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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期、探索期、逻辑期的阅读与写作

2022-02-14叶开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虚构年龄段语文

序 言

语文学习的最终目标,是让学生具有以下三种基础能力:1.阅读理解能力;阅读长文及整本书,学会寻找资料、分析资料与整合资料;2.逻辑思维能力;在面对具体问题时,学会思辨及逻辑地思考问题;3.写作表达能力;在阅读理解及逻辑思维的基础上,自然准确地表达。

语文学习一直处于低效率的状态,老师灌输,孩子刷题;很多孩子没日没夜地苦学了十年,但基本的阅读能力、思维能力和写作能力,却都没有合格。现在“双减”了,每一个孩子都被拉回到起跑线上,要求大家慢慢地走。看起来,终于平等了。

但这仅仅只是形式,语文的学习模式并无改变,父母的内心焦虑也没有减缓。语文老师的工作也没有变得轻松。“双减”要真正落到实处,不能走形式主义,而是要探寻更有效的语文学习方法。

语文学习的低效率,原因是多方面的。父母也知道,不能把孩子扔给学校或机构,就能一走了之。不论是体制学校还是补习机构,大多数语文教师对语文学习的理解都大同小异,都是以语文课本为圭臬,拼命地读通读透以至过度解读。教学形式则是老师照本宣科灌输知识,学生低头笔记背诵标准答案;学习方法是反复阅读理解刷题考试。语文教师很少有擅长写作的,又没有合适的写作教材,布置的作文题翻来覆去就是老三样:父母、老师、季节。有些语文教师每天让学生摘抄积累好词好句,努力背诵优秀作文范文;还有语文教师让学生写日记或周记,认为这是提高作文水平的最好方式。这些教学方法散乱而不系统,也缺乏有效的评估模式。抄写背诵作文,每天占用学生大量时间,是低效率学习模式。

导致低效率学习的原因如下:

1.语文教材编写思想简单化,选文主题先行,大多数文章枯燥乏味;2.考试与学习脱钩,缺乏有效的评测模式,造成考不到、测不准、摸不透的现象;3.母语学习外语化,用学习外语的方式来学习中文母语;4.课外阅读缺乏有效分类分级,不知如何给孩子挑选合适的图书;5.在不同的年龄段,学生的心理状态不同,但语文学习方法单一化、趋同化,一味灌输,一味背诵,成功地打击了学生的学习热情;6.阅读输入到写作输出之间有个大屏障,教师与学生都不知如何打通。以上前三点属于语文学科的先天痼疾,语文教师是这些教条的执行者;后三点,有心的父母可以通过自我学习而解决。后三点如能做到,前三点则迎刃而解。

最有效的语文学习是阅读与写作,刷题背诵抄写这种老套路反而学不好。

在目前的教育新政下,父母们可以从自己的角度重新思考,打破对语文学科教育的迷信,解除对语文教师的依赖,回到中文母语学习的基本逻辑中,与孩子一起阅读,一起写作,就可以帮助孩子高效率地学好语文,并切实有效地提高语文考试成绩。

近年来我给学生们开设写作课,通过深阅读激发孩子们的写作的兴趣,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并写了很多文章,提出“深阅读理论”、“写作虹吸知识”、“与命中注定的那本书遇见”、“写作能力是人生的通用能力”等概念。经过两三年学习之后,大多数孩子的阅读能力和写作水平都遥遥领先同龄人。3-8年级的学生在轻松写出七八千字、两三万字的长作品后,都拥有了极强的写作信心,形成了“高维写作”的能力;他们以“降维打击”的模式写校内作文,只要不离题,不篇题,都能轻松地得到高分。

我们翻转视角,重估母语学习,回到根本,重新出发,就能更好地提高孩子的阅读能力和写作水平,更轻松地应对语文学习。这样,既切实减负,又真正提高,何乐不为?

我在《中国教育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语言是人类文明的底层操作系统》,认为人类文明的其他形态,都是建立在这个操作系统之上的app。操作系统如果不稳定,其他app也会随之崩溃。

以色列青年历史学家赫拉利在畅销书《人类简史》说,想象力是人类先祖战胜其他竞争对手的重要武器。想象力帮助人类建立族群、社团、社会、宗教、组织、国家、军队、公司;想象力帮助人类建设了水利工程、防御工程、城市工程和祭祀建筑;想象力幫助人类发展出了现代科学技术、如物理、化学、生物、工程等等。而想象力,要建立在语言之上。语言,让人类摆脱了原始状态,进入到了文明时代。

我们阅读与写作的所有知识和内容,以及对于这些知识和内容的具体运用,都建立在对语言之上。阅读、理解、表达,都要求自然准确地运用语言。中小学是孩子们的学习黄金时期,也是更好地掌握语言,形成更好的思考与表达能力的时期。在孩子的不同年龄段,应有差异化的学习方法。

在长期的混龄写作教学中,我发现,如果能针对不同年龄段,以不同的阅读材料和不同的写作激发方式来引导他们,这些孩子语文学习会更高效。

为此,我把6-18岁的12年基础学习时期划分为三个阶段:6-10岁,为孩子的“幻想期”;10-14岁,为孩子的“探索期”;14-18岁,为孩子的“逻辑期”。

不同时期的阅读和写作,要差异化地进行,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激发孩子的阅读兴趣,真正提高他们的写作能力。

学习的分期理论

近几年来,社会与教育各界都注意到了阅读的重要性。然而,读什么,怎么读,如何评估阅读的效果,都缺乏系统的梳理。阅读这个行为,如果不能有效地加以引导,可能会变成“乱翻书”。“乱翻书”也算一种阅读,却是无效阅读或低效阅读。因此,乱读书不如不读书。

二十一世纪是知识爆炸时代。这个时代充满了无限的信息,真实信息与虚假信息混杂。有真知识,也有伪知识。在知识爆炸时代,我们要真正分辨和汲取,让散乱无序的知识成为系统有序的知识,就要改变视角,翻转课堂,从教改为学,从喂养改为成长。在这个时代,孩子健康幸福地长大,保有好奇心和探索能力,具有持续地学习能力,才是新时代的真正教育目标。

从小学到高中,基础教育12年是学习的黄金时代。这个黄金时代如果错过了,基础不扎实,大学之后再学习就更加困难了。从个人成长的角度,我们要认真地思考阅读的行为,对阅读效果作出有效评估。这其实才是对父母最有用的、真实且迫切的需求。

身处书籍匮乏时代,只能抓到什么读什么。而身处知识爆炸、书籍泛滥的时代,就要重视阅读的效率了。即使是一本经典作品,也要在合适年龄段阅读,才有更好的学习效果。

绝大多数图书都可以简单地分为:虚构类、非虚构类。而这些作品的写作则可以分为:虚构写作、非虚构写作。面对虚构类和非虚构类的作品,不同年龄段孩子天然地有不同的阅读兴趣,寻找合适这个年龄段孩子的书,是父母们需要特别注意的。而如何整体地把握孩子的不同年龄段的不同需求,寻找合适不同年龄段的好书呢?这就要对孩子的年龄进行有效的分段了。

以下是我的详细分析:

第一,幻想期,6-10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不能有效区分“幻想”和“现实”,他们会把幻想人物看成是真实人物。这时期的孩子富于想象力和创造力,是认识自我,激发想象力的特殊阶段。这个阶段孩子的想象力最宝贵,如不呵护而横加打压,到初中结束后,他们就会变得平庸无趣了。

这个阶段的孩子更适合阅读幻想类、动物类的虚构作品。

幻想类如《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小王子》《绿野仙踪》《哈利波特》《波西杰克逊》等;动物类如《彼得兔故事集》《西顿动物故事集》《怪医杜立特故事集》《丛林之书》《黑骏马》《柳林风声》《吹小号的天鹅》等。都是真正的好书。

而写作训练上,则应针对性地进行幻想写作的训练,而非强迫孩子写应用文。

刚开始写作,尤其是虚构写作,低年级的孩子都难免会提笔犯难。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激发写作的兴趣,缺乏长期写作之后建立的信心。孩子们总担心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意义,也因为怕遭到批评而不敢写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因此,我们这种教育体系下,大多数孩子都不敢写“无意义”的事,不敢写自己的“糗事”。写作时被成年人以“有意义”来加以限制,是打击孩子写作的最糟糕做法之一。

写作不一定要有明显的意义,写作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你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你自己有一个胡思乱想,写下来,就有意义了。

要敢于表达自己,写想到的各种奇思妙想,哪怕暂时不够合理,也要鼓励孩子们写出来。

写作如同挖井,一定要不断地写,就像不断地挖。

一开始,表面上总是覆盖着枯枝败叶和垃圾的;要在这里挖下去,直挖到深处,才会有清泉涌出。到最后,涓涓细流汇流成河,而成为表达的长河。

一个孩子不断地写,写出了几千字、几万字的作品之后,自己都会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孩子们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成功,我看到太多了。孩子在写作中不断地发掘自己,会逐渐地建立自信。在自信的基础上,最终会得到真正的激发,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探索期,10-14岁。这个时期的孩子能有意識地区分“幻想”和“真实”。他们的思维从个人世界转向外部世界,他们的生活开始从熟人社会进入陌生人社会——从家庭到学校,再到接触外界社会,他们的人生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新挑战。他们要在不断地经历这些挑战的过程中,形成自己的独个性。这个时期的孩子大多数进入了青春期,他们好奇心强,富于探索精神,逐渐开始形成了独特的个人爱好。这个时期他们对两性关系也变得敏锐起来,经常会在情绪上的出现高亢期和沮丧期。这个时期也是一个孩子的个性形成期,是他们未来获得幸福感的基础期。如果能得父母的关爱,得到到有效沟通与引导,孩子未来人生的幸福感会大大地增加。反之,未来他们可能会变成一个缺乏自信,患得患失,苦闷焦虑的人。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更适合阅读冒险类、成长类作品。

冒险类如《格列佛游记》《鲁滨逊漂流记》《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金银岛》《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惨案》《无人生还》《福尔摩斯探案集》《安德的游戏》等;成长类首选是林格伦的作品如《长袜子皮皮》《淘气包埃米尔》《吵闹街的孩子》,还有《绿山墙的安妮》《小勋爵》《夏洛的网》等。古典名著《西游记》也是一部成长小说,适合在这个阶段阅读。

在写作上,继续进行虚构写作训练。可以找一些优秀作品来跟孩子一起阅读,分析,探讨,进而加以“仿写”——还可以根据给定的材料,脑洞大开地虚构与创造。在写作上要求准确地运用语言,逻辑合理地进行人物和情节的构思,技法上,可以进行一次以至于二次情节反转的写作训练。要提醒孩子注意细节的合理性,要求他们养成修改的习惯,在修改过程中,主要注意人物关系和细节的合理化。

根据这个时期孩子的特点,我在布置写作材料进行拓展写作时,会提出以下要求:

1.给自己起一个喜欢的笔名;2.给自己的作品起一个好名字;3.给作品人物起一个好名字;4.注意人物关系的逻辑合理性。

第三,逻辑期,14-18岁。这个时期的孩子能有效地区分“真实”与“虚构”,处在一个“怀疑主义时代”。

他们对很多事情包括权威都产生怀疑,他们发现什么都不能肯定,他们常常解构与自我解构,他们既渴望得到肯定又担心遭遇不公。在一个压力重重的班级里,在班主任和教师过分严格严厉的环境中,他们在不断地挫折中,逐渐学会了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而言不由衷地表达。

但父母应认识到“言不由衷地表达”是不好的,孩子们如果长期分裂地运用,会破坏语言表达的有效性,也会让孩子逐渐“失语”。一些孩子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似乎什么意见都没有,碰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表达。这是他们内心的真实世界吗?不,是他们的伪装。他们的真实世界与现实世界有巨大的反差,表露出来可能遭到老师和父母的痛击。他们就学会了新的自保策略:失语。切断交谈和交流,把自己封闭起来,以此来保护自己。

真正关爱孩子的父母,要学会平等地对待孩子,尊重孩子的思想,耐心地跟他们交流,这样才能知道他们的真正内心世界。要做到跟孩子良好的交流,就必须尊重他们,理解他们,不要用成年人的价值观、道德观去强压他们。

这个时期的孩子体会到了青春的激情与折磨。他们的探索精神会不断地遭到打击,他们会不断地体会挫折的沮丧。如果他们得到父母的肯定和鼓励,一定会终生受益。

他们未来人生的大幕正徐徐拉开,但面前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清,又似乎隐隐约约。那是一个黑森林还是一个游乐园?这要等待他们自己去探索。

“逻辑期”是孩子从青春期到成人期的关键时刻,是从探索世界到思考世界的重要时期。这个时期,他憧憬什么,未来就可能会变成什么。而父母要学会理解孩子,宽容以待,根据自己孩子天赋,引导他们激发自己的潜能。

这个时期更适合阅读历史类、人文类、科幻类、科普类作品,如台湾傅乐成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日本讲谈社出版的《中国历史》,蒋廷黻先生的《中国近代史》,美国徐中约先生的《中国近现代史》、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唐德刚先生《晚清七十年》,以及茅海建教授的《天朝的崩溃》等;另外《剑桥中国通史》《哈佛中国史》等通史可更好地了解中国历史。外国历史如《罗马帝国衰亡史》《金雀花王朝》《地中海三部曲》《为你,耶路撒冷》《耶路撒冷三千年》等,都是值得阅读的好作品。科幻小说近年来越来越热,我编写的《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丛书里,选入刘慈欣的短篇科幻小说《诗云》《带上她的眼睛》及柳文扬的《一日囚》,编了一个“科幻小说”小辑,还写了一篇近万字的《中国科幻小说极简史》。这里推荐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七部曲》、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四部曲》《与拉玛相会四部曲》、丹·西蒙斯的《海伯利安四部曲》、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三部曲》、文诺·文奇《天空的孩子三部曲》;美国科学家、科幻小说家卡尔·萨根的名作《接触》。社科类如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三部曲》等,也值得阅读。

在写作上,提倡有针对性地进行说理性写作训练。

在2018年出版的《写作课》里,记录了我给初三学生上的一次写作课的過程。

在课上,我请每一位学生说一个“妈妈最讨厌自己做的事情”,要真实,不能杜撰。学生们说了各种“奇葩”的事情,如“妈妈不给吃鸡皮”,“妈妈禁止把空调打到16度”,“妈妈禁止洗澡时玩洗发精”等。我一一写在黑板上,每写一个,学生们都大笑。

我让学生们明确了,确实是这个事情,写在黑板上就不能反悔。

有一个学生改了,其他同学都没改。确定之后,我突然给他们布置了一道作业:请给你的妈妈写一封信,说服妈妈允许你做这件奇葩的事情。一定要讲道理,不能强词夺理。

一篇真正有效的说理文章,一定要有充分的证据和数据,要用权威机构如NASA、法国国家数学中心、以色列理工学院等发布的消息来做论述,要找到三个以上的、不同角度的证据,在逻辑上严密地形成说服力,能更好地证明自己的观点。

在这种明确的要求下,学生们都写出了很棒的文章。

小 结

本文的主要内容有以下三点:第一,语文学习的核心目标:形成良好的阅读理解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写作表达能力。第二,把12年基础教育时期分为:幻想期、探索期、逻辑期;不同时期,为孩子选择合适的好书,并针对性地进行激发型写作训练。第三,在“深阅读”基础上进行“激发型写作”,以“写作虹吸知识”的模式来学习,才能真正打通读写之间的大屏障。

在后续的文章里,我会每篇谈论一个主要问题。这里尚未有效展开的内容,后面会不断地出现。目标是让每一位父母都能认清到语文学习,掌握高效率学习模式,从而帮助孩子切实有效地提高语文水平。

叶开,原籍广东,小说家、编辑家、语文教育家,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收获》杂志编辑部主任。出版《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三人行》《爱美人》等五部长篇小说,小说集《秘密的蝴蝶》、散文集《野地里来 野地里长》,语文教育专著《对抗语文》《语文是什么》《写作课》,编写《这才是我想要的语文书》丛书,主编12册《叶开的魔法语文》及《12堂少年科幻写作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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