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的父亲与母亲

2021-10-27陈家国

银潮 2021年10期
关键词:爷爷奶奶母亲

文 陈家国

父亲静静地躺在东山的果园里。

父亲出生于安徽霍邱,在兄妹六人中排行老二,因家境贫寒,过继给了无子嗣的四爷爷和四奶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大爷爷。大爷爷终身未娶,膝下无子,对父亲视如己出。

大爷爷告诉我父亲,在隔壁的霍山县黑石渡,他参加了红军,当兵的第三年,又参加了长征,跟随红四方面军三过雪山草地,曾任机枪排长。在大爷爷的印象中,最险的莫过于翻越夹金山,一步也不能停留,只要坐下,基本就走不了了,很多人就这样牺牲了,在冰天雪地里就像一尊尊“雪雕”,成为后续部队的路标。大爷爷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与部队失去了联系,讨饭回乡。

四爷爷和四奶奶尽管很穷,还是打柴卖草、节衣缩食地供父亲读书。山里没有学校,父亲要步行十几里到邻村读书,很久才能回家一次,有时带的咸菜都发了霉。他一边读书,一边帮大人干活。不仅成绩好,懂事也早。乡里哪家要写个信、写个对联、看个什么材料,都是他一一代劳。新中国诞生后,父亲来到县中读书,毕业后去了地区建筑公司工作。

三年自然灾害时,两个爷爷年老体弱,营养不良,不能劳动。其时安徽实行“责任田”,家中无劳力,父亲便辞工务农,和四奶奶一起挑起了家庭重担。24 岁,父亲将我母亲迎进家门,生下了哥哥和我。因交通不便,进出大山常需涉水,日积月累,27 岁的父亲患上严重的伤寒病,冬天时行动不便,常常干不了重活。

三位老人年纪越来越大并相继病重,逐渐不能自理,父母承担了赡养老人的任务。他们上山挖草药,为老人熬汤治病,有时从小溪里捉黄鳝,从树上掏鸟蛋,给老人滋补身子。

父亲是个赤诚的孝子。上世纪70年代初,我懵懂记事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称政府要开山取石,大爷爷和四爷爷他们父母(我的太爷、太奶)的坟可能要被炸了,最好赶快迁坟。来人说不清地址,父亲在很小的时候为老人上过坟,但也记不清在哪了。这时两个爷爷和四奶奶三位老人相继去世,还在世的亲爷爷也不知道地址,他心疼父亲,劝他还是算了。父亲没有罢休,向族中许多长辈打听,请他们帮助寻找,终于找到。虽然家庭困难,父亲还是借钱做了两口简易棺材,将我太爷、太奶的坟墓迁回了家乡。

父亲一直渴望找到大爷爷参军的证人与证据,曾多次将大爷爷的经历写成书面材料交给政府,要求承认大爷爷的那段历史。这一愿望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实现。尽管如此,我们都深信大爷爷是位英勇的红军。我多次到县红军广场参观瞻仰,深知金寨十多万儿女参军参战,真正有名有姓的只有一万多,剩下的十来万红军都只能活在人们的心中,大爷爷是其中的一员罢了。

我的亲生爷爷、奶奶住在山外,常常缺柴少草,父亲也没有忘记他们。他和兄妹几个一起承担了爷爷、奶奶的养老任务。奶奶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冬天需要取柴烤火,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父亲挑柴送炭,帮奶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冬。爷爷奶奶住得比较远,他常担心冷落了他们,每年都将老人接来住,他用积攒的零钱买荤菜,上山打柴卖钱供老人享用。一次,他居然买到一瓶白兰地,爷爷连夸酒香。

父亲晚年身体出了很多问题,前列腺炎、坐骨神经痛、胃下垂及抑郁症等多种疾病折磨得他彻夜难眠。那时我在部队,交通不便回家少,仅靠书信和电话交流。逢年过节,他总要问一声是否回来,得知我们要回去,天天盼、夜夜想,更是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我们快到家时,他早已等在桥头,拎这提那,问长问短。我们一回家,父亲整天乐呵呵的,有时一边干活,还一边哼着小曲。转眼间回部队的日子就到了,和很多父母一样,他把家搬了个遍,什么都要给我带上。然而,多数节日我是回不去的,父亲则总是勉励我好好工作,说公家的事要紧,家里什么都有,不必牵挂他们。

在父母的呵护下,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天伦之乐,享受着父母的付出,浑然不觉岁月的无情流逝。2009 年2 月的一天,表弟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走了,我一时茫然,痛不能言。在父亲的坟前,我捶胸顿足,跪地不起!我不能原谅自己,好多事情我没有做:给他买的药还没带回,他想要的中山装还没有做,他要看的天安门还没有去……

现在,我还有我的母亲。

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后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因为缺少奶水营养不良而奄奄一息。周围的人都说,这孩子可能活不了了。母亲没有放弃,一口口地嚼,一勺勺地喂,终于让我渡过鬼门关。

父亲走后,家里空了很多,我请了假陪母亲过了一些日子。母亲1940 年出生在大别山开顺场贫苦农民家,兄妹七人排行老大。外公一头挑着锅碗瓢勺,一头挑着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1949 年,家乡解放,外公一家才终于在清水塘定居,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母亲勤劳上进,1961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大队妇女主任20 余年。我最初是从母亲身上看到老一辈共产党员忠于党、服务人民的宝贵品质的。

母亲到了城里后,惦记家里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乃至一草一木,没有一天不吵着要回家。她苦恼,偌大的屋子没人说话,出去又不认路。一次,她偷跑出去,迷了路,派出所给送了回来。我送她回了老家,请了一个同庄的姥姥家人照顾她,哥哥还将院子和她的房间修葺一新。我则尽可能抽出时间回去陪伴她,她种菜做饭,我挑水添柴,享受着悠闲自在的山居生活。母亲最喜欢去村边小桥边,父亲当年就是在那里等我们回家。她也喜欢去村里她熟悉的小店、修理铺、大柳树下,和朱奶奶、张婶等一群老伙伴相聚,谈古说今,常常笑得前仰后合。那段时间,我还带她去了首都北京等地。

2015年,母亲因为心脏病开始吃药。一次,我发现正常情况下,应该吃完的药还剩下很多,觉得蹊跷,将母亲带来南京。做了几次检查,医生说这是早期的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十分隐秘、不易发现的疾病,俗称老年痴呆症。我们遵从医嘱,尽可能多地照顾她,延缓她的病情发展。

又几年,母亲的病情逐渐加重,几乎已完全不识人。今年“七一”前夕,中央向党龄达到50 年的老党员颁发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母亲也有。母亲如还清楚,她该会多么高兴。

猜你喜欢

爷爷奶奶母亲
给奶奶按摩
奶奶喊你吃饭啦
冬爷爷
站着吃
奶奶驾到
爷爷说
给母亲的信
我家也有奶奶等
悲惨世界
送给母亲的贴心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