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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姑姑

2021-11-12高发奎

散文百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蔚蓝色高家榆钱

高发奎

山东省邹城市康雅大药房

姑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姑姑总是重复地问,太阳初升的地方在哪里?

——日出东方。邻人的回答,让她愁眉紧蹙。她不知道高家胡同离东方有多远,离日出有多远?

姑姑在高家胡同生活了二十年,独独喜欢看蚂蚁上树。童年时的我,也喜欢看蚂蚁在老椿树上爬上爬下,估计是遗了姑姑的“仙气”。

姑姑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也不像白芷的婶娘那么活蹦乱跳,像遇上猫的野鱼。她好像知道我的心思,看穿了我的心事。

我记得是猪年开春吧,那年我虚岁6岁了。也许是鼠年或者牛年,记不确切了。但绝对是个春天。——因为榆钱开花了,像绿盈盈的云。

我有一个榆木脑袋,在月光下,可以充当黄芩阿姨的木鱼了,梆梆梆,在胡同上空闷闷地响。我是个闷葫芦,却讨人喜欢。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喜欢听八仙过海的美丽传说,我喜欢听叔伯婶娘的美好生活,我喜欢写东南西北的美妙旋律……我讨人喜欢,却是个闷葫芦。

唯独胡同外的拉拉秧大婶对我颇有怨言。

据说,拉拉秧大婶不喜欢我的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屁股比她的脸白。6岁那年,我极有可能还穿着开裆裤。若不然,她怎么知道我的里表呢?甚至她还知道我的裤裆里藏着一只小麻雀呢。幸亏她不是传说中的大花猫。

但村子里,常常有猫出没。

胡同里也有。院子里,也会遇见。不过,它们仿佛对鱼更感兴趣。晾绳上的鱼干,常常丢失。石桌上的小炸鱼,也是少上一条半条。毕竟盘子里的鱼,屈指可数。有一次,我追了过去,它翻墙比我翻书还快。自然,无功而返。墙,虽矮,但我瘦弱。等我搬来木凳子,踩着爬上了墙,它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是只花猫哩,是只花猫。

“小心,你的小鸟。”墙外的话,提醒了我。央求妈,给我缝上了。刹那间,脸全红了,像火烧火燎一般。这就是羞涩吧!这就是潜意识吧!这就是爱的萌芽吧!

四下里望望,并没有人。只有树影在院子里晃动。太阳的光从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缝隙里挤了出来,落在地上,形成了铜钱大小的斑点。有一回,我居然伸出手去抓,自然抓了一把土,手指肚隐隐约约地疼,这一次,涨了记性。也涨了知识。扑通,扑咚,扑哧,心跳的次数及强度缓解了许多,脸色也由红到绯红再到白,以至于苍白了。

姑姑去哪了?

莫非?姑姑这些时日经常神出鬼没。莫非有了心事。姑姑已经不是一个傻姑娘了。

春天好。春光灿烂。春光明媚。春色满园。我与白芷,算得上半斤八两。更像是春天里的两个小虫。我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我有吗?应该没有。我还没有吃上猪年的鲜榆钱呢。榆树下的圈里有两头猪,猪吃过吗?也没有的。因为它还嫩着呢。风吹不下来。猪知道巴巴地望云吗?绿波,绿茵,绿色的云,像天空丢失的帽子。

脚,不由自主地朝老榆树方向挪。

风,在身后轻轻地推——春风像调皮的野孩子,又像情窦初开的邻家女孩。

姑姑喜欢读书。在胡同里,没有人喜欢读书。6岁那年,我根本不知道书为何物。7岁那年,接触到了课本,却不懂。8岁,也不知书滋味。一直到13岁吧,却爱上了书。特别是课外书。认识了鲁迅。尽管不懂,却读了多年。直到30多岁了,还是每周必读。草木渐深,我心渐真。

姑姑读书,或多或少影响了我。

姑姑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有两堆麦垛接住了她。不然,三长两短。不然,山高水长。不然,真会摔成傻姑娘。

其实,姑姑去摘榆钱的。只是在树上看书看迷了,跌了下来。抑或是等我们太久了,麻腿了,一不留神,摔了下来。

静养了一些日子,姑姑见了一个外人。

母亲说,河北的,其实呢,白马河之北。白马河,在邹鲁大地是条大河。外人不是旁人,后来,成了我的姑父。

姑姑真傻哩!说了第一个媒,就相中了。也不管人家穷不穷?也不问人家地多不多?至少得打听打听啊。爷爷更是忠厚的人。只听了媒人的一家之言。

可是姑姑去了日照,太阳初升的地方。

——海天一色呢。

姑姑跟着姑父去了大海宠爱的城市——日照。“日照香炉生紫烟,”一个仙气飘飘的养生之地,一个朝气蓬勃的青春之都,一个如诗如画的江南小镇。

我看见了初光。

我从姑姑寄来的明信片里,看到了蔚蓝色的海,麦黄色的阳光,洁白的浪花,飞翔的海鸥……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海鸥,飞向姑姑的第二故乡——日照。

带着姑姑的语录,在高家胡同寻找看蚂蚁上树的扎羊角辫的乡下小丫头;带着姑姑的祝福,站在守望者的麦田边,伸开双臂,闭上双眼,感受大海的气息。我看见风吹麦田,我听见麦浪滚滚,我闻见麦香阵阵——天空中洁白的云朵,那是微风与浪花的耳语。

我有一颗蔚蓝色的心,那是“海之女神”在召唤;我有一个蔚蓝色的梦,那是“诗之女神”在指引;我有一片深蓝色的爱,那是“爱之女神”在酝酿——一场雨就要来了,一场爱的暴风雨就要来了,小幸福,小时光,小日子,接踵而至。小欢喜,小舍得,小散文,如期而至。

我把姑姑的话,牢记。

我把姑姑的问,说给你听——

你听,大海的声音,像极了高家胡同里的鸟鸣。邻家的女孩,再也没有再见。拉拉秧大婶,早已不给我猪尾巴。我的口吃病,居然痊愈了。

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写作,左手诗歌右手散文,好比左手孟子右手梦。这样,我就可以为姑姑写点文字了。

——后来啊,我总是强调“我从孟子故里来”,恐怕别人不知道。姑姑说,做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故乡的云。我常常写故乡的山水,故乡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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