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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听雨(外一篇)

2022-03-03闻琴

辽河 2022年2期
关键词:桃园小哥爷爷

闻琴

清晨,落了一点雨,桃园像是洗过一般。根叔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就溢出许多期许。昨晚,阿虎打电话说,今早八点准来。时辰还没到,不如散会步,活动活动筋骨。

根叔又绕着园子检查了一圈儿,他眺望江边的防护堤,堤上的戴胜鸟正叫得欢愉。阿虎说这鸟早先灭绝过,现在又出现,金贵着哩。阿虎说啥就是啥,他信。

桃树下,陡然晃出一个人,人影儿越走越近。来人是发小,村里的老会计,人称宽伯。两个人觅了一个树墩坐下来。

“你从城里儿子那回来的?”根叔摘下一个湿润的桃,递给宽伯。

“是呀。”

“城里不好吗?”根叔笑笑。

宽伯就捶捶腰,脸上看不出啥表情,眉毛皱皱的,又散散的。他把桃吃完了。“真甜。今年你要发了。”

“谢老哥吉言。”根叔又看了会天。现如今从城里到村口,坐车也不过一个小时,都是平整顺溜的大马路——虽然时间来得及,可万一阿虎就是忘了呢?想了想,他只好没话找话:“既然城里好,那你咋还要回村?”

宽伯舔了一下唇,眼睛觑着根叔。“城里好,咱农村现在就差?家家三层洋楼户户小汽车。一年到头,大家伙儿也出去旅游。搁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哩。”他又补上一句,“阿虎不是和咱说好了吗,今天就在你这园子里,咱仨好好聚聚。”

根叔笑了。“就知道你不敢忘。”

“阿虎当过市长,就算退下来那还是官。这随口一说的事儿,咱们真能当真?”宽伯有点不自信。

“不来,那是他不守信。”根叔伸伸腿儿,直起脖颈,又道,“咱小老百姓,不求发大财,一辈子就图个言而有信。”

宽伯点点头。

根叔叮嘱:先摘桃吧。不来,就扔给狗子吃。

宽伯会意,咧咧嘴儿,又扯过话题:“老实说,我在城里待得憋屈,还是喜欢咱这地方。从前那是苦,红薯南瓜菜秧子充饥。就比如你这桃园,往年也只是一片滩地,一丛一丛芦苇,风景不差,可大家口袋里干瘪。现在改良水稻栽培,家家丰收,都有钱。大鱼大肉吃腻了,反而想种一点儿小米吃一口杂粮,真是怪了。”

根叔就道:“我也本想种点别的。可是,我听专家的。专家说,这滩地种果树好。”

“呵呵,阿虎爱吃桃,你就偏偏种桃树。你呀,还是想巴结。”

细雨蒙蒙,又过了半小时,两个老汉对望了几眼。红红的桃儿诱人,雾霭中,果园里窜出来几个小孩儿,根叔让他们随意摘。他的心,更是焦急起来。

突然,看园子的狗叫起来了,汪汪汪,汪汪汪。根叔抬起头,去园外瞧。宽伯跟着他,脖子抻得比根叔还长。

有一个人打着雨伞走来了。那人六十出头,身材清瘦,衣服半旧,瞧着就一普通的乡下老头儿。他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握住根叔和宽伯的胳膊,紧紧不撒开。

“您还真是守时啊。”根叔和宽伯都非常满意。

“可不。两位老阿哥,还是叫我的小名阿虎。当年,你们一个是队长,一个是会计,都是党员,带着我这个懵懵懂懂的小知青弟弟,下田栽秧、修筑江堤,一起流血流汗……二十年前,我给村子提了一些建议,荒地可以再整顿,辟个果园建个禽场,搞搞副业,没想到大伙儿这么积极响应,现今公交车从城里直通村头,村子建设得也真漂亮!阿根哥,你的桃园丰收了,我怎么能不来吃桃呢。”

“阿虎,尝尝鲜。”根叔和宽伯给他摆上一大盘琉璃玛瑙般鲜亮的桃儿。

三个老伙计坐在树下,听雨,吃桃,叙说家常。

雨点子又变细了些。近处,农田郁郁葱葱,如在画中。

船女瑛瑛

白马渡的芦湾很多。曾经,湾里歇过一条小船。芦花纷飞时,十九岁的船女瑛瑛会和爷爷一起,割下许多许多的芦柴窠,运售到附近集市。瑛瑛还会凫水,扎一个长猛,下河捉鱼。黄昏时,夕阳将金色的光线洒在滩头,她便背个小筐,细致地寻一种根部蜜甜的青茅草儿。

有一日,她突然不活泛了,蹲在船尾,不喜欢点炉火,煎鱼也变得马虎。爷爷摇着橹,看着碧空无云,水面泛起多彩的涟漪,轻声提点:“瑛瑛,岸上的人规矩重,我们船民随性惯了,你们是走不到一块的。”

瑛瑛手托着腮,不知道听没听。她心里的确藏了一个人,在集市里碰到的。那小哥是裁衣铺里的学徒,比她大两岁,生得唇红齿白,很有几分俊气。瑛瑛自问喜欢他哪儿?头一个是干净,再一个是说话玲珑。

那天下着雨,瑛瑛预备做一件春褂儿,随意地走进这家铺子。小哥低着头量完尺寸,余光扫了下她肩膀垂着的长辫子,指指桌上还沾着雨水的几颗枇杷,眉眼微微笑着,说,给你吃。瑛瑛摇了摇头。小哥就一边剥开一颗,放嘴里,一边又递给她一颗,瑛瑛就不好意思起来。

小哥家就住在岸边的村子里。白马渡附近无非是一些村落,青砖碧瓦,高矮不一,各家屋前都圍一个小院,院子里也无非种一些寻常的鲜瓜水菜。当然,农人们也养鸡、鸭、羊,鸡窝、鸭窠、羊圈,也都收拾得极清爽。瑛瑛迷上了村里鸡的打鸣声。喔喔喔——喔喔喔——听得她心头振奋。这时,小哥就该从家里吃完早饭,去集市,开张做生意啦。

小哥也和瑛瑛来江边玩耍,两人笑起来像孩子。她叫他小裁缝,他唤她野丫头。瑛瑛还背着爷爷,去小哥家里做客。小哥的父母很客气,换上清爽干净的衣裳,和面、切菜、炸猪板油、拌馅、裹馄饨,一丝不苟。

可没多久,小哥再见瑛瑛,眼里就躲着无奈,甚至贮着深深的痛苦,人一点儿不显玲珑。后来,瑛瑛知道,他父母又托人,给介绍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小哥说,村里的小伙儿至今还没一个敢娶船女的。父母不破这个戒,他不敢硬来,已经求过多次。瑛瑛相信他的真诚。爷爷请小哥坐下,和他喝了一点儿酒。爷爷目光平静,看待孙女的初恋熄火就像看一次江水涨落那样平易。

小哥结婚那天,瑛瑛也跑到堤岸瞧热闹。锣鼓铜铙的吹吹打打中,小哥低垂着头,目光怅惘,但脚步并不落下。瑛瑛没有哭,回到船上,看着爷爷杀鸡,将内脏一点一点丢进河里,不时就有鱼儿追逐,星光一下铺满河面。

夏夜,月色盈润。瑛瑛想去河里洗澡。她钻一个长猛,张臂大叫几声,扬手的一瞬,身后就有一双粗壮的胳膊紧紧揽住她的腰。瑛瑛一怔,奋力挣脱,这双手就越抱得紧。“我没想死……”她转过头,这是一个脸膛黝黑的年轻汉子。

汉子不信,一脸认真地问询:“别唬我,这里头有个很深的漩涡。”男人拖着瑛瑛的手上岸。她突然哇哇地大哭起来。瑛瑛哭,是因为害臊,被一个陌生人不明不白地抱过,毕竟小哥也只敢拉拉她的手儿。

瑛瑛和爷爷将芦花船儿划到别的村落水圩,别的地方也有热闹的集市。赶集时,瑛瑛又撞上了小哥。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女人身形纤弱,鬓角插着一朵栀子花。瑛瑛怔了怔,撒脚想往后退。小哥也发现了她,身躯一僵。瞬间,二人便从喧杂的人群中分散。

爷孙俩照常行船度日。天晴时,瑛瑛洗衣服晒芦柴打鱼。天阴时,她收衣服捆芦柴腌鱼。瑛瑛变得寡言少语,干活却更显稳重卖力。爷爷说,吃一堑长一智,也算是好事。

那天,瑛瑛跟着小哥回去,一路泥泞,干脆脱掉新买的凉鞋。恍惚记起,小哥的父母总是拧着眉头,眼总是盯着她的一双赤脚,如芒刺背……

过了两年,爷爷给瑛瑛介绍了一个对象。见面时,瑛瑛发现男人竟是那天救她的汉子。他和爷爷在一起时,神情和气息是相似的。汉子和爷爷一样,捉鱼、撒网,雾霭中自在地行船。晚霞满天时,瑛瑛便在江边织补鱼网,她头裹一块蓝巾布,身穿花大袄,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渔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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