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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德庇时的中国戏剧观

2021-11-14马凯乐

戏剧之家 2021年18期
关键词:元杂剧老生赵氏

马凯乐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55)

一、德庇时对中国戏剧的接触

德庇时来华后,首先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担任抄写员,受到其父亲的影响,德庇时在年幼之时便对中国文化耳濡目染。工作期间,在处理官方文件之余,德庇时与公司内的诸多员工一样,开始接触中国的文学典籍,将其作为读本,依靠自身的语言能力,领略异域文学的魅力。也正是在这时,德庇时被中国古典文学深深吸引。随后,德庇时在商馆中设立的中文班学习汉语,加之广泛的阅读,很快便掌握了汉语。自此德庇时开始全面地接触中国文学典籍,包含小说、诗歌、戏剧等多个方面。

1817 年,德庇时从众多中国戏剧中选出《老生儿》,并将其介绍到西方,使得中国戏剧再次进入西方世界,开始流传,并受到西方学界重视,相关评论文章也随之出现。《老生儿》原名《散家财天赐老生儿》,为元代剧作家武汉臣所作的杂剧,讲述了一个商贾家庭由财产继承问题引出家庭纠纷的故事,该剧在宣扬道德思想的同时批判了当时的社会,具有“寓教于乐”的意味,最终家庭纠纷得到圆满解决,是一部反映家庭伦理社会道德的戏剧,同时也是一部喜剧。在此之前,中国戏剧仅有一部在海外广泛传播,该剧为《赵氏孤儿》,是元代剧作家纪君祥所作的一部历史复仇元杂剧,由法国耶稣会士马若瑟介绍到西方。其译本最早出现在杜赫德1735 年编著的《中华帝国全志》中,《中华帝国全志》是当时了解中国最权威的图书,在西方世界广为流传,《赵氏孤儿》当时在海外的传播得益于此。进入西方世界的《老生儿》打破了中国戏剧在欧洲长达80多年的沉寂,在受到主流媒体关注的同时,使得《赵氏孤儿》在西方世界不再独树一帜。

二、德庇时中国戏剧文本选取缘由的推测

由德庇时介绍到西方世界的《老生儿》与《赵氏孤儿》均出自《元曲选》。德庇时在《老生儿》译著中的“A Brief View of the Chinese Dram,and of Their Theatrical Exhibitions”部分,有这样的陈述:以下是一部中国戏剧的翻译,这部戏剧选自一本古老的,名为《元人百种曲》的戏剧集,杜赫德关于中国的汇编中,被法译的《赵氏孤儿》同样出自这部戏剧集。(原文:The Chinese Play,of which the following is a translation,was selected from an old collection,named Yuen-jin-pětchung;from which the“Orphan of Chao”translated into French in Du Halde's compilation respecting China,was also taken.)德庇时所提及的杜赫德关于中国的汇编为《中华帝国全志》,是当时了解中国最权威的书籍,被誉为法国汉学三大奠基作之一。《元人百种曲》就是明人臧懋循所编的《元曲选》,元剧主要作家和作品都被收录其中,经过编者的整理校订,科白俱全,是读者最为接受的元曲选本。

1829 年,德庇时向西方介绍的第二部中国古典戏剧为《汉宫秋》,同《老生儿》与《赵氏孤儿》出处一致,均为《元曲选》。从时间上来看,《赵氏孤儿》在西方世界的出现至少要比《汉宫秋》译本的出现早90 年,《赵氏孤儿》是早期西方世界中唯一广泛传播的中国戏剧,也是唯一一部在西方上演的中国戏剧作品,一度成为十八世纪“中国热”的一个闪光点,之后也出现了五种不同的改编本,这种状况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德庇时本人也在自己的译著中提及《元曲选》这一古老的戏剧集。那么,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德庇时曾受到马若瑟的影响,以此知晓中国存在名为《元曲选》的元曲选本,并通过自己的研究找出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戏剧,将其一并介绍到西方。尽管德庇时没有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及这样的戏剧文本选取缘由,也没有其余的直接证据指向,但考虑到德庇时的汉语水平以及中国文学典籍的卷帙浩繁,这一猜测也同样不容忽视。

三、德庇时的中国戏剧素养

德庇时从《元曲选》中挑选这两部戏剧介绍到西方,一喜一悲,实际上这就是德庇时戏剧素养的体现。早期的中国,鲜有欧洲人来访,其对中国没有清楚的、准确的认识,对于中国戏剧的了解更是如此,也出现了对中国戏剧妄加评判的情况。18 世纪,英国人理查德·赫德和约翰·布朗曾对中国戏剧作出简要评论,他们认为中国人根本不区分悲剧和喜剧,甚至后者认为中国戏剧中不可能出现悲剧和喜剧,而只可能出现处于这两者之间的折中类型,并试图从中国人温顺平和的性格特点出发来解释这种现象的存在。尽管马若瑟成功地将《赵氏孤儿》带到西方,但他同样对中国戏剧没有准确的认识,杜赫德在其《中华帝国全志》中介绍马若瑟的译本时,提到了马若瑟的观点:中国戏剧没有我们的戏剧中悲剧和喜剧的明显区分,像《赵氏孤儿》这类悲剧,和小说差不多,戏剧是插进一些人物,让他们在舞台上讲话,而小说是作者代替人物讲话,讲述他们的遭遇。对于此类西方学者关于中国戏剧的误解,德庇时分别将《老生儿》和《汉宫秋》作为中国戏剧中喜剧和悲剧的代表进行介绍,并认为这两种戏剧完全符合最为严格、苛刻的西方关于喜剧、悲剧的标准,通过自己对中国戏剧的研究,给予西方学界关于中国戏剧的误解最直接的回应。

除此之外,通过马若瑟的观点,还可以看出马若瑟没有从根本上认识中国戏剧,只是将戏剧与小说类比,从中找出相似与不同之处,没有清楚地认识到元杂剧的基本要素。对于元杂剧的构成,王国维在书中这样描述:杂剧之为物,合动作、言语、歌唱三者而成。故元剧对此三者,各有其相当之物。也就是说,元杂剧曲词、宾白、科介三者关联紧密,刻画人物性格,推动剧情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完整地体现出元杂剧的艺术特色。经由马若瑟介绍后的《赵氏孤儿》,只保留了宾白,也没有保留元杂剧“四折一楔子”的剧本结构形式,无法通过马若瑟知晓《赵氏孤儿》的原貌,可以看出原剧的剧情,能够明白故事所讲,但经过马若瑟处理的戏剧剧本,极大地影响了原剧的艺术特色。或许当时马若瑟的中国戏剧素养不足以支撑其完美地处理剧中的曲词,亦或许当时的马若瑟只是想通过自己对戏剧剧本的阅读,去讲述一个中国戏剧中的故事,并不是完整地呈现一部中国戏剧的剧本。

与马若瑟相比,德庇时不但认识到中国戏剧存在悲剧与喜剧体裁之分,而且对元杂剧的剧本结构形式同样有着清楚的认识,在保留原剧“四折一楔子”的情况下,连同曲词在内,最大限度地将《老生儿》剧本完整地介绍到西方,保留了中国戏剧最精华的部分,这也是德庇时中国戏剧素养的再次体现。然而,作为中国戏剧的精华,“唱”是用来听的,用耳朵欣赏,中国戏剧中充斥着“唱”,因此才有了“听戏”这一说法。如果没有了曲调,中国戏剧就是不完整的。尽管德庇时将戏剧剧本带到了西方,但《老生儿》依旧无法实现在西方的上演,读者看到了剧本,却始终没有听到中国独有的戏剧唱腔,没有欣赏到精彩的戏剧舞台表演,这也就是中国戏剧用汉语之外的语言在异域上演最大的难点。《老生儿》译本的序言中有极大一部分是德庇时根据自己对中国戏剧的了解,所写的说明性文字,涵盖中国戏剧的多个方面,包括当时中国戏剧舞台的选址、搭建,演员的身份及地位等,当属德庇时具有中国戏剧素养的又一强力佐证。

四、德庇时对中国戏剧研究的缺憾

德庇时最初的中国古典小说英译实践奠定了其进入西方汉学界的基础,加之《老生儿》译本出版后在欧洲学界引起巨大反响,使得德庇时备受当时西方汉学界的关注,成为汉学界的新星。1816 年与德庇时一起充当汉文正使,执行出使北京任务的小斯当东曾这样评价德庇时:“德庇时先生虽然是公司的一名普通的年轻职员,但他的才华难以掩饰,他对汉语研究有极大的热忱,各方面的学识和素养都超越了同龄人。”德庇时的研究针对中国文学典籍,以此推动英国汉学的发展,在满足德庇时汉语研究的兴趣的同时也达到了他认识中国的目的,不但便利了外交官工作的进行,而且体现出了巨大的汉学研究价值。因此,德庇时能够成为汉学家是必然的。此外,他对于中国戏剧的研究同样价值巨大,他的研究成果对于研究中国清代中期的中国戏剧,以及十九世纪上半叶西方人眼中的中国戏剧,均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尽管德庇时在当时已对元杂剧有了如此之多的认识,但在他后期的研究中,似乎放弃了中国戏剧,没有再次投入到中国戏剧的研究中。德庇时将中国的诗歌与戏剧一并称为通俗文学作品,他之所以这样归类,极大程度上是因为戏剧剧本具有双重性。戏剧剧本既可以用于表演,也可以用于阅读,戏剧剧本的表演性就是中国戏剧对外传播中最大的阻碍。当时德庇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问题,但他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研究,也没有提出自己的观点,无论是对于中国戏剧本体,还是中国戏剧的海外传播,德庇时都没有进行独立研究,难免使人感到遗憾。

注释:

①John Francis Davis,Laou-seng-urh,or“an heir in his old age”:A Chinese Drama,London:John Murray,1817,p.xlvii.

②张弘.中国文学在英国[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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