有人提出疑问，如何进行有效的监督呢？委托者偷懒怎么办？朱何存举了个工作学习监督的例子：下单的顾客需要自己定制计划表发给店家，然后朱何存会按计划监督，提醒催促对方行动，开始之后拍照打卡（证明已开始）。中途随时抽查，让你拍照（检查有没有偷懒）。每完成一项都要返回图片检查完成情况，没完成的任务晚上都要加班完成。也就是在任務的开始、中途和结束监督顾客。

再比如减肥监督：顾客自己定制计划，或是店家帮忙定制计划。三餐都需要拍照给朱何存，让其监督，并且三餐之外不得吃零食。店家会通过拍照、Keep、跑步软件、步数、拍照等方式进行打卡反馈。同时，帮顾客记录好每日三餐的饮食、运动和体重变化。

“最普通的当然是与工作有关，包括写论文、写PPT。最多的是要求监督学习考教师资格证、考研、背题……”朱何存说，监督者的角色和老师类似，监督手段包括一天数次的提醒，检查方式包括拍照打卡，唯一的缺憾是没法用戒尺敲打手掌心。

有时候，朱何存这个监督师的角色又与闹钟相当，提供叫醒服务，比如清晨，每隔五分钟一次夺命连环Call，等待对方气急败坏摁掉，当然也可以比闹钟做得更多，“拍张刷牙的照片！”有的监督与焦虑有关，“今天投简历了吗”“今天找工作了吗”，虽然这样的提醒通常难以皆大欢喜，但却很有必要。

有一名高中生，一次性买了一年的监督。高二的她并不太想学习，想着随便考一所大学就行，在监督过程中，她中途也暂停过好几次。但在朱河存的鼓励下，女孩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在高三时期努力学习，最后竟拿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与其说是监督，不如说是陪伴。”在朱河存看来，越来越多人开始独处生活，难免会感到孤单，而他的工作只是在等待那些孤单的人到达目的地。他曾监督过一位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的姑娘，对方告诉他，自己的论文有很多资料要看，任务太多，反而不想做，买个监督有个人陪着自己，内心安稳很多。朱何存原以为名校的学生不需要这么忧虑了，但原来他们也会不想做作业、写论文，也会焦虑，大家都是普通人。这让他微调了自己的监督方式，变成了“今天感觉还好吗？放轻松，我们一个一个来。”女孩感到很暖心。

后来这姑娘给出了评价：“我在这里买时间，买那些可能会被自己浪费掉的时间。”这是朱河存做监督师后，记忆最深的一条买家留言。这让他很自豪地感到，自己在做的事很有意义。

朱何存说，“拖延症患者”经常将今日的事推到明日，能晚睡绝不早睡。他们不善于管理时间，自制自控力较差，这不仅容易耽误学业、工作、休息和身体锻炼，更是很难做好需要意志力维持的事情。“监督师”就是对症下药帮助他人打败“拖延症”，也同时见证了一场又一场人们与自己的博弈。

月赚9万，帮2万人完成计划

对于朱何存来说，监督顾客不仅仅是做生意，更是和一个朋友交流。他曾經监督过一个名叫梅子的深圳女孩，这是一名抑郁症患者。姑娘当时读大一，休学在家，整天郁郁寡欢，病情严重时甚至还会自残。由于在海关工作的父母平时太忙，根本无暇照顾她，就向朱何存购买了按时吃药和学习的监督服务。

为了更好地为这位抑郁女孩提供服务，朱何存特意买了十几本心理学书籍，不断地充电学习。除了按时提醒梅子吃药和学习外，朱何存还经常和梅子交流沟通，给她讲述自己的有趣经历和见闻，将自己的快乐传递给她。并鼓励女孩闲暇之余听听音乐，同知心朋友谈谈心，积极参和文娱活动，培养业余爱好等等。在朱何存的帮助下，梅子逐渐摆脱了抑郁症的雾霾，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朋友一般的监督者。

3年后，梅子的抑郁症完全消失，重新走进了首都师范大学。还给朱何存寄了一堆北京的特色糕点，这让他颇感惊喜和欣慰。后来女孩遇到了什么事，也会主动和朱何存商量，征求他的意见，此时，两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朱何存说，购买监督服务的顾客，年轻女性的比例占到了八成。他分析，这可能跟女性在就业上的竞争压力更大有关，她们必须想办法提升学历或者考证，才能获得相等的就业机会。他就像个朋友一样，陪着对方一路“升级打怪”。

后来，很多人知道了“作死杂货铺”老板的故事，还会到网上给他加油鼓劲。2020年冬季，朱何存还应邀参加了国内一档综艺节目。“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这么多，不妨再拖拖。”他在节目中即兴编的这个段子，当时就让很多“懒虫”忍不住捧腹大笑，其实也是“拖延症患者”的真实写照。

朱河存说，他的工作就是监督“懒虫”们自律，完成自己的计划，他自称“拖延症终结者”。综艺节目播出后，店铺的生意猛然大火，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网络上还存在“人生监督师”这样一个专门负责远程监督和激励的新鲜职业。很多年轻人说自己缺乏自律，需要很强的外力监督和指导，因此纷纷购买服务。朱河存先前虽然有几名助手，但此时已远远不够，只好招聘了一批兼职监督师，带领团队做。

不过这份工作也有另一些影响。最高峰时，朱河存同时监督上百人，早晨五点起床，这是第一批被监督者要求的作息，然后工作到午夜，最后一批被监督者终于睡觉了。洗澡他都要争分夺秒，淋上几分钟，手机须臾不敢离开身边。

由于每天需要长时间盯着手机或电脑，离开手机20分钟以上的活动，朱河存都不能参加。为此，他已经有4年没去游泳了，因为游泳无法及时回复手机信息。更逗的是，有一次，朱河存约一个女生去看电影。女生在看电影，他却一直在看手机。电影演完了，他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还在看手机。后来，那个漂亮女生便没有再联系过他。

进入2021年，朱何存每天的营业额都在3000元以上，旺季每天超过5000元。现在，他的兼职群里有100多个监督师，有了订单朱河存会转到群里，最快回复“1”的人抢单成功。老板、监督师、顾客三方在社交软件上形成了一单单生意，大家各取所需，谁也没见过谁。

虽然这项工作很辛苦，不过朱何存觉得收获很大。因为成为自律监督师后，他慢慢改掉了以往的坏毛病，也变得更加自律和耐心。他不仅治愈了自己的拖延症，还交到了许多朋友，学会了科学安排时间，以及如何与人快速实现心灵沟通等技能，成了半个心理专家。

迄今为止，在6年时间里，朱何存带领团队成员帮2万人完成了计划，其中基本都克服了拖延症。他们分散在四面八方：云南、西藏、广东、浙江，甚至是加拿大、德国。他们考研、考托福雅思、考公务员、考注册会计师、考建造工程师证等等，绝大多数是18到30岁的年轻人。

前不久，朱河存专门帮人治拖延症还登上了热搜，阅读量一度高达7000多万人次，评论区成了“拖延症患者”们的狂欢区。据中国社科院的一项调查显示，目前中国有80%的大学生和86%的职场人都患有拖延症，50%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开始工作；13%的人没有人催，不能完成工作。谈到未来，朱何存对做“人生监督师”的前景充满信心。

同时，他也提醒深陷“拖延症”泥潭的学生和上班族，拖延是“时间杀手”，它使人行动迟缓、时光虚度、生命无意义。要努力学会控制惰性、抵制不良欲望，学会规划时间，争取“今日事今日毕”，并有意识地消除互联网、个人交际和琐事的干扰，戒掉网瘾、手机控、熬夜等坏习惯，这样才能逐渐消除“拖延症”，而不是被“拖延症”拖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