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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的尼采式悲剧观解读

2021-12-28

陇东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布里克基波酒神

王 亚 文

(西安外国语大学 英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0)

田纳西·威廉姆斯(Tennessee Williams)被认为是20世纪三大戏剧家之一,与尤金·奥尼尔、阿瑟·米勒齐名。威廉姆斯的代表作《热铁皮屋顶上的猫》(1955)(以下简称《猫》)出版后便引起了评论界的一阵轰动,该剧1955年于百老汇公演且赢得了巨大票房。同时,《猫》剧为威廉姆斯赢得了第二次普利策奖及戏剧评论界奖。实质上,这部剧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看作是一部所有人生活在谎言当中的悲剧。《猫》剧讲述了住在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一所大庄园里的波利特家族一天的生活。故事场景主要设置在一个炎热的夏夜,大爹的大儿子古柏与其妻梅还有他们的五个孩子、二儿子布里克与其妻玛姬、牧师和大爹的家庭医生纷纷到场欢迎大爹平安从医院归来,同时庆祝大爹的65岁生日。这个看似和谐、欢乐的大家庭其实背后暗流涌动:大儿子古柏与其妻梅、二儿子的妻子玛姬看似对大爹与大妈妈百般孝敬,实质上在策划着一场争夺家产的秘密活动。在这场聚会中,所有的谎言逐渐被揭晓,包括二儿子布里克的同性恋性取向、大爹真实病情的曝光、大儿子古柏一家伪善面目的揭露,以及布里克好友斯基波的真正死因等一一被揭晓。富有戏剧性的是在本剧的结尾处又诞生了一个新的谎言,然而,这个谎言却是整个波利特家族(除了古柏一家)所期待的谎言。剧中人物正是因为这些“自我欺骗”谎言的存在,才能得到心灵的慰藉,从残酷的现实中找寻安慰从而继续生活下去。由于受社会传统的规约与家庭道德的约束,他们无法实现真正的爱情自由平等与实现自我价值。例如,布里克与其好友斯基波的同性恋性取向无法公开并得到社会道德的认可;大妈妈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尽管受到丈夫的冷嘲热讽,仍选择逃避现实,沉浸在表面的家庭和睦的氛围中。他们无法面对冷漠残酷的现实,必须为自我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幻世界从而得以安慰及庇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实际上,威廉姆斯经常用“梦幻与现实的主题”(reality-illusion theme)[1]9来刻画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他笔下的人物善于用谎言及梦幻来“保护自己从而免受伤害。”[1]139因此,读者必须观察这些人物在表面之下的困境。威廉姆斯戏剧中的人物不仅富有诗意和梦幻色彩,而且“具有一种不易言败的个性,”[2]如《猫》剧中的玛姬、大爹、布里克。他们不仅能够在残酷的现实中为自我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同时也敢于打破原有界限,试图挑战不合理,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它。这无疑跟尼采的日神-酒神悲剧观异曲同工。20世纪中期的美国是一个工业迅速发展、麦卡锡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们生活在物质主义为导向的社会逐渐对人性的道德产生了怀疑;麦卡锡主义对共产党以及同性恋群体的迫害更是让人心存恐惧。《猫》剧中的尼采悲剧思想除了使读者感受重要的文学审美艺术以外,还意在揭示50年代的美国人遭受的精神危机。在这样物质化且动荡的社会环境下,人们既需要美丽的梦幻精神与生活的不易进行和解,同时也需要直面生活的勇气与意志力。

一、尼采的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

(一)日神精神

阿波罗(Appollo)和狄奥尼索斯(Dionysu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两位神祗。阿波罗是古希腊的太阳神,掌管光明、预言、医药、畜牧、音乐等。德国哲学家、古典主义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1844-1900)受太阳神特征的启发,借用希腊神话的名称,将“造型力量之神”(the god of all image-making energies)阿波罗作为一种象征,象征着“个体化原理”(the principium individuationis),“愉悦、智慧和美丽的外观”(pleasure,wisdom and beauty of ‘semblance’)[3]17以及“梦幻形象”(dream-image)[3]19。拥有这种“梦幻精神”的人往往尊重秩序、节制,并且与外界保持距离。尼采提出,希腊人为了生存创造了奥林匹斯山这座辉煌的梦之大厦,创造了奥林匹斯众神的壮丽形象。他们知道并感觉到生存的恐怖与可怕。为了能够活着,他们“不得不用这光辉的奥林匹斯诸神在梦中的诞生来遮挡掉这样的恐怖与可怕。”[4]在现实中苦苦挣扎的希腊人渴望摆脱痛苦,因而创造出这些神祗。在这些神祗的照耀下,生活中充满了和谐欢乐。尼采认为在梦境中,人们暂时忘却了现实世界的苦难,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编织美丽的幻景,为自己创造出一个远离现实苦难的美妙世界。具有日神梦幻精神的人可以进行自我愈合、规避痛苦。

(二)酒神精神

狄俄尼索斯(Dionysus)是希腊的酒神、丰收之神。尼采提到酒神精神的本质是“通过醉(intoxication)使人们进入完全的忘我境界。”[3]17在这种醉态中,“日神式的自我主体消失了,个体化原则遭到彻底破坏”(breakdown of the principium individuationis)[3]17。这时,人逐渐失去自我意识,理智也不复存在。酒神的狂喜将人从自我的局限中解救出来,引导他与原始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从而感受到永恒的生命力,获得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酒神醉态与日神梦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日神精神善于创造出一种更美、更完善的世界,但梦毕竟是幻象的,是虚假的,是想象的产物。人们不愿继续沉湎于一种虚假的梦境之中,而渴望摆脱幻象,去感受真实的世界。于是,人们从幻象中苏醒过来,进入另一种状态,即迷醉状态。酒神的迷醉状态能够同时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愉悦。“个性化原则的破坏”可以表现为自我的破坏和对他人的破坏。一个人可以通过自我毁灭来逃避现实的痛苦或困境。然而,这种非理性的自我破坏一旦达到极端,则可能会走向自我灭亡之路。此外,对他人的摧毁可以迫使对方面对现实,摆脱谎言和幻觉。

尼采认为古希腊悲剧的伟大之处在于“‘日神’与‘酒神’精神的和谐交融。两种冲动在相互冲突且相互刺激中产生更为有力的新生力量。”[3]14“这两种艺术冲动必定按照严格的相互比率,遵循永恒公正的法则,发挥它们的威力。”[5]现实生活更是如此,只有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达到平衡,人们才能于满怀希望的同时又有勇气去面对生活中的不易。

二、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失衡

《猫》剧中大妈妈无疑是日神梦幻精神的最佳代表。她一直回避自己与丈夫之间不和谐的夫妻关系。大爹总是在公共场合开大妈妈的玩笑,对大妈妈进行冷嘲热讽,尽管有时候这些玩笑显得残酷无比,而大妈妈却总是以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悲伤。作者为何在剧中将大妈妈塑造成一个身材臃肿、声音粗犷的怪诞形象,实际上是为了衬托此人物的悲剧形象。大妈妈怪诞且荒谬的行为实质上是她用来掩饰悲伤的梦幻盾牌。大妈妈深爱着大爹,甚至爱他的“缺点和冷酷。”[6]1073她无法承认大爹不爱她甚至讨厌她的事实。当大爹与布里克在房间谈话的时候,她走进他们父子谈话的房间企图告诉大爹刚才接听的电话内容时,遭到大爹大声且无情的怒吼:“我告诉过你不要在这个房间周围走来走去,你现在滚出去,走到其他五个任何一个房间去。”[6]1077尽管大爹对大妈妈已经开始正面语言上的侮辱,大妈妈依然选择相信这并非大爹有意之所为。她多次重复:“哦,大爹!你说出那样的话并非有意为之,是吗?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6]1077大妈妈屡次为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梦,企图给予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她无法打破这个美丽的幻境,捅破大爹与自己关系破裂的那层纸。因为这个幻境是她赖以生存的保护壳,支撑着她勇敢面对生活的种种不易。除了不想让自己陷入婚姻现状的真实痛苦之外,大妈妈更期待家庭的团结与完整。她希望她的家庭成员能“彼此相爱、亲密无间,永远在一起。”[6]1090由此可见,大妈妈凭借一己之力在努力地维持着家庭的稳定与和谐。因此,她必须生活在日神梦幻的世界中,寻找精神的慰藉以及生活暂时的宁静与和谐。

此外,大妈妈一味拒绝接受大爹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也同样反映了她的日神梦幻精神。她多次向他人强调大爹的身体状况,坚定宣称“大爹是百分之百的健康。”[6]1071同时,她也拒绝接受他人对大爹健康状况的质疑。实际上,大妈妈是以这种重复的心理暗示来掩饰自己的焦虑和恐惧。大妈妈对大爹的爱是深沉且炙热的,大爹不仅是她个人的依靠,同时也是整个家庭的依靠。她无法接受大爹离开这个家庭、离开人世的情景,更无法想象这个占据她整个生命的男人离开后她将如何继续生活。因此,她宁愿为自己制造一个美丽的梦幻之境,在这个梦幻之境里,大爹将不会死亡,将永远存活下去。

当玛姬宣称自己已怀有身孕时,大妈妈的日神梦幻精神达到了高潮。她拍手尖叫“大爹的梦想实现了。”[6]1092大妈妈知道玛姬说的是谎话,然而,这个谎言对这个家庭来说却是一种安慰,尤其是对大爹来说。大妈妈之所以帮助玛姬一起制造这个谎言,事实上,她是在努力编织一个美丽的梦以使生活更加容易,更加有意义。

由此可见,大妈妈显然是日神梦幻精神的代表人物。在其怪诞和富于梦幻的外形之下隐藏着外人无法看见的痛苦。她必须依靠这些美丽的梦来安慰自己,从而有足够的勇气继续生活。但日神的美丽幻境总有一天会被摧毁。大妈妈因太脆弱而无法面对现实。她害怕面对不和谐的夫妻关系,无法接受生活的不稳定与不和谐。因此,她只能生活在梦幻中,一旦这个美丽幻境被摧毁,带来的将是致命的打击。她无法直面恐惧和焦虑,当然也就没有机会获得重生或者拥有继续生存的强烈意志。

相对于大妈妈的美丽幻境,斯基波则是一味地沉溺于酒神的醉态与破坏之中。剧中斯基波是一个不在场的人物,作者对此人物的刻画并不多。但其身上显而易见的酒神精神却体现得淋漓尽致。在玛姬向斯基波挑明了其与自己的丈夫布里克之间的非正常关系之后,斯基波则沉溺于酒精与毒品,以此来逃避现实、麻醉自我。他企图利用酒精来达到酒神的狂喜状态,因而有勇气向好友布里克坦白自己的性取向。除此之外,他无疑也是酒神“个体化原则破坏者”的化身,尤其是一个自我破坏者。在他向布里克坦白之后,布里克由于懦弱不敢和他一起面对事实,置其一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最后,斯基波选择以自杀来摆脱残酷的现实。正如布里克所说:“酒是一条出路,而死亡是另一条……。”[6]1084布里克选择用酗酒来寻找情绪的出口和生活的意义,而斯基波选择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试图通过自我毁灭来摆脱生活的困境。正是由于具有酒神“个体化原则破坏者”的精神,斯基波如此强烈的非理性冲动最终导致了他的自我毁灭。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大妈妈和斯基波似乎只具备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中的一种倾向。大妈妈只能生活在日神的美丽梦境之中,无法面对生活的真相,而斯基波极端的酒神自我破坏精神最终致其走向自我毁灭之路。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在二者身上的严重失衡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二者的悲剧,使他们无法拥有在残酷现实中生存的强烈意志。

三、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平衡

相比于大妈妈和斯基波,玛姬、大爹和布里克似乎是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平衡的化身。

玛姬的日神梦幻精神显而易见:首先,即使她很清楚丈夫与斯基波之间存在非正常的关系,她依然心存梦幻,设想丈夫有可能会从这段非正常的关系中走出来,重新爱上她。玛姬千方百计地向布里克示爱,但得到的总是布里克的冷漠与厌恶。然而玛姬并非就此放弃,她“坚信她将会赢得这场与布里克之间的冷战。”[6]1060当玛姬锁上房门,尝试色诱布里克时,即使布里克轻蔑地说“不要再愚弄你自己了,”[6]1063但玛姬坚定地说她不介意为了布里克而让自己出丑。玛姬很清楚现实生活的残酷,她清楚丈夫的性取向,但她更清楚自己出身寒门,需要在波利特家族中占领一席之地,而且她爱布里克,所以她只能为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在这个梦里,她坚信丈夫会回心转意,她坚信她将会获得爱情与财富。也许玛姬的梦不仅仅是自己的梦,更是所有人的梦。当她宣称自己已经怀上布里克的孩子时,大妈妈和大爹都拍手称好,连布里克都开始维护她,宣称这是真的。正如玛姬所说,“人们总是喜欢欺骗自己。”[6]1066只有沉浸于梦幻之境,人们才有勇气克服生活的艰难,心怀希望。

然而,玛姬并非只是一个沉溺于梦境之中的白日梦者。她同样也是一个酒神“个体化原则破坏者”。她不仅善于以梦来鼓励生活、肯定生活,也敢于直面生活的真相。在布里克与斯基波非正常的关系曝光之后,她并没有像布里克那样逃避现实,而是选择接受事实,她能够理解这种存在于古希腊传奇中的浪漫情感。她希望布里克也可以直面自己的情感,但布里克并非有她那样的勇气。于是,在一次争吵中,玛姬撕开了布里克一直蒙蔽的面纱。当布里克再次选择用沉默回避他与斯基波之间的情感时,玛姬不留余地地说出了真相,并且逼迫布里克承认这个真相。玛姬直言,“对一件事情保持沉默只能使这件事情更加恶化。”[6]1060她不仅揭露了布里克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也撕毁了斯基波企图掩饰真相的面纱。她怒斥斯基波“停止对我丈夫的爱。”[6]1068正是由于玛姬的步步紧逼,斯基波才被迫与玛姬发生关系来证明自己并非同性恋,但结果以失败告终,斯基波是同性恋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因而导致斯基波无法直面现实而沉溺于酒精和毒品。

大爹也是一个融合日神梦幻精神与酒神“个体化原则破坏者”精神为一体的代表。他拒绝承认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试图用快乐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他总是习惯于向每个人展示他坚不可摧的力量。他总是看起来“一副凶狠但又有些焦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行走以免暴露出他的虚弱。”[6]1069即使他深感不适,但他依然吃的“像驴一样多。”[6]1085其实大爹早已察觉到自己可能已身患绝症,在他与儿子布里克的一次谈话中,他说“我想我已经患上了癌症。”[6]1076然而,他选择对此置之不理,正如他所言“忽视死亡可以带来安慰。”[6]1076他对生命的态度正如日神的梦幻精神。这种精神能够使他克服对疾病的恐惧,珍惜未来的生活。

除了对死亡的无视,他还能够与生命中的谎言和谐相处。当布里克抱怨讨厌说谎和说谎者时,他大喊到:“我这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中!你为什么不能生活在谎言中?”[6]1080大爹称他之所以依然跟大妈妈生活在一起完全是出于家庭的责任,无关乎爱。他“四十年来一直无法忍受那个女人的样子、声音或气味。”[6]1079同样,大爹“假装爱着那个狗娘养的儿子古柏和他的妻子梅,还有那五个总是发出尖叫声,就像丛林里的鹦鹉一样的孩子。”[6]1079此外,他虽然讨厌教堂,但他依然去那里听愚蠢的牧师讲道。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谎言,但他知道想要生活在一个没有谎言的世界中是不可能的, 人类必须接受现实中的谎言并与之和谐相处。

相信玛姬的怀孕或许最能体现大爹的日神梦幻精神。当玛姬宣布她怀孕时,大爹惊呼:“确实有一条生命在她的体内,这绝不是谎言!”[6]1092他明白只有相信了这个谎言,布里克和玛姬的婚姻才有可能得以维持,这个家才能够看到希望。

无疑,大爹也是一个酒神“个体化原则破坏者”。同玛姬一样,他也对布里克步步紧逼,企图让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在看到布里克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懦弱的面孔之后,大爹无情地揭露了布里克为同性恋的真相。他向布里克怒吼:“你所厌恶的谎言其实就是你自己!你,本可以与你的朋友共同面对现实,可你却亲手为他挖开坟墓,将他一脚踢了进去。”[6]1083大爹之所以无情地揭开布里克蒙蔽着的面纱是希望布里克能够有勇气直面现实生活中的挫折与痛苦。

布里克看似是一个酒神的体现者,他不仅沉迷于酒精,而且酒神破坏者的形象在他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实际上,他也是一个集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为一体的代表。与玛姬和大爹相比,布里克更擅长创造一个能给他带来安慰并且迷惑他人的梦。布里克已经意识到斯基普和他之间非正常的关系,但他把这种关系称为“伟大的真实的情感。”[6]1068他与玛姬的约会,更像是“他和斯基波之间的约会。”[6]1068玛姬就像是一个专门迷惑公众的“必要伴侣。”[6]1068当玛姬每次提到斯基波的时候,布里克似乎都异常地激动与恐慌。他拒绝承认他与斯基波之间非正常的关系,但他甚至不敢提到任何关于同性恋的字眼来反驳玛姬。他向玛姬解释道:“我娶了你,玛姬。我为什么要娶你,如果我是——。”[6]1068他害怕触碰到任何关于斯基波的话题。避免接触此话题的最安全的方法就是选择逃避,选择沉默。布里克内心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与斯基波之间并非只是单纯的友谊关系,但他既不想捅破这个事实,也不想停止与斯基波的交往,所以他只能娶玛姬为妻来伪装自己的性取向。他以为自己编织的美丽的梦不仅能够为自己带来安慰,同样也可以迷惑外部世界,迷惑他人。

此外,剧末布里克帮助玛姬掩饰怀孕的谎言也证明了布里克已经开始学会与现实妥协,与谎言和谐相处。布里克之前痛恨谎言,痛恨说谎的人,但在一次与大爹真诚的交谈之后,他渐渐明白,人生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但人类却要在这个充满悲剧的世界里寻找人生的意义。也许谎言也是人类与悲剧抗衡的一种方式,是寻找生存意义的一种方式。因而布里克最终选择接受人生中的谎言从而使生活变得更加容易并怀有希望。

布里克的酒神精神不言而喻,他的醉态与酒神破坏者形象深入人心。为了掩饰自己为同性恋性取向的真相,布里克试图利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现实。除了用酒精掩饰自己是同性恋的真相外,布里克沉迷于醉酒是为了逃避痛苦、寻求内心的宁静。酒精并不是寻找精神慰藉的最佳方式,但至少好过用死亡来终结生命。相比于斯基波以死亡来摆脱痛苦,布里克则更加懂得生命的意义。

布里克的酒神破坏者形象更是毋庸赘述。他兼具自我破坏和破坏他者的精神。他的醉酒可看成是他进行自我破坏的反映。布里克企图通过醉酒来消解自己对谎言的厌恶以及对“现实生活的逃离。”[6]1080与斯基波的死亡相比,布里克选择用酒精“歼灭、救赎以及释放自我。”[3]19酒精可以麻醉自我,可以消解仇恨,也可以进行自我的释放,逃离痛苦。

布里克对他人的破坏首先体现在他对妻子玛姬的报复。自从斯基波死后,布里克开始对玛姬产生怀恨与厌恶。他痛恨玛姬背着他与自己的好友斯基波发生关系,他认为是玛姬的嫉妒最终导致了斯基波悲惨的结局。因此,在斯基波死后,布里克选择用冷暴力来惩罚玛姬。作为丈夫,他不仅不履行自己作为丈夫应该对家庭负有的责任,他整日与酒为伴,丝毫不关心家庭的收支情况。而且也不关心玛姬的个人情感,当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选择用沉默来回避矛盾。他很清楚玛姬对他的真挚感情,但他总是对玛姬恶语相中,令其深陷痛苦之中。其次,他对大爹的报复同样冷酷无情!当全家人都在为大爹65岁的生日忙碌挑选生日礼物时,他甚至连在卡片上写几行祝福语都不愿意。布里克的行为看似是对大爹对家庭冷漠与忽视行为的报复,但实质上他这种行为又何尝不是一种冷漠与无情。更有甚者,布里克残酷地揭露了大爹身患癌症的病情,以此来报复大爹对其与斯基波之间非正常关系的揭露。布里克通过酒神的自我破坏与破坏他者的精神来实现自我内心的欢愉,同时也表明了他实际上是一个敢于暴露真相、不畏真相的人。但当他面对自己与斯基波的感情时,他又无法面对真相,因而对自己产生厌恶与痛恨。可见,剧中的布里克是一个内心非常复杂的角色。

威廉姆斯在《猫》剧中塑造的这几个具有酒神精神的角色,实质上在于向人们揭示日神的梦幻精神总有一天会被摧毁;只有直面恐惧和焦虑,人们才有机会获得重生或者拥有继续生存的强烈意志。

四、结语

《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的布里克、玛姬和大爹,似乎是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统一体的代表形象。这三个人物形象将尼采的悲剧观体现得淋漓尽致,意在表明生活需要保持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平衡。日神的梦幻精神终有一天会被摧毁,因此,人类需要酒神精神的强烈意志去肯定人生。剧中大妈妈由于过于脆弱无法直面生活中的困境,如她因害怕破坏家庭的稳定与和谐不敢面对自己的婚姻问题。因此,她只能永远生活在虚假的梦幻中。一旦这个幻境被摧毁,可能会给她带来致命性的打击。此外,斯基波仅仅具有酒神的自我破坏精神,他强烈的非理性的酒神冲动使他最终选择以自杀来消解个体,得到精神的解脱。相比于斯基波,布里克最后似乎选择了与现实中的谎言、虚伪和解。同样,玛姬和大爹也不仅能够以美好的梦幻来掩盖现实中的伪善,而且有勇气去摧毁幻境,直面人生。因此,布里克、玛姬和大爹最终达到了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平衡。只有当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保持平衡时,人们才能以极大的快乐和坚强的意志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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