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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汉代瓦当演变中的审美意识体现

2021-11-27刘沁宇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瓦当崇拜

◎刘沁宇

瓦,《说文》解释为:“瓦,土器已烧之总名。象形也。”段玉裁释:“凡土器未烧之素谓之坯,已烧谓之瓦。”瓦当最早出现于西周,在春秋战国时期和秦朝发展,在汉朝达到高峰。汉代瓦当既继承了秦朝瓦当的艺术风格,又在当面、结构、风格等方面进行创新,形成了汉代独特的艺术风格。汉代瓦当的发展与演变与汉代的社会文化、经济政治、民族风格、阶级关系等方面有密切的关系,因此随着汉代皇朝的变化,瓦当的风格及所体现的伦理性也在转变。瓦当发展的高峰期在西汉,西汉建立相关与生产关系相适应的体制,促进生产力发展,经济文化的繁荣促进了瓦当的发展;东汉时期瓦当由西汉的张扬开放的风格转向保守进而渐渐没落。汉代瓦当的发展演变是汉代人审美观与伦理观演变的结果。

一、礼与教

汉代初期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经济上实行轻徭薄赋。思想上,主张清静无的黄老学说。“礼”在巩固政权、确定君臣尊卑以及维护社会和谐起到重要作用。这从贾谊的《新书》中可以体现出来:“礼者,所以固国家,定社稷,使君无失其民者也。主主臣臣,礼之正也;威德在君,礼之分也;尊卑大小,强弱有位,礼之数也。”贾谊的礼治思想是对荀子礼治思想的继承与发扬。

汉武帝时期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确立以儒家伦理为正统的文化,使儒家礼治思想和政治、经济、教育结合,推崇董仲舒“大一统”“三纲五常”理念。其中,对“孝道”的提倡尤为突出,建立内外分明的符合现实需要的君权维护手段。东汉时期将谶纬之学与经学及礼治结合起来,使礼制染上了一层神学化的色彩。

在汉代瓦当的形态风格等方面,也要体现儒家要求的仁义、孝悌、忠义、尊卑等级的理念,具有浓厚的礼教色彩。其根本原因还在于儒家思想。不同阶层使用的瓦当的种类必须要按照儒家“礼”的规则去约束,以示礼的追求。董仲舒吸收道家、法家、阴阳家思想,结合儒家思想,系统提出“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学说。“天人合一”学说目的在于为天子的存在提供合理依据。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百姓在一定程度上对王权怀有敬畏之心。

二、“美”与“用”

瓦当最早发现于西周,这个时期的瓦当实用性较强。西周瓦当以素面瓦当为主,多为半圆形,呈青灰色,主要用于保护屋顶檐顶椽头。受儒思想影响,瓦当的首要功能是其实用性。汉代圆形瓦当既增大了面积空间,给予椽头保护作用,又给瓦当的纹样提供了更多的形式可能性。对称性结构的瓦当也更牢固,符合力学原理。西汉瓦当沿袭秦朝时期瓦当风格,以动物纹、神兽纹为主,强调其审美性;再到文字瓦当出现,运用隶书和缪篆来体现其书法美学韵味。汉代初期瓦当以实用性为主,强调实用,东汉瓦当基本上为圆形,实用功能增强,此时瓦当审美意识减弱。到西汉,审美意识增强,而此时的审美是在实用性的基础上进行升华。

圆形瓦当体现了稳定、完整的“圆之美”。《周易》记载了早期的圆道观,即自然宇宙按照“发生——发展——消亡”模式运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后期出现的“天人合一”“阴阳五行”等学说也源自于此。汉代的圆形瓦当造型依圆取势,使当面纹饰及器型呈现“圆润周转”的形式美感。如“永奉无疆”瓦当便以饱满的圆形为轮廓。汉代文字瓦当多为篆体,清代书法家王澎在《竹云题跋》:“篆书有三要,一曰圆,二曰瘦,三曰参差”,圆便指圆劲,“圆”所包含的张力通过篆书的笔画线条与布局体现出来。在“圆”的结构中,汉代瓦当呈现出厚重质朴的人文气息。

汉代瓦当纹饰结构主要分为结构对称、螺旋形结构及自由结构。对称结构是中国传统审美意识追求。对称性结构传达出秩序、庄严、稳重的美感,且统一与圆形结构中。虽装饰效果受到空间限制,但在有限的面积中以不同的纹饰都能恰好置于其内并体现出对称均衡的美感。而这种整体和谐的布局效果实际上是以儒家思想最内在的审美感受。螺旋形结构的特点在于从中心逐渐向外旋转,使其具有动感。主要表现在葵纹和水涡纹,呈飞轮之势。汉代水涡纹多以单一图案出现,水涡由当心向外旋动,呈现韵律感和积极向上的审美感。水涡纹瓦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自然崇拜。自由结构的瓦当主要表现在汉代文字瓦当上,有顺时针方向、逆时针方向、十字交叉方向等。但无论结构如何自由都会受到瓦当形制的限制,这种“不自由”也受到一定形式美的理念、规律等内在规约。

三、“神秘”与“理性”

从瓦当类型变化来看,汉代瓦当从“神秘”走向“理性”。从图案纹瓦当到图像纹瓦当再到文字瓦当反映了汉代人从自然崇拜到图腾崇拜、神权崇拜到王权崇拜的转变。

图案纹瓦当流行于西汉初期,主要包括云纹瓦当、植物纹瓦当及水纹瓦当。其中以云纹瓦当为主流。云纹瓦当始于春秋战国,在秦汉时到达巅峰。数量繁多,种类丰富。汉代初最流行的是蘑菇云纹瓦当,西汉中期云朵纹瓦当成为主流。云纹瓦当的形势特点由具象到抽象、由简到繁。主要以瓦当中心为中点,对云的形状进行重复变化组合,图案饱满,形制规整。

汉代云纹瓦当的主流地位与社会盛行的成仙观念密不可分。“神仙”是双重结构性词语。“仙”繁体作“僊”。刘熙《释名》:“老而不死曰僊”。僊,遷也,遷入山也。故其制字,人旁作山也。许慎《说文解字》:“僊,长生遷去。”长生不死是成仙的特征。“神”指天神,许慎《说文解字》:“天神,引出万物者也。从示、申”。在汉人观念中,神是早已注定的,是万物的创造者与主宰者,无法逾越,只能顶礼膜拜;“仙”则可以通过修炼或服食仙丹等方式羽化升仙。《后汉书》记载:“密县上成公”初行久而不还,后归,语其家云:‘我已得仙。’因辞家而去。家人见其举步稍高,良久乃没云”。成仙的本质即长生不死,灵魂升天。长沙马王堆墓出土的《人物龙凤图》《人物御龙图》帛画中可以看出汉人对于升仙的追求。云为自然界的气体,作为“气”的变形,与仙人云气相连;同时在魂魄以气的形式升天启发下形成云纹。《逍遥游》记载:“藐菇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将云纹所代表的神仙观念嫁接至瓦当上,云纹瓦当的盛行也不足为奇。

图像纹瓦当分为动物纹瓦当和神兽纹瓦当。相比图案纹瓦当,其做工更为精细,审美意识体现得更为明显确切,体现了汉人的图腾崇拜。将图腾观念蕴含在瓦当中是汉人对于图腾崇拜的明确体现。最为代表性的是汉代的四神纹瓦当,是经先秦文化洗礼后的产物。四神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青龙象征水,为农作物的神,代表万物生长。从汉朝起,龙就被确定为皇权的象征。皇宫大殿上多为青龙瓦当,起到树立皇权权威的作用;白虎象征军队,可趋避祸害,对白虎纹的崇拜反映人们的敬畏之心;朱雀象征祥瑞,神话中的南方之神,其影响与龙不相上下,是谶祎之学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汉代神秘主义审美意识的体现;玄武纹是蛇和龟的结合体,龟为匍匐状,蛇盘曲在龟上。龟蛇结合是长寿与力量的结合,表现汉人对生命力的祈望。四神纹瓦当是神兽与汉人审美意识相结合的产物,是“理性”与“神秘”结合的代表作。

文字瓦当的出现标志中国古代瓦当发展到鼎盛时期。尤至西汉后期,文字瓦当取代图像瓦当占主导地位,多用于宫殿、礼制建筑。主要可分为吉语瓦当、礼制建筑物瓦当、墓葬名瓦当、官署名瓦当、歌功颂德瓦当等。王权崇拜是古代中国政治价值的主要核心内涵,古代的器物、建筑不仅是使用物体更隐喻深刻的政治内涵。在中央集权高度统一的汉代,文字瓦当便承载着这一浓厚的王权崇拜意识。歌功颂德瓦当对汉代发生的历史大事及贤臣称赞歌颂的记录,是对汉代帝王丰功伟绩、民族关系的真实记录。官署名瓦当用于皇权机构,如军事保卫部的瓦当、乐府机构瓦当等。以“卫”“仓”字为代表,“卫”为军营,代表汉代的强大军事力量;“仓”为粮仓,是汉代农业发达的体现,二者皆体现了汉代的强大国力。官署名瓦当以文字彰显权力,体现汉代对农业军事的重视。礼制建筑物瓦当主要用于宫殿,文字与图案相结合,其意义在于统一意识形态、凝聚社会民心,为稳固皇权统治发挥积极作用。

吉语瓦当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愿望的体现,主要分为:一、祈求长命百岁,如“千秋万岁”瓦当、“长生未央”瓦当、“长生无极乐”瓦当等;二、追求健康快乐、家宅平安,如“长乐未央”瓦当、“永保子孙”瓦当等;三、追求富贵, 如“大富”瓦当;四、祈福国泰民安,如“永保国阜”“汉併天下”瓦当等。吉语瓦当形制多为圆形,也有少数半圆形瓦当。结构规整,字体几乎全为篆书,也有少许在篆书上变形,如“千秋万岁”瓦当,字体采用鸟虫篆,字体蜿蜒,字首为鸟状,生动有趣。吉语瓦当是对世俗权力崇拜的另一种表现,以吉语为表现形式。在谶纬之学盛行,神权崇拜泛滥的时代,汉人们认为瓦当上的吉语能给主人带来吉祥。文字瓦当的盛行,不仅丰富了瓦当艺术同时生动鲜活反映当时社会经济、政治思想状态。

汉代瓦当与汉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密切联系,《易经》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瓦当所蕴含的审美意识与其结构的实用性融合是“形而上者”与“形而下者”的结合。汉代瓦当从图像纹瓦当到图案纹瓦当再至文字瓦当的过程中,是神秘主义到理性主义的转变,在这种理性主义中包含着其特有的感性与审美。这种特有的审美极为多样的纹饰形式里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即上述所说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王权崇拜。瓦当的审美意义是实用性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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