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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媒体时代下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

2021-12-29李梦莹

吕梁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蒙太奇哪吒

李梦莹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数媒时代的到来使动画电影愈来愈趋向于视觉刺激,从而忽视了作为故事本身的故事性特征。《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是当下动画电影中的一股清流,电影中以中国传统故事中哪吒为人物原型,在此基础上对人物故事进行改造,使其呈现出全新面貌,为如何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方法和思路。《哪吒》在故事层、言语层以及文化层都对原有故事进行了改良和创新,其创作手法和艺术思路值得探讨,以期对当下如何讲好中国故事有所启发。

一、内容充实化——情节与人物

在叙事性作品中,故事层指故事整体,其中情节与人物是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叙事学将其归纳为两种观点,一种为“心理性”人物观,即认为人物是作品中的首要因素;一种为“功能性”人物观,即认为情节是作品中的首要因素,而人物要依赖于情节。影片《哪吒》作为一部叙事性作品却没有偏重于“人物”或“情节”,而是将两者共同展开,两者体现出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关系。

(一)可浓缩为一个陈述句

《哪吒》以中国传统神话故事为出发点,讲述哪吒幼年时期的成长经历,即魔丸哪吒因被施了天劫咒,三年后中天劫咒而死的故事。影片从整体上遵循的是线性发展结构,情节的发展前后连贯且体现出作为一部叙事性作品其情节的“陈述句”式展开模式。

20世纪西方叙事学认为,“叙述作品是一个大句子”[1]83,叙述型作品要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使前后连成一个有机整体,这与动画电影以故事贯穿始末不谋而合。动画电影的完成需要一个完整故事的支撑,而一个完整故事则是由若干个小故事组成,在“句子”的定义中,论及句子是由主谓宾构成,且能够表达一个相对完整的意思、有特定语调的语言单位。用分析句子的方法来分析一部叙述作品有其合理一面,往往能够对故事内容抽丝剥茧,使故事脉络清晰可见,从而检验出作品各个成分间是否能够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是否能够显示出一种不可错乱的结构关系。

在国产动画电影《哪吒》这个故事中,哪吒成为主语,而这三年间发生的事情则成为了故事的谓语。将故事细分,我们就能发现,这一叙述句是由若干小的叙述句组成,将若干个小故事串联起来就形成了有序的前后因果关系。每个陈述句都可看做是一个小故事,故事与故事之间环环相扣,前者的果构成了后者的因,而每个小故事均起到了转折的作用,使整个故事看起来既紧凑自然又扣人心弦。用分析句子的方法来分析《哪吒》,我们可以看到《哪吒》在讲述故事时的成功之处:在叙述作品时要将整体观念灌入其中,即整个故事要能表达一个前后连贯的因果关系,并能够围绕故事的核心思想为其设计恰当的故事情节,且作为分子的各个小故事要做到彼此之间环环相扣,同时契合整体故事的主题,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句法结构”。

(二)用矛盾凸显人物心理

《哪吒》在情节的安排上构思巧妙,环环相扣,然而却并没有遵循“功能性”人物观的观点,即“将人物视为从属于情节或行动的‘行动者’或‘行动素’,”[1]46《哪吒》在讲述故事时,认识到情节的展开必定是建立在人物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人物不是事件发生的决定者,那他会是什么呢?如果事件不能展现出人物来,那事件又是什么呢?”[2]《哪吒》对人物进行了重新塑造,摆脱了传统故事中固化的角色设定,从而拥有了深层次的心理内涵。

哪吒与敖丙形象的颠覆为构建人物内心增加了厚度。一直以积极正面形象示人的哪吒在这里被塑造成了魔丸转世的魔童,而一向处于边缘化的敖丙成为故事的核心人物,对两人形象的突破使其有了更大的塑造空间,人物从平面走向了深度;对传统角色的重新设定,不仅给故事内容增添了新意,也让人物形象更加饱满,更加贴近生活,其情感的真实流露能够与当下人产生深刻的共鸣。其次,为了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活立体、更富有真情实感,故事制造了多层人物间的矛盾冲突,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碰撞上推进人物性格向更深层次发展。例如,哪吒与敖丙本是同根所生,而两人却由于代表不同的家族利益而走向了反目,作为一体的两面,两人通过矛盾的碰撞从而实现了自身性格的互补。

在《哪吒》故事中不仅有自我对自我身份认同之间的矛盾,还有自我与他人认同之间的矛盾,矛盾的迸发促进了情感的激发,同时也借助矛盾进一步刻画了更为鲜活立体的人物形象,正如金圣叹评《水浒》时所说:“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3]。

二、 叙事要素多元化——蒙太奇与全龄化

话语层与故事层相互依存,在一部叙事性作品中既要关注故事层又要注重话语层。所谓的话语层指的是故事如何被讲述,即探究其采用何种情节设计或艺术视角等。通过分析故事的内部结构特征,进一步为如何讲好故事提供指导。《哪吒》在讲述故事时,运用多种蒙太奇手法和全龄化视角,使其在话语层面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老少皆宜的全龄化视角

《哪吒》没有陷入“低幼化”的主流之中,而是采用了全龄化视角。所谓全龄化视角,指的是一种适合各个年龄的叙事视角。《哪吒》使用全龄化叙述视角展现了童真童趣,而且还加入了深层次的情感表现,体现出成人的儿童化和儿童的成人化两方面的特点。

成人的儿童化,首先体现在在人物塑造上,略带油腻感的肥胖大叔——太乙真人;调皮捣蛋的邻家熊孩子——哪吒;工作孩子两头忙的都市白领——哪吒之母。原本题材严肃的哪吒传说加入了这些贴近生活的角色后,变得诙谐幽默,使成年观众产生了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在语言的表达上,《哪吒》大胆使用了方言、口语、打油诗等,使整个故事呈现出轻松自然的色调。在情景的安排上,指点江山笔勾画出带有现代意味的游乐场,激流勇进、水柱过山车等充满了童真童趣。由此可见,观众所期望的不仅仅是充满科技感的玄幻镜头,更是“一部能解放心灵,带领他们返老还童的动画电影”[4]。

动画电影“低幼化”带来了动画电影在制作上的粗滥、表达情感上的简单乏味等,忽略了儿童在审美和情感上的需求。《哪吒》在这些方面做出了进步和超越。故事在情节的安排上紧凑得当,画面呈现精益求精、场景安排栩栩如生、镜头特效酷炫十足等都体现出影片对质感的追求。在情感的表达上,故事并没有以仅供娱乐的结尾收场,而是通过影片一层层铺垫,引出了亲情、友情、天命等具有深度的哲学思考。

《哪吒》获得观众认可,全龄化成为关键因素。在全龄化视角的使用中,宫崎骏是“第一个将动画电影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思想家”[5],在华特·迪士尼看来,“我要在工作中努力实现并表现天真,让它可以显示出笑声的健康,生活的快乐,显出人性”[6],可见全龄化视角使动画电影跳出低幼化、浅层次、娱乐化的桎梏,为其展现富有深度的人文思考提供了切入点。

(二)会说话的镜头语言

《哪吒》中多种蒙太奇手法并用,体现出叙事的多样性和构思的巧妙性,在话语层次中的匠心独运使得它在国产动画电影中脱颖而出。叙事蒙太奇是一种“通过对故事情节的发展流程以及前后关系的切分来重新组合段落场景”[7]的叙述手法。故事没有停留在平行蒙太奇的舒适区,而是力求创新,巧妙插入平行、交叉、倒叙等多种蒙太奇手法。

《哪吒》将平行蒙太奇与交叉蒙太奇手法并用,构成了多种矛盾交织的张力结构。故事以同时异地发生的两条情节线索的并列表现,同时又将同一时间不同地域发生的数条情节线迅速而频繁地交替剪接在一起,两条线索相互影响,最后汇合在一起。一方面,海底炼狱与陈塘关李家在平行叙事中形成了一种对比,原本应降生在名门可堪大用的灵珠化身成异类——龙王之子,而本应被摧毁的魔丸却成了李靖之子,展现出魔丸与灵珠错位的人生,形成了两者之间强烈的矛盾冲突,另一方面,又将哪吒与敖丙同样不幸的命运通过镜头的交叉放到一起,使两人身不由己的命运悲剧感得到加强。

倒叙蒙太奇,即用倒叙的手法将结构打乱,并依照故事内在逻辑将故事的过去与现在组合在一起。倒叙手法在故事中起到了画龙点睛之用。风火轮使哪吒看到了三年前父亲代自己受天雷之劫一事,使过去与当下的情节互为补充和说明,让哪吒看到了隐秘而深沉的父爱,从而使哪吒对父亲的误会解开,自以为缺失的亲情其实是父母背后的默默付出,从而将剧情推入了高潮。

《哪吒》在讲述故事时,将连续蒙太奇、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倒叙蒙太奇并用,形成了叙述的多样性,从中我们也能看到多种蒙太奇的灵活运用能够达到故事处处转折、起伏跌宕的艺术效果,激起观众对未知情节的观赏兴趣。

三、 不同文本间的对话——互文性

数媒时代的到来为各类文本间的自由对话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哪吒》借鉴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实现了跨文本间的对话,主要表现在故事的话语层次以及客体世界层次上。

(一)话语层次的互文及艺术效果

《哪吒》能够获得独特的艺术感染力离不开话语层次上互文的使用。“话语层次”指的是构成叙事性作品的语音、语义层以及句子与句子所组成的意群层,其中,成语、典故、诗词、历史典故等进入文本并产生原文本所不具备的新的艺术效果,即实现了文本间的互文。对于以影片形式展现故事的《哪吒》而言,语音、语义以及句子与句子所形成的意象群在这里转化成了会说话的图像。

首先是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融入到人物形象中。故事中的结界兽并非创作者凭空臆想而来,而是借鉴了三星堆青铜器的造型,两个结界兽的原型取材于金面罩青铜头像、青铜鹰形铃和青铜兽面具。加入青铜形象,一方面符合故事发生历史语境,让影片充满时间的积淀感和历史认同感;另一方面,通过艺术的再加工,青铜结界兽以呆萌的造型和语言为影片增加了喜剧性,缓解了故事的紧张氛围,使故事氛围在紧张之余又充满趣味。

其次将历史典故组织进故事情景中。哪吒与太乙乘槎形小舟在水中自由穿行则是借用“仙人乘槎”这一典故。据晋代张华的《博物志·卷十》中记载: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8]“仙人乘槎”这一典故与山河社稷图中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和美轮美奂的场景相吻合,不仅带来了视觉享受,同时挖掘了传统文化的艺术价值,增加了故事的文化底蕴和艺术韵味,使中国传统文化潜移默化地融进了当代艺术作品中。

在故事的讲述中,《哪吒》对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进行了吸收和创新,使其带有中国特有的文化印记,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貌。互文手法的使用,说明了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下仍有强大的生命力,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使故事充满古色古香的历史感,加深了观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同时也彰显出中国故事特有的文化风采。

(二)客体世界层次的互文及艺术效果

客体世界层是话语层次的外在显现,因此具有比较形象和完整的意义,可以与故事形成互文的材料包括上古神话、历史文集、志人志怪小说、古代小说等。《哪吒》则使用了中国传统神话题材——哪吒传说,它将新的故事思维融合进神话传说当中,体现出经典改编的创新性。

首先对于神话故事题材——哪吒传说而言,它本身具有很强的可塑性,即进行再创造的空间很大。《哪吒》以哪吒为人物原型,一方面表明其题材的可塑性强,另一方面体现出当代电影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回归以及传统文化借助当下数字动画技术仍然具有巨大生命力。

《哪吒》故事对传统神话题材的使用,并非是要对经典的完整重现,而是借此来表现具有时代特点的形而上思考。虽依托于传统故事,但其表达内容主旨却与当下紧密相连,“改编一方面通过对文学或历史细节的小心重建来组织过去的文学经典,另一方面又明确地表明它们需要获得当代观众的认同。”[9]《哪吒》与之前同样属于经典改编的动画电影相比较而言,展现出了一种更复杂、更深厚、更多层次的现代性思考。《哪吒》将经典中哪吒与敖丙的善恶对立转变为一体两面的混元珠转世,由此两人自出生起便带上了被注定的悲剧命运,这种无法摆脱的宿命论、成见论不仅对故事中的人物产生了影响,甚至引发了当代人对自身生存状态的思考。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上,《哪吒》并没有遵循以往“削肉还母、剔骨还父”的设定,而是将父子间的矛盾冲突消解,从而建构起自我与命运的抗争,“我命由我不由天”反映的是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自我主体的认同。

故事中由于互文手法的使用,使传统与现代建立起了紧密联系,无论在话语层次还是在客体世界层次,《哪吒》都有意识地将传统与现代结合,使旧题材呈现新面貌,为故事增加了新内涵的同时又富有中国特色的文化风貌。

四、对如何讲好中国故事的美学思考

讲好中国故事面临着讲什么和如何讲的问题,尤其是当下以科技为载体的视觉文化兴起,使得创作越来越追求一种奇观效果。面对“读图时代”的到来,我们更应该注重加强对自身故事内涵的建设,从而有效抵制浅层化、碎片式的阅读,使大众在具有深层次的审美内涵中构建起丰富的精神文明世界。《哪吒》积极向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资源和创作灵感,使其为故事注入了中国色彩和中国力量。在全球文化不断交流融合中,践行“多元文化主义”已成为共识,而中国故事要讲的好,讲出国门,加强自身文化的建设是当下首要任务。“实际上,全球化和本土化是辩证统一的关系。……而新时代的全球化则更大程度地寻求着本土文化特征的进一步发展和融入。”[10]中国故事要在中国文化中孕育和产生,才能培养我们的文化精神和文化自信,这样故事才能具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才能彰显中国故事的美学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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