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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影像民族志图腾先祖的《北方的纳努克》

2021-11-15李思洁杨明韬

戏剧之家 2021年4期
关键词:海象纽特弗拉

李思洁,杨明韬

(1.云南艺术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大学 云南 昆明 650091)

《北方的纳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一经问世就获得了成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被奉为纪录电影的图腾先祖。影片制作者是美国纪录片导演罗伯特·弗拉哈迪(Robert Flaherty),这位从未受过一天电影专业训练的导演,被同时代的英国纪录片领袖约翰·格里尔逊(John Grierson)奉为“世界纪录电影之父”。弗拉哈迪纪实影像拍摄理念和方法,也成为照亮影像人类学前期发展道路的一盏明灯。

弗拉哈迪在《北方的纳努克》中采用当时西方绝非主流的文化相对主义立场,用非虚构纪录展示人类社会文化生活的形式来拍摄影片,超越了所处时代,具有明显的人类学价值和意义。用现在影像人类学的学科眼光来看《北方的纳努克》,可知其在学科理论和影像实践中均具有重要的启蒙开创价值。

一、影片的文化相对主义立场凸显着影像人类学的学科立场

弗拉哈迪摒弃了当时占主流地位的文化进化论立场,而是将文化相对主义当作自己的文化立场来秉持。人道主义精神的传扬在《北方的纳努克》中已十分显著。同时代盛行的探险片、风光片的制作者将猎奇、窥异的眼光扫向世界各地,这样制作出的影片多是被西方中心主义的社会进化论所裹挟或是弥漫着甚嚣尘上的种族主义。因纽特人在当时被西方人称为爱斯基摩人,字面直译为“吃生肉的人”,这一称呼充满的轻蔑与鄙夷不言自明。而弗拉哈迪在其影像中始终表现了对因纽特人的尊重与敬意,把纳努克视为卓越的与自然抗争的伟大猎手,具有勇敢、智慧、坚毅的高贵品质。“拍摄《北方的纳努克》是因为我对这些人的敬佩,我想把他们的故事告诉别人”。弗拉哈迪多次坦承,这是他拍摄这部影片的唯一理由。弗拉哈迪自觉信奉持有的文化相对主义立场,这也正是影像人类学以及影像民族志工作者所坚持的文化立场。

正是这种真挚地将因纽特人视为朋友、视为高尚的人的情感和认知,促使弗拉哈迪将纳努克及族人划独木舟、捕鲑鱼、交易、捕海象、生火、抓北极狐、造冰屋、安寝的一系列日常生活即景,通过摄影机镜头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独有的现实感与细腻的质感”,从而十分巧妙地将这份异文化的认知笃定、从容、自然地带到观众面前,恰当地呈现出基于人文主义精神的纪录。

“观众们看到的纳努克不是花花公子扮演的角色……北方的风不是鼓风机吹起来的,雪不是由纸片做成的,它就是北方,严酷而强悍。”保罗·罗莎对弗拉哈迪纪实风格的这番赞誉还是比较公允恰切的。影片中最为精彩的猎获海象段落,就是通过纳努克及其伙伴根据他们丰富的传统狩猎经验找寻到海象岛并凭借他们坚毅卓绝的捕猎勇气和技能而展现的。这场激动人心、精彩纷呈的海象大战,如果不是建立在弗拉哈迪对因纽特人历经世代,深植于基因的于严酷环境中求生存的欲望和技能所形成的文化尊重,仅凭虚构创想,是绝无可能实现的。20 世纪初的电影形态已逐步发展出了成熟而强悍的叙事形式暨虚构故事片形态,大众娱乐审美也倾向于此。弗拉哈迪却打破了这种电影造梦、梦幻工厂的常规化表现样式和审美、娱乐需求,转而将影像表达、人物呈现建立在探究和参与拍摄对象的真实生活的基础上,完成对因纽特人行将消失或已远去的生存方式和文化特征的非虚构纪录,从而发展出了表现社会、人类的非虚构的纪实主义美学追求,以及引领纪录片和影像民族志相关工作者的参与式影像工作方法。

二、弗拉哈迪开创的“参与影像”和“分享合作”的拍摄方法,启迪引导了影像民族志的工作方法

(一)“参与影像”的拍摄理念与方法

“参与观察法”自从英国功能主义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研创以来,已成为人类学显著的学科方法之一。参与观察要求人类学学者通过长期的实地生活和观察,将自己融入当地社区中,进行体验、尝试,并记录当地的社会生活,从而获得所考察区域的最直接的第一手资料。“参与观察法是人类学的基本研究方法,是一种主动的观察法,这种研究法使得人类学家有能力深入到一种文化的内部,观察和理解这种文化”。以此,在对弗拉哈迪拍摄《北方的纳努克》的整个过程进行梳理研究后发现,弗拉哈迪所采用的影像工作方法正是对“参与观察法”在实践上最好的诠释和印证。

为拍摄《北方的纳努克》,弗拉哈迪花费的时间前后超过了十二年,弗拉哈迪自1910 年首次进入哈德逊湾,就聘请了因纽特人作为向导,开始接触到因纽特人的社区和文化。弗拉哈迪于1913 年来到巴芬岛,与因纽特人更是朝夕相处,融入到他们的社区生活中。弗拉哈迪住进了因纽特人用海豹皮缝制的“托帕克”(帐篷)里。到了冬天,已把弗拉哈迪当成伙伴的因纽特人把他住的房子用方整的雪块围砌起来,并在四周搭建起一座座“依格鲁”(冰屋)。弗拉哈迪的小屋已俨然成为他和因纽特人欢聚的中心和据点。弗拉哈迪与纳努克从相识、相交到相知、相惜,不断发展着他们真挚的友情,最终成为彼此“金不换”的朋友。而这一切,无不是建立在弗拉哈迪深度地融入与参与因纽特人的生活,以及体会、理解和尊重他们的文化之上的。弗拉哈迪所采用的深度融入被拍摄者的文化生活的方法与马林诺夫斯基倡导的“参与观察法”可谓是不谋而合,并且弗拉哈迪在实践上已率先做出了垂范和表率,可以说在实践领域引领和奠基了“参与观察法”,成为人类学影像民族志和纪录片领域工作方法的共同基石。

(二)“分享合作”的拍摄理念与方法

分享合作的工作方法也是弗拉哈迪《北方的纳努克》得以问世和成功的关键摄制方法。在长达十二年与因纽特族群的良好关系中,弗拉哈迪的拍摄工作很多都是在与因纽特人的合作与分享中完成的。比如在严寒的冬季,冲印电影胶片的困难不言而喻,在根本不可能有自来水的情况下,只能凿开八英尺厚的冰层取水,并要一桶桶从半公里远的取水地拎回弗拉哈迪的住处,这些辛劳的工作都是依靠因纽特人来完成的;摄制工作中的合作当然绝不限于这些拍摄外围的体力活,聪慧的因纽特人在弗拉哈迪的培训下很快学会了拆装摄影机,一位叫哈瑞·劳德的因纽特助手,每当发现摄影机因低温结霜时,就会熟练快速地拆装摄影机进行除霜工作;纳努克不仅是弗拉哈迪的拍摄对象,更是影片核心环节中重要的合作伙伴。当纳努克得知弗拉哈迪对海象感兴趣时,就毛遂自荐,强烈建议远赴海象岛去拍摄捕猎海象的场景,这一建议得到弗拉哈迪的同意后,纳努克便精心策划和筹备,并招募了多位自告奋勇的因纽特伙伴,弗拉哈迪和纳努克一行人经过三天的航行到达海象岛,又苦等几天后,最终拍摄完成了《北方的纳努克》中最为引人入胜的捕猎海象的著名场景。纳努克和他的伙伴们不仅倾情“上演”了海象大战,也成为这场“阿基”(电影)里最早的观众。弗拉哈迪和因纽特英勇的猎手们凯旋返回住地后,弗拉哈迪立即洗印了海象大战的电影胶片,就地放映的影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几乎所有听闻影片的当地因纽特人都想要一睹这部伟大的“阿基”。

弗拉哈迪筹拍《北方的纳努克》,在着手准备摄影器材时,除了两架阿克莱摄影机、一台发电机外,还特别配备了一台印片机和一台哈尔堡放映机,“以便在胶片冲出来以后就能洗印并当场放映,让因纽特人一边观看一边检验其中是否有误。”弗拉哈迪这一阐述,充分反映了其目的就是想让电影能在第一时间放映给他的拍摄对象们观看,并及时听取他们的建议和想法,以求证拍摄过程当中的正确与失误。这已成为了弗拉哈迪摄制影片的一种工作方法和习惯。弗拉哈迪这种深入的合作分享与反馈的工作方法所取得的成就已通过影片彰显出来了。与此同时,这种合作分享与现场反馈的影像理念与工作方法在不同时期对人类学者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如法国影视人类学家让·鲁什所倡导的“真实电影”,就是建立在分享与互惠的影像理念上的,而这一经过人类学家理性化、学术化归纳与提炼的表述,无疑是来自于《北方的纳努克》包括其后弗拉哈迪一系列纪录影片的实践基础上的。

影像人类学发展至今,影像民族志拍摄者与拍摄对象话语权不对等的问题越来越多地引起学界的关注和反思,进而提出“影像应该传达谁的声音?以及为谁服务?”的问题。兴起于上个世纪90 年代的中国社区影像民族志,明确地将其核心文化价值定位于“分享”和“赋权”,要让社区成员以主位的身份表现、解释、传承本社区的文化。这一影像人类学发展的趋势无疑也得益于弗拉哈迪在实践中确证过的“分享合作”的基石作用,其在当代有了新的继承与发展。

三、结语

弗拉哈迪纪录影像的拍摄方法,以及他的文化价值立场、美学理念,在他所处的时代都是具有开创性的,为纪录电影的发展描绘了蓝图,高掌远跖了以影像进行民族志书写的道路。弗拉哈迪所秉持的以对现实生活的探究与发现来进行影像创作和纪录的理念方法,无论是对于追求电影的艺术表达,还是对于求索电影的科学价值,都是一个重要的方法,特别是随着影像人类学近年来的突破与发展,将更为多元的影像种类、影像工作方法进行了吸纳,在理论发展的导向上也更为注重阐释与深描,尽管弗拉哈迪从未自称为人类学家,却用摄影机和胶片代替纸笔最早彰显了影像深描的力量,昭示了人类学与影像、电影、视觉之间的交集与互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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