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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里的嘶鸣
——评远心的诗集《我命中的枣红马》

2021-12-21张泽英

星星·散文诗 2021年35期
关键词:枣红马激情草原

>>> 张泽英

记忆里有个春天的晚上,远心在蒙古奶茶店喝完锅茶,也许会写一两首诗,再开车到内蒙古大学上课。雨后的青城,凉爽如草原。一路向南,天空挂着厚厚的云朵,云朵之间流露夕阳的金辉。车里放着悠扬的长调民歌。在沉沉的阴山映衬下,路显得宽阔无垠。此时,车已变成马了。

我在教室里看到远心,她神采奕奕,带来一袭雨后的清新,就像刚从草原纵马归来。上课铃响了,远心与我们聊起刚才的体验,如她在《乌云姑娘的长调》中所写:“所有的车辆都变成/慢动作,小黑马阿尔斯楞呆呆地/抚摸来自草原原乡/那歌声的绸缎”。马蹄声,长调,一切变得深邃而悠远。作为远心的学生,我有幸亲历《我命中的枣红马》的一段创作时光。在每周四夜晚的诗歌课上,感受诗人新鲜而真实的体验。远心的诗性体验,对我触动很大。结课时我将这些感触写进诗里,附于文末。

如果能用诗歌记录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那必然是一种幸运。河北唐县灌城村、内蒙古呼和浩特、江苏南京,每片土地都在远心的诗中留下烙印,这是独属于远心的诗歌地图。地域的迁徙伴随着诗人的成长,三部诗集,从2004年《月的下弦》到2013年《一条草游蛇的故乡》,再到作家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我命中的枣红马》,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心从敏感惆怅的少女成长为成熟理性的诗人。《我命中的枣红马》兼具激情与理性,我们既可以感受到生命热力的激荡与直接而丰富的情感,又会发现,诗人步入中年后,有更多的知性思考。远心在内蒙古生活了二十七年,马与草原不仅是诗歌的核心意象,而且已经成为远心的精神支柱和动力源泉。阅读这本诗集时会发现,远心与它们内在相连,精神相依。

我印象里的远心,是酒醉后行走在大街上,留下一个个潇洒的脚印;是在狭小的房间内畅快写诗,写好贴满墙面;是将生命中的感受,那些勇敢、执着、追求、疯狂,那些纠缠、抉择、割舍、撕裂,写入诗歌,注入课堂。一位诗人眼眶溢满泪水,一位老师在讲台上流泪。我震撼于,一个人有那样多的感受,那样激烈的情绪。远心真诚而开朗,执着又倔强,她这般硬朗,在生活的围墙中,撞出一身伤口。这也许是坚持自由与诗意生活的代价,诗人不断处于针扎似的难耐中,难以得到满足,一直在探索生活的边界,就像在开拓诗歌的疆域一般。我在远心身上看到某种生命的可能——炽热,充满活力,不屈服。一个人居然可以这样活着!她与我之前见过的所有人不同,她是一个诗人。远心的经历沉淀在诗里,“初春的草原新绿散落如点点轻纱/我一寸寸抚摸你/曾经受过岁月的针扎/曾经历尽时光的熬煎/一滴一滴鲜血落在我心上/难道只等这一日/三月十五的月光,把心底的系念照亮”(《孤独的黑山头》),诗人被生活刺痛的伤口,在广阔草原的抚摸下,慢慢愈合,结成诗的晶体。这是草原对远心的意义,是远心诗歌打动人心的土壤。

远心的灵魂里有一匹马,自由、坚韧、活力四射,在草原上撒欢。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远心身上那股生机,而远心的诗是最好的阐释,“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命中的枣红马/曾经的黑被你眼底的风情镀亮/早霞和夕阳烧融你金色双翅/爱和毁灭把鲜血融进你的色泽/你的鬃颈和眼底的雄光”(《我命中的枣红马》)。她具有诗人气质,茨维塔耶娃写过“我是你的/第七日……你的激情你的七重天!”(《普绪克》),我觉得这句最能描述远心的自信。她谈到诗歌时,言语中的力量感如同命令一般,是诗人有的迷狂。在远心的诗中,你常能感觉到冲破一切的激情。它或隐或显,是诗人生命力的喷涌。远心常处于“飘”的状态,神游在生活的众多事物中,捕捉诗意。夜晚,将白天的情绪与感受,经过艺术化处理,写入诗中。据说,远心读研究生的时候,半夜不睡觉写诗,写好后立即给同学打电话谈感受,可以想象远心午夜写诗的激情!这样有激情的人,无法关入琐碎庸常的生活牢笼,“像一匹野马入厩,厩中/那几乎没有可能”(《厩中》)。

远心诗歌的一个特点是壮美,她的诗歌总有一种雄壮的气势,激情四射。读《我命中的枣红马》这本诗集,脑海中形成对远心的印象,必定不是纤巧柔弱的;事实上,远心确实不是这样的。在诗歌《随你归去》中,远心与鄂尔多斯高原相恋,在这片土地上感受自己的前生今世。诗人选取岩石、山峰、月亮、海水、草原等意象,以开阔的笔触描述心中的感情,形成雄壮的美。虽然以女性的身份相恋,却感受不到女性的软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广阔、沧桑、主动的爱。诗人与高原大地爱得疯狂,高原成了她,她成了高原,他们在亘古的时间里得到爱与永恒。到了中年,远心似乎还保留着青年人的激情。她在激情与哲思、雄性与母性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形成一种令人着迷的风貌。我想,这是她诗歌具有辨识度的点。

草原对于远心,已经上升至哲学层面。自然是万物的来源,在杳无人迹的荒野,人们得以面对自我,走向生命的本原。远心关于草原的乡愁,可以说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本能,诗人想要回到生命最初的纯粹状态。远心的诗歌,亦显现出诗人与自然融合的状态,她笔下的一根荒草、一粒沙子、一朵白云,都在自然中呈现自己独特的模样。只有诗人将自己放回自然,才能写下这样的文字。在诗人看来,人与自然界万物并无不同。自然是永恒不变的,而人类就如其他生物一般,生生死死,流动不居。“死亡近了,像一棵草一样熟悉/向无限的远方隐退/你只能投入,长长地走过去”(《到远处去唱歌》),诗人由此达到与死亡的和解。草原与远心的生命相连,是远心思考的起点。草原包容远心丰富的情感,滋养充沛的活力,孕育宁静的心境。草原亦可能成为软弱、压抑、虚无的现代人的解脱之路,我们在诗中叩问生命,寻找远方。

远心听到《我命中的枣红马》被唱出时,“而所有的疑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男中音》)。马与草原,是远心热情与力量的来源,是永远的精神家园。枣红马在诗人的灵魂里嘶鸣,诗人在天地间驰骋。远心和她命中的枣红马,与荒野共生,与诗歌共生,与命运共生。

附:远心的诗两首

银色的嘶鸣

我碰到黑马的嘴唇

在九眼桥边,黑色嘴唇微张

比黑色眼睛更柔软

比抚摸的指尖更坚定

我摸到一声银色的嘶鸣

我缩起脖领

在骤然而起的锦江的风中

一盏铜灯,像生锈的马蹬

或许真到了扬鞭的时刻

马鞭对着空荡荡的道路

饱满的天空,以及湍急的河水

巨龙一样腾跃冲撞堤坝

我的堤坝被你黑色的眼睛顶撞

一团白雾在水花里飞溅

我随你内部的激流向东,向前

向无限的黑海之远

我仰卧着黑水的奔腾

手中的缰绳,早已交还你

——我的黑马

你微张的唇边

我摸到一声银色的嘶鸣

闪电一样卷上南天

西方的壮阔

我已不能轻松地呼出四个字

而四季照样交替

秋天这样酣畅地下雨是为了什么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两岸之间,不辨牛马”

我看不见道路和行人,只有雨帘外灰色长空

牛马哪里去了?庄稼地嘶嘶吸水

收割之后,水来滋养厚土

度过漫长而寂寥的秋冬

水为冰冻准备,冻土在深夜嘎嘎作响

不比一个人的骨骼更坚硬

我听见破碎也听见愈合

脉脉含情,一头黄花牛望着荒地

在每一个季节守护大地的

是哪一方的神灵?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

“商声主西方之音”

秋天是西方之神日落之神

肃杀之气横卧疆场

这是百花盛开过的地方

头盖骨的白衬托秋气的青

举止如惊,这是西方的壮阔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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