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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访幽

2022-03-05邹謇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6期
关键词:炉火茶汤寺庙

邹謇

夜半,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南方人在异乡的土地上与一场雪花相逢,仿佛遇见了一场金风与玉露,那么欣喜,那么惬意。

走出民宿,朝山顶走去,想来一场雪夜“访幽寻盛”。

行走在深山里,有些清冷。西北风呼呼地从林尖刮过,枝丫低头,万物臣服,山谷沟壑泛着些许亮光,在眼中一览无余。此时的草木已没有了太多的装扮,一层白纱就足以渲染起生命的素雅与贵气。

遇见灯火。有师傅在清扫石梯上的残枝败叶和雪水。师傅十分好客,力邀进庙喝一杯淡茶暖身,他说这么晚了,遇见就是缘分。

推开窄小的木栅栏做的山门,走进寺院,一米多宽的小径旁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多听听松涛”五个字。这是佛家的深意,意思是要探寻内心的淡泊,而不是外求喧嚣。小径两旁自然生长的树枝被压得很低,人经过时不得不低下头来,使人恭顺。

寺庙很小,一反传统宫殿式的建筑形态。三间联排穿斗结构的瓦房,墙面绿植任意生长。院里草木葳蕤,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民房。

师傅说:“远离都市的喧嚣,有这么个安宁的心灵道场,我觉得这是苦海里的一块福地。”

临窗而坐,一股暖气袭来,才觉手脚发冷。师傅抱来一套茶具,说:“茶叶是清明时采至后山的一棵百年老茶树,纯手工炒制,无派无系更无名,故得名‘无名’。”

用土碗把雪团一个个装了,摆在锅边,慢慢地烤化成水,用来烹制茶汤。想那古时雅人也是这般慢慢熬制茶汤,便熬出了无数诗词:“黄麾春簇杖,梦不到东华。瓦研磨冰叶,砖炉煮雪花。”“解职归来谢世哗,东风间步到僧家。何时许我栖云榻,夜扫寒炉煮雪花。”

看壶中的茶叶在翻滚,茶汤渐渐地变浓,续在杯中,慢慢变得温热。一入口,似儿时锅边的炒豆香,又似混着兰花香,无苦,无涩。香气曼妙无常,令人揣摩不透,却又回味无穷。

师傅捻着佛珠,神情淡然。佛家講禅茶一味,想来是说喝茶时云淡风轻,用一颗安详与宁静的心去品茶,一杯香茗,足以抚平烦躁的内心;一抹幽香,直达灵魂深处,静谧而安妥。

一茶,一僧,一游人,因为一场雪聚在一起。这种祥和宁静的感觉,实在是微妙至极。听雪落,品茶味,不说话,已是人间佳话。

一直觉得,煮雪烹茶是人生之中难以遇上的雅事。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了树上、屋顶上,铺满了整座山。屋内炉火融融,一枝蜡梅、几枚红果点缀,安安静静地看会儿雪花敲窗,慢慢悠悠地品一杯好茶。茶香在花枝间隙里游走,安静是留给自己的冥想时间。一杯热茶入肚,暖流充沛四肢,什么寒气都消了,通体舒坦。

茶过三更,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天地间银装素裹,夜色橙黄一片,真应了那句“下雪天,留客天”。我是不想走了,又不愿意睡僧房。师傅乐呵呵地抱来被褥,诵经去了。

我裹着被褥,围着炉火,喝一口热茶,看窗外雪花在一点点堆积,看雪花把竿竿青竹变成洁白的琼枝。寺庙后院不断有“咔咔”声响起,然后又响起“咯吧”几声—是积雪压断竹枝声,小时候睡在床上听过,似曾相识。

喜欢雪夜烹茶,大抵是每个爱茶之人都心心念念的事吧。陆游还曾为此写了一首《雪后煎茶》:“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住百年。”此时于我,无须知己,无须好茶,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炉火细细,淡香袅袅,再添上“挑灯花落”“山幽雪折枝”便是满心的禅意,是银碗里盛雪的仙气缭绕,是人间最有味的清欢。

天地间渐渐地明了,满眼都是雪的温柔。雪山连着雪山,白茫茫一片连天接地,再无它色。想起一首诗:“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昨夜与僧人烹茶陶然。直如《小窗幽记》有言:“千载奇逢,无如好书良友;一生清福,只在茗碗炉烟。”

方寸真世界,好书良友最是温情。再来看时,已无寺庙,昨夜仿若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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