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翱

今年春节，回老家与儿时的小伙伴聚会。有人穿着立领大衣，明显还在追随和怀恋我们那个年代的银幕偶像——硬汉高仓健。大家慨叹时光荏苒，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从梦幻的虎年烟花中，仿佛看到了我们芳华的模样，彼此找到了过往的光芒。不再谈论挣大钱、买大房子的俗事儿，而是从京张高铁的无人驾驶、北京冬奥掀起的冰雪运动热潮，聊到儿时的幸福往事——吃冰棍。

我们这帮小伙伴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童年是在钢城鞍山的工厂家属区度过的。那时唯一的零食就是工厂发的防暑降温劳保品：人丹和含片。如果家长是医生的孩子就会成为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因为他们口袋里有成包的山楂丸。有个小朋友曾吹嘘他家有成盒的山楂丸，我们都不信，说他在吹牛皮。他都急哭了，非带我们到他家，见证了确实有好几盒未开封的山楂丸，白色塑料的小圆盒，用蜡密封着。他那表情仿佛如今炫耀一辆顶级跑车一样自豪，令我们目瞪口呆，无比羡慕。大一点有电视了，我们在讨论西游记中唐僧袈裟是什么颜色时，大家都说是黑色的，只有他说是红色的。还是他领我们到他家，我们才知道电视机还有彩色的，真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也有简单的幸福，就是无论冬夏能吃上一根冰棍。之所以幸福，是因为不会经常吃到，哪怕一根只要三分钱。想起那时家里来贵宾时，大人们就会让小孩去附近买冰棍招待一下。后来我们就发明在冬天用废弃的金属罐头盒子装满水，加一点糖精，插上一根筷子，放在室外自制冰棍，结果出现的技术问题就是冻好的冰棍经常从模具里拔不出来。当时的旧罐头盒子是我们极好的玩具，有一种游戏叫“打破盒子”，杆子是自己做的，人分成对等的两伙，用杆子抽打旧罐头盒子向对方大门进攻。类似于现在的打曲棍球，只是彼时皮球过于奢侈，很难搞到。想来幸福与物质真的无关，再清贫的生活都可以找到幸福！

放学路上，总有几个流动冰棍箱，上面还盖着厚厚的棉被，远远就能够听到吆喝声，那是美妙诱人的天籁之音。从简单的盐水冰棍到白糖冰棍，虽然是廉价的味道，但却是现在任何高档冷饮都无法替代的珍贵记忆。我们在路边一边含着冰棍，一边漫无边际地幻想着自己长大的样子，时光深处渐行渐远的碎影中有无忧少年的欢声笑靥，和湖水般纯净的清澈明眸。

吃冰棍时通常一定要去外面，不舍得咬着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舔着吃。一是那时家里都没有冰箱，买回来的冰棍已逐渐化冻，易掉落；二是希望吃得时间长点，让幸福持续久一些；而最主要是要在小朋友面前显摆显摆，证明自己是“有钱人”。如果只有一分钱又想吃，就去买“漏卤冰棍”（没有做好有些发苦的次品），那时也用“漏卤冰棍”来形容不咋地的“痞子”“二流子”。也有时三个馋嘴小孩每个人出一分钱，一起凑钱买，每人轮流幸福地放在嘴里舔，等候者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轮到自己没有了。放学的时候，有的狡猾的孩子冲进买冰棍的混乱人群，起哄举手要冰棍，有时不但会得到一根冰棍甚至还被“找回”七分钱。等卖冰棍的大娘发现不对劲，就会骂着追出来，而骗吃者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当时我们的城市有唯一一家冷饮店：北极冷食店。店里有当时最贵的、一毛钱一根的、各种颜色的高档冰糕。对，这里叫冰糕，不叫冰棍，多洋气！一毛钱的小豆冰糕放在一毛钱的酸梅汤里吃，简直是绝配，每吃一口都让人幸福地闭上眼睛。坐着叮叮当当的有轨“小磨电”，去那里吃一个高级货就成了我们最幸福的儿时味道。实在没有钱时，傻傻的我们就搞个精神会餐，骑在学校的墙头上互相鼓励，畅想未来：等长大了，我们一定成为每天都能吃一个一毛钱小豆冰糕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当时并不担心成不了接班人，只是觉得长大太过遥远。

我们的小学有一个很有时代感的名字——真理小学。写作文时，同学们最后一句永远都是：向着四个现代化，向着2000年奋勇前进！那时觉得2000年是如此遥远。但岁月的列车终不会为谁停下，当我们经过岁月的洗礼，心智渐渐成熟之后，蓦然回首，冷饮店已经不在了，改成了卖羊毛衫的商铺。莫名的失望涌上心头，不知是因为没有了故乡的模样，还是没有了吃冰棍的幸福。

其实眼含热泪不是悲伤，是为新时代发展而高兴。不同的时代给了我们不同的选择，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变化最快的时代，一代人经历了以往几代人的变迁更迭。新时代的飞速发展常常颠覆我们的想象，小时候梦想有一辆自行车的我们，无法想象自己将来能有汽车，甚至有的人还拥有私人飞机、私人卫星。我们更有幸将青春融入祖国的脉动，一直践行着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永远守护着这如冰雪般纯洁美好的初心和忠诚！

人间向暖，未来可期。现代化是进行时，想来儿时心中的现代化早已实现，只是现实中的现代化还在进行中。用记忆温存过去，用希望拥抱未来。从昨天出发，我们在今天的故事里相遇；从今天出发，我们在远方与世界握手相谈。幸福在哪里——这是我们青年时最喜欢的一首歌曲名，歌中唱道：幸福就在你晶莹的汗水里，幸福就在你闪光的智慧里。是的，幸福就在时代里，幸福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