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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贞德蒙难记》:视听元素下的文化指涉

2021-11-14

戏剧之家 2021年35期
关键词:圣女十字架特写

范 婕

(北京电影学院 北京 100088)

丹麦导演卡尔·西奥多·德莱叶的里程碑式作品《圣女贞德蒙难记》,让其跻身于电影大师之列,片中开创性地运用了持续特写等拍摄手法、200 余句简略有力的无声默片台词、缜密有趣的剧作结构以及大量有着多重宗教、哲学隐喻意味的标志物,由小见大地指向了影片的主题倾泻和文化指征。私生子的身份、生母的去世以及跟继母的隔阂,使得德莱叶的电影中往往会有一个受难的女性形象。这个女性往往是纯洁的、自我牺牲的、受压迫的。圣女贞德在大特写下眉宇间的斗争,凝滞而有意味,指向的并不是圣女贞德表面上的孤异,实则拉近了每个人的灵魂,给人以警醒、救赎。

一、大地上的破碎静物——标志物

《圣女贞德蒙难记》是一部技巧简单的影片,用纯粹干净的片子来表达深刻的东西,德莱叶打破常规,运用很多有意味的静物,配以一幅幅似动非动的画面,“库里肖夫”效应让观者玩味体验。

(一)十字架

“十字架”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宗教意味,十字架及类十字架的东西在影片中反复且规整地出现,每一次“十字架”的出现,都承担着独立的叙事作用。

第一次的“十字架”。这次并不是真正的十字架实物,而是窗户投射在地上的十字阴影,在贞德心里,是一种救赎。当这个十字架投射在地上时,下一个镜头是贞德微笑的表情,她认为自己可以被救赎,上帝看了她的所作所为来救她。果然,当所有人否认贞德效忠国王的忠诚性时,一位参加审判的老者出现了,主动为贞德读信,看起来温和而又坚毅,在接下来的审判中,每次回答,贞德都看向老者。但是,地上的十字架是虚无的、泡沫的,注定一切都是虚妄。在引诱贞德回答了不想回答的问题后,老者露出了自己轻蔑的表情,此时地上的十字架虚影也已荡然无存。这个骗局,用十字架隐喻了魔鬼撒旦会随时迷惑大家,也体现了众生群像的虚伪,更加体现了贞德的真挚、勇敢。

最后的“十字架”。这次十字架出现的片段是极其经典的片段,圣女贞德受刑时,十字架始终出现在贞德的周围,高悬在头顶的上方。十字架贯穿了贞德受刑的全部过程,是一种基督徒的受难与死亡,如耶稣受难一般,是死亡,更是新生。贞德受刑时十字架连续出现,不断加强情感,从表层表达——贞德相信的东西,到深层次表达——宗教的庇佑,再到详细表达——文本的结合和出现,基督教的受难与贞德相连接。

(二)火刑柱

火刑柱是圣女贞德殉难的地方,是她恐惧,但又勇敢面对的地方,火刑柱上面死过很多人,这样的意象有些戾气和血腥。当火刑柱出现时,十字架也同时出现了,产生双重意象的叠加和对比,火刑柱是死亡,十字架是重生,火刑柱是血腥,十字架是圣洁,火刑柱是大众审判,十字架是贞德的自我。当贞德殉难时,一边是火刑柱下的贞德,一边是十字架的指示,画面中烟雾缭绕,一切都走向高潮,贞德殉难,令观者有极大的不适感。

二、空气中的断裂画面——镜头运动

德莱叶的镜头运动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风格,与同时代的爱森斯坦、格里菲斯相比,不是主流的镜头语言方式,始终游弋在边缘。在影像风格上,德莱叶对油画有种痴迷的态度,《圣女贞德蒙难记》中能看到布鲁艾尔和中世纪肖像画的痕迹。

(一)特写

《圣女贞德蒙难记》影像风格最突出的特点是特写、大特写,在德莱叶的“贞德”之后,后辈以其“贞德”的经历为底本进行改编,但是近百年过去了,仍是德莱叶的“贞德”最深入人心,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全部贞德的影像都是细致的大特写,并且德莱叶导演还善于运用“超验主义”和“表现主义”,割裂情节与特写人物的连贯性,在观者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片中,因为运用过多的大特写,导致很多镜头看起来很相似,但每段所表达的情感是不同的,没有赘余之感。以特写镜头对面部细微表情的揭示为标志,从默片时代就发展起来的电影“微相学”,其审美价值在于超验性渗透在直观性之中,也就是“看不见”的世界借着“看得见”的事物而显现,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宗教电影中。

导演拍摄十九岁的贞德时,总是让贞德微仰着脑袋,眉宇间紧皱着,看向斜上方,开始审讯时,贞德的眼中带有希望和光芒,经过几次交锋后,逐渐发现法官的无能,特写中的头依然向上微仰着,但是眼里早已没有光彩,在贞德意识到自己要被处死时,头仰得更高了,但是眼神空洞,眼睛中布满了眼泪和分泌物,最后贞德毅然决然跟随内心、跟随上帝,眉宇舒展,眼神中重现了光彩。片中的每个特写,都是内心情绪的流露,用眉宇之间的斗争串联起并不连贯的画面。

影片摄像机的运动,让空间增添了一种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摄影机的大量特写以及独特运动,割裂了叙事空间,把空间抽离了叙事逻辑,空间不再是具象的、可知的,反而是模糊的、暧昧的。德莱叶在镜头的运用上打破了经典好莱坞式的镜头,与经典好莱坞是相对立的,不追求清晰平稳,反而追求一种割裂和多义性。一提到圣女贞德,就会浮现绝望而无助的眼神,这也是割裂叙事和画面的有益结果——只记住本体是什么。

(二)倒置

影片有诸多倒置的影像,在圣女贞德被处死时,围观的大众涌向刑场,镜头从大众的头顶拍摄,定机位,摇摆镜头,跟随大众从桥这边到那边,一开始为正常跟随,到越过摄像机时,摄像机无法正常跟随,所有人物倒置,整个世界也随之翻转过来,有种挤压的怪异之感,这样的镜头在同一个地点运用多次,人潮涌动——愤怒慷慨——觉醒反抗。倒置的镜头从镜头语言来说,是一种个人风格化的表达,但是从文化研究来说,表层是一种大众的不满,是一种压迫——反抗之意,深层是一种宗教的聚集、意念的力量。镜头倒置了,社会颠倒了,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秩序打破了,平民也可以走上街头争取权益,颠倒之后,有利有弊,一切都不合理,一切也都合理。

这样不合常规的镜头,在叙事和剪辑上,使得整部影片不断被打破,不安感不断出现,德莱叶运用娴熟的剪辑方式和剪接思维,把控整部影片的情绪和节奏。他从未涉及政治,也不关心宗教,至少比不上他对于人类的深厚且强烈的兴趣,不管是什么人,是哪里人,或者有什么信仰,在这一意义上,《圣女贞德蒙难记》既是他的观点的延伸,也可能是其观点的终极宣言。德莱叶在不长的影片中,刻画着、重现着众生相,观者也在其中发现自我。

三、穹顶下的血歌对答——台词

《圣女贞德蒙难记》是一部默片,讲述了审判圣女贞德的故事,默片与审判两个词语放在一起仿佛有种无力感,但德莱叶导演用最简略的语言——200 余句进行审判,把默片和审判恰如其分地放在了一起。

影片中对圣女贞德进行多次审讯,每次审讯看似相同,实则步步紧逼,在逐渐的拉锯过程中,贞德和法官的权利话语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动。在本部影片中,运用了七个空间对贞德进行残害和审讯,分别为法庭、囚室、刑讯室、囚室、墓地、囚室、庭院,让贞德签罪状书的有三次,可从这几次逼迫签署罪状书的台词中分析德莱叶的“默片审判”。

(一)台词详析

第一次让贞德签署罪状书是在第三个空间刑讯室中,法官不断用言语和底线威胁贞德,贞德不卑不亢进行回击。

法官:听着,贞德,我们知道你的幻想不是来自于上帝……而是来自于魔鬼。

首先对贞德示好,说“幻想来自于魔鬼”,言外之意,我们可以原谅你,你签了吧,这不是你的本意。让贞德有所动摇,到底自己坚持的立场是不是对的,企图让贞德从内心怀疑自己。

法官:你如何分辨好天使和恶天使?你在撒旦面前下跪,而不是圣米歇尔!难道你看不出来是恶魔改变了你的意志……耍了你……然后又背叛了你吗?

以上几句话,是一种挑拨离间的手法,不管对方是不是魔鬼,是不是上帝,总之,你已经被抛弃了,还不签字吗?贞德会想,是真的被抛弃了吗?

法官:教堂向你张开了双臂……但如果你拒绝了它,教堂会抛弃你……

以上两句话,是一种警告,贞德执迷不悟,就会被教堂抛弃,她最相信的就是教堂,教堂从贞德最在乎的东西开始逐渐剥离。

法官:你会独自一人……

贞德:独自一人,与主同在!即使你把我的灵魂与我的躯体分离……

以上几句话,是贞德没有受法官的蛊惑,不卑不亢地回答,她坚信自己的道路,“相信”支撑她走下去。

法官第一次逼迫贞德签字,经历了示好——离间——警告——蛊惑这四个心理阶段,让贞德内心无比痛苦,但是她相信自己和上帝,所以,她依然没有签,高喊要与主同在。贞德在“对话”中深知对方的恶意,但仍决定进行抗争。

(二)意象表达

第二次签罪状书是在囚室,法官假意让贞德领圣餐,在贞德最虚弱的时候继续洗脑,但是,贞德还是选择了相信。法官通过说贞德“灵魂迷途——身体亵渎——魔鬼送来”,逐渐让贞德进行自我怀疑,贞德身体虚弱,信念消减,但是还存有理智,重复自己的忠诚。贞德一人对抗权威,谁才是真正的“撒旦——魔鬼”,一目了然。

第三次签罪状书是在墓地,准备判决前,他们的目的不是判决贞德,而是想让贞德签字,期间用的话语,嘴上说是为了贞德,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里用了“国王——生命——同情”对贞德进行最后的摧残,但是贞德在最后还是相信自己的一切,签字后,又反悔了。法官的利欲熏心与贞德的真诚坚毅,形成鲜明对比。

与第一次相同,第二次、第三次签罪状书,均运用了迂回的话术,每一句话都彰显出德莱叶的智慧。《圣女贞德蒙难记》是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种回应,即德里达所谓的西方思想界一以贯之的传统:相信口头语言,相信只有在场的语言才能完善地表现思想,达到世界的客观真理。

眉宇间的凝滞斗争具有重要作用,德莱叶放在特写上的眉宇,使每张画幅都产生凝滞效果,开创了新的审美形式。贞德纯净诚毅,用自己救赎每一个人,人物形象饱满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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