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观

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有一种名叫“阿兰西尼”的著名小吃，这是当地的一种美食，是将绿豌豆、奶酪、蘑菇和肉类等多种馅料包在饭团中，再用油炸制而成，所以也叫油炸饭团。

西西里岛的油炸饭团之所以出名，除了它具有独特的口感——外皮松脆，里边柔软可口，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原因：当地人竟然为这种美食的名字的性别问题发生了长期的争论。

“阿兰西尼”在西西里岛街上的小吃店、酒吧和人行道上的食品摊上都有出售，用餐巾纸包起来就可以带走。几十年来，它的名字的性别问题一直困扰着西西里岛人。住在西西里岛东部的居民，在说起这道美食时，一般认为应该使用阳性化的名字称其为阿兰西诺（arancino），复数形式为阿兰西尼（arancini）；而住在西西里岛西部的居民则主张使用阴性化的名字称其为阿兰西娜（arancina），复数形式为阿兰西内（arancine）。这件事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甚至连时装设计师琪亚拉·法拉格尼这样的意大利重要人物也难免会因为偏爱一种性别而受到指责。

西西里岛美食专家盖塔诺·巴西勒说：“这场争论是西西里岛的两个主要城市——东部的卡塔尼亚和西部的巴勒莫之间的竞争。这两个城市选择这场美食名字的争论作为争夺岛上文化霸权的战场。”

巴西勒说，饭团在油炸之后呈现金黄色和圆形，看起来像一个酸橙（一种柑橘，在9世纪至11世纪由阿拉伯人进口到西西里岛）。在西西里的方言中，这种小吃的名字是aranciu（因为在西西里方言中，阳性名词通常以“u”结尾），因此得名“arancinu”（意为小的酸橙）。在意大利人征服了西西里岛之后，这种小吃的名字也被意大利语化，改为“arancino”（阿兰西诺）。

巴西勒解释说：“1486年，葡萄牙商人带着被称为laranja的甜橙来到了巴勒莫港口。因为当地人认为这种美味可口的新橙子是以a结尾的阴性名字（通常以a结尾的名词为阴性），所以西西里岛西部巴勒莫和周边地区的居民将油炸饭团的名称从arancinu改为阴性化的arancina（阿兰西娜）。但是，西西里岛东部的油炸饭团并没有发生这一语言变化。”

从那时起，西西里岛东西部的油炸饭团就开始出现分化了，它们看起来相似，但本质上不同。巴西勒说：“西部巴勒莫的油炸饭团保持了原来的圆形，并且在饭中加入藏红花，保留了阿拉伯风味；东部卡塔尼亚的油炸饭团演变成了圆锥形，以代表位于东部的埃特纳火山。”

在15世纪时，西班牙统治者把西红柿引入西西里岛。据巴西勒说，一直到19世纪中期，西西里岛东西部的人们才开始在中世纪阿拉伯人统治下出现的原始食谱中添加番茄泥。這样一来，东西部的油炸饭团又更相似了。1861年，意大利成为一个民族国家，合并了西西里岛这个地中海岛屿。这时，油炸饭团 “阿兰西诺”和“阿兰西娜”正式成为意大利南部的具有代表性的食物，同时在语言上保持了性别差异，巴西勒解释说。

在当时，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正如意大利杂志《国际米兰》所报道的那样，随着社交媒体的诞生，加上意大利人对名词性别理论和语言清晰度以及阳性与阴性之间差异的日益关注，这成了“西西里岛人争论的原因”。这种分歧变得如此严重，甚至需要意大利最高语言管理机构——位于佛罗伦萨的秕糠学会进行干预。

2016年1月，秕糠学会发表了一份关于阿兰西诺与阿兰西娜之争的特别报告，选择了一个政治正确的解决方案。报告声称，两个名称都是正确的，但是阴性名称稍微正确一些，因为水果在意大利语中通常是阴性。

负责研究和发表这篇报告的语言顾问斯特凡尼亚·伊安尼佐托女士说，秕糠学会已经收到、而且一直在收到许多信件和电子邮件，希望解决阿兰西诺和阿兰西娜之间的争论。“作为唯一一个在秕糠学会工作的西西里岛人，我被指派去处理这个问题。我担心自己的立场不够中立，这是一个责任重大的任务。”她解释说。

伊安尼佐托来自位于西西里岛东南部的拉古萨镇，是东南部地区唯一使用油炸饭团阴性名字的地方。高中毕业以后，她搬到了东部的卡塔尼亚。因此，她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意味着或者被家人斥责，或者被卡塔尼亚的朋友嘲笑。

“一开始只是一个内部的玩笑，没想到社交网络却把它变成了一场斗争。这场名字性别的斗争永远不会结束。”伊安尼佐托疲惫地说。

秕糠学会的介入并没有平息这场争论。相反，甚至加剧了争论。伊安尼佐托说：“报告一发表，便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每次看到在社交网站Facebook上发布的访谈时，总会发现一些仇恨的评论，说我不该试图解决争论。”

2018年5月，伊安尼佐托应邀在卡塔尼亚街头美食节上发表演讲。美食节拥有许多烹饪课程和免费的开胃食品，她认为关于油炸饭团名字阴阳性问题的语言研讨会可能是美食节活动中最无聊的部分。她说：“那天正好下雨，一开始我想不会有很多人来，谁知道竟来了数十个参与者，这让我意识到人们对学习使用正确术语非常感兴趣。”

目前关于油炸饭团名字阴阳性的争论，也影响了西西里岛提供这道小吃的餐饮行业。在卡塔尼亚历史悠久的市中心，有一家名叫萨维亚的餐厅，顾客在点油炸饭团时通常说要“阿兰西诺”，然而这里使用的是“阿兰西娜”这一阴性名字。把油炸饭团名字说成“阿兰西诺”的人，主要是认同和肯定这种说法的当地居民。这家著名的萨维亚餐厅创建于1897年，于20世纪70年代开始供应这种油炸饭团。克劳迪奥·隆巴多是这家餐厅的第四代店主，他的祖父与巴勒莫的观点一样，认为阿兰西娜的形状类似甜橙，因此必须用阴性的名字称它。

“据我所知，我们餐厅是卡塔尼亚唯一一个把这道小吃称为‘阿兰西娜’的饮食店。”隆巴多说。“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个问题，因为顾客用‘阿兰西诺’的名字点这道小吃的时候，我们从来不会去纠正。后来，人们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写博客文章，讨论这件事……问题就从那时开始了。”

隆巴多回忆说，当地居民在社交网站Facebook上得知萨维亚餐厅里使用“不恰当”的油炸饭团名字以后，他开始受到各种辱骂、诅咒甚至抵制与死亡威胁。

隆巴多说：“为了避免争论，2019年夏天，我们决定将我们店内使用的油炸饭团名字改为‘阿兰西努’（arancinu，西西里语的原始名称）。这样才使我们的百年老店没有关闭，员工们也继续留在这里工作。”然而，隆巴多解释说，虽然改了名字，他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对油炸饭团真实性别的看法。“毫无疑问，就像所有美丽的事物一样，它是阴性。”

当地人为了平息这场争论，还进行了其他尝试，例如使用性别中立的叫法，包括“阿兰西*”（arancin*）或者“阿兰西@”（arancin@）等，避免使用任何阳性或阴性的形式，以促进食品文化的包容性和接受性，帮助解决这场不再需要的斗争。

致力于传播西西里新烹饪文化的Fud Bottega Sicula餐厅的创始人安德里亚·格拉齐亚诺曾在他位于巴勒莫和卡塔尼亚的餐厅采用了一种折中的做法：如果顾客点了油炸饭团这道小吃，餐厅会用一个盘子端上两个圆形的阿兰西娜和两个圆锥形的阿兰西诺。格拉齐亚诺说：“我不在乎这场争论，也从来没有认真对待它。但我希望，我这种折中的解决方案能够结束这场荒谬的争论。”

由于西西里岛最受欢迎的小吃名字的性别之争似乎只会困扰当地的顾客，因此隆巴多的做法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外来游客身上，因为他们只对享受美食感兴趣，而不关心美食的名字是否正确。

隆巴多提出建议：“只要油炸饭团口味好，就不要被无用的争论分散注意力，而只管尽情享受它的味道。”

不管争论与否，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油炸饭团这种小吃将继续为当地人传递热情和为游客传递欢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