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

张一卿

“我是个年轻人，我很穷，我还有个老实现不了的梦。但我特别有劲儿，特别勇敢，我还特别想活。我想去西藏，我想看墓碑，我还想站在雪山脚下哭。”

这条在哔哩哔哩（以下简称B站）播放量超过三百万的视频，来自“185同学”。“185同学”本名张一卿，曾经是一名执着于艺考的女生，第三次艺考失败后，她陷入了情绪的泥潭，但凭着对生命的热爱独辟蹊径，成长为一名“追逐滚烫人生”的视频分享者，并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圆了自己的导演梦。

最重要的事是吃饭、睡觉、活下去

16岁那年，张一卿就开始尝试拍短片。她构思好情节，然后缠着两位同学当演员，每天抽空拿手机拍一段，花了一个月时间剪辑和制作。最后的成片颇为青涩，却在学校电影节上收获了大量好评，以及不少人的共鸣与泪水。片子在小礼堂放映时，张一卿清晰感知到了自己的梦想：当一名导演。

2018年，张一卿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的导演系。她通过了艺考，却卡在了文化课上，不服输的她选择了复读。第二年，她再次落榜，选择继续复读。第三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很多专业课取消考试，张一卿参加了五个专业的考试，通过了四个。本以为幸运之神终于降临，却没想到因为三道文学常识题丢了分，她最终与目标院校失之交臂。

在床上颓废了一个多星期，张一卿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父母说：“我想去西藏。”父母担心女儿的安全，没有应允。但张一卿执意攥着自己全部家当——1685元钱，坐上了去西藏的绿皮火车。在她看来，这不是叛逆，是对自己的信任——我就不信我活不下去。

靠在青旅做义工，张一卿不仅解决了自己的吃住问题，还以极低的内部组团价走过了梦寐以求的雪山。那段日子，她每天坐在广场上看着布达拉宫晒太阳，或者去色拉寺后山躺在墙壁上看夕阳下的拉萨。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她看到了考学之外其他的可能性，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考学，而是吃饭、睡觉、活下去。这样的发现让她豁然开朗。

理想不就是让人快乐的吗？

从第一条短片开始，张一卿坚持在B站分享自己的作品。在她看来，导演应当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成为这样的人需要随时随地的训练，并且定时上传作品满足自己的表达欲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虽然一直在备战高考，但她仍然坚持利用碎片时间创作，拍了许多视频。她还给自己取了个有趣的名字“185同学”，虽然她的真实身高只有1.58米左右，但这并不影响她有一个“长到185”的梦想。她说：“我梦想着长到1.85米，那样看世界的角度一定会不一样。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但这不重要，梦想不就是让人快乐的吗？”

西藏之旅后，张一卿把途中拍摄的视频加入自己的感悟制作成了短片，上传到B站，这则视频让她在B站一夜走红。视频中，她讲述了自己三次艺考失败后的绝望以及在西藏的点滴见闻。视频最后，她喃喃说道：“我仍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迈向哪里，但我突然感觉我想活了。我要活着，我爱生命。”视频里对于“考学和人生意义”“人为什么活著”的困惑与思考，不仅在复读的学生中间，还在考研、找工作失败等人群中引起了巨大的共鸣。

与此同时，原本以为无学可上的张一卿意外收到了家乡一所综合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理想中的艺术院校，但此时的她，已不再固执于将“成为一名好导演”这个野心放在考入专业院校上。她决定去这所非专业学校，试一下野蛮生长。

努力终有一天会被看到

虽然一直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但张一卿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风格，在几乎全网的博主都在想着怎么升级设备，追求高清的画质和美丽的滤镜时，她的视频里始终只保留着真实的素颜和粗糙的生活场景：奔跑的镜头、疯狂的推拉摇移、风格化的剪辑都是她独特视角和审美能力的展现。她的自说自话、挣扎执拗别具生动感，如她所言：“我是挣扎型的。挣扎的生命，滚烫的人生。”

慢慢地，“185同学”在B站上发布了超过180条视频，从稚嫩拼接的小短片，到独自旅行的流水账，再到生活里的哀乐悲喜，视频里的她一直是齐刘海、圆眼镜、牛仔裤的女学生模样，尽管背景音乐经常会重复，使用的拍摄道具只有手机，但总能在细枝末节之处动人心弦。因为经常采用“碎片”式的叙事策略、风格和文案，也同王家卫的电影风格有某些相似之处，灵气逼人，感情动人。“185同学”收获了“B站王家卫”的称号，也收获了超过40万粉丝的关注。

2021年5月20日晚上，张一卿要给一个视频配旁白，怕影响舍友睡觉，就去学校附近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剪片子。累得晕头转向时，她刷了刷朋友圈，发现自己暗恋的人竟然有女朋友。那一刻，她又困又累又伤心，忍不住要宣泄一下，于是，半梦半醒间，她用手机录了一段43秒钟的视频。

后来，视频被她制作成了一条名为《嘣》的短片。在短片里，少女心事被倾诉得如烟如雾——情愫暗生时，教室里堆满书包、窗外有阳光映照绿叶、人群中有双眼睛在追寻心上人。喜欢上那人时，屏幕上滚动出浪花与海水，以及夏日的冰镇汽水，虽然细细碎碎，但观众依然能感受到溢出屏幕的欢欣雀跃。但看到暗恋的人公开恋情之后，女孩静默了，闭上了双眼，絮语道：“他的心确实是属于一个人的，只是那个人不是我。”最后，窗外有烟花“嘣”地炸开了，女孩轻言道：“都凌晨三点了还在放烟花啊……”短片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样的短片，突破了常规，有大量不知所云的镜头叠加，将无数瞬间剪辑成少女破碎的情思，看似云里雾里，但却敏感、细腻又真实，足以让每个人感同身受。

这条短片参加了今年的FIRST青年电影展并获得了“超人气短片奖”。导演谢飞表扬张一卿：其精巧的剪辑手法和缓缓推进的叙事手法颇似王家卫，且独具一份真诚和细腻。张一卿在意外得到专业老师的肯定和鼓励后喜出望外，奔向领奖台后激动得不知所措，只能说出：“真的很开心。”

获奖后的第一周，张一卿发了一条视频，视频里，她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自己的梦想：“我想当个专业导演。”这个梦想究竟什么时候实现，她也不知道，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