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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机

2021-10-15唐风

百花园 2021年8期
关键词:小姑磁带商量

唐风

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砖。”母亲比父亲大三岁,真不知抱的什么。反正这些年,除了我们兄弟三人儿马般一天天长大,家境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母亲六十岁生日,父亲提出“庆六十”,母亲却极力反对。最终,母亲拗不过父亲,“庆六十”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其实,母亲年纪不算太大,“庆六十”也就是因为有二叔与小姑。

母亲过门那年二叔还不足六岁,夜间偶尔还会尿床,母亲时常提醒:“尿不?”二叔十六岁参军入伍,转业后落户到深圳。二叔每次回来,总是带着大包小包花花绿绿的食品。那种印着“ASAR”的罐头,吃时,我们都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二叔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各种食品的吃法。二叔说:“这种饮料,不是大口大口地喝,要用吸管一些儿一些儿地吮。”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心想着深圳人不嫌太麻烦?

父亲土里刨金,刨的总是土,金很少。我们的学杂费都是二叔打理,往往未到开学,二叔便汇来一笔可观的资金。所以,二叔是我们经常炫耀的一面旗帜。

小姑是乡村教师,每月二十八块五的工资,当然,是不能与二叔同日而语。当然,我们也不能与小姑同日而语,小姑是介于二叔与我们之间的工薪阶层。小姑不能像二叔那样大把大把地寄钱,但我们的作业本等文具,却是小姑负责采买的。

我们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和二叔商量。小卖部安装着村里唯一一部电话机,父亲来到小卖部给远在深圳的二叔打电话,征询二叔的意见:“你嫂子要六十了,你看,庆还是不庆?”

二叔很干脆地说:“庆,为什么不庆?”末了,二叔问父亲:“家里缺少什么?别怕贵,尽管说来!”

二叔这么一说,父亲慌了:“我回家商量商量……”

在农村,有钱人家过寿辰,大多会放一场电影或请来鼓书艺人演唱。我们与父亲商量来商量去,我们突然想到:让二叔带回来一部收录机,这样等于搬来了一台戏,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我们催促父亲给二叔回电话,父亲挠挠头:“若是让你二叔带回一口钢精锅,我去说;收录机这洋玩意儿不是我玩儿的鸟,我说不出口!”

我自告奋勇,一溜小跑来到小卖部,抓起电话说道:“喂,二叔,我是狗蛋!”

一直忙音,小卖部的人“扑哧”笑了:“不拨号,你就是比狗蛋大一号的驴蛋,你二叔也不会理你!”

真是狗咬汽车——不懂得科学,我拨了二叔的号,听到了二叔熟悉的男中音。我很激动:“二叔,我们想要一部收录机!”

二叔回应:“好的,好的,买‘红灯牌的吧,名牌!”

我很小心地问一句:“贵吗?”

二叔说道:“三百!”

好家伙,等于我们家养三头猪的价钱,我浑身一激灵:“二叔,不用買了!”

“咋不买?你这孩子!”二叔把电话挂了。

二叔果然带回来一部收录机,还有包装精美的磁带。

收录机让我们犯了难,因为农村没有通电。二叔解释:“收录机是交直流两用的。”言罢,便去小卖部买来六节干电池。“咔嚓”,二叔打开收录机,问母亲:“听歌还是听戏?”

二叔随便一捯饬,李谷一便唱起湖南花鼓戏《补锅》;把磁带翻转再装进去,侯宝林便说起了相声。母亲夸赞吃着深圳饭的二叔真能。一开始,侯宝林嘴皮子挺溜,后来他似乎舌头发软,渐渐地就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了。母亲心急地问二叔:“咋回事?”二叔说:“干电池电量不足,磁带转不动了。”

母亲一惊:“听这东西比烧饼夹肉还贵啊!”

二叔走后不久,小姑把收录机带走了。二叔是小姑的二哥,小姑听几天,情理之中。没承想,小姑一直不把收录机送回来。每当说到收录机,我们只能恨恨地说一句:“这个小姑!”

我提出把收录机讨回来,母亲坚决阻止:“谁听不是听啊!”

母亲的话,让我很是气愤。当然,我更生小姑的气。忍无可忍,我偷偷地去了小姑家。

收录机罩着金丝绒外罩,在小姑家的堂屋里摆放着。我提出搬走收录机,小姑脸一沉:“收录机不能搬!”

想不到,小姑要将收录机据为己有。我与小姑大吵大闹,小姑气得泪花闪闪:“你这孩子,这般不懂事!”

小姑依然给我们买作业本、文具盒、钢笔之类的学习用品,我们兄弟却在背后议论着:“一部收录机值多少钱?作业本、钢笔值几个臭钱?”

1980年,村里通了照明电,小姑把收录机送了过来。此时,我们的母亲已经过世。

小姑召集我们听一段录音。收录机里响起母亲的声音:

“一节干电池五毛钱,六节三块钱,不到三个时辰就干不动活儿了。三块钱可是我们全家一天的柴米油盐钱,不听歌能活,不吃饭不能活啊!我们买起马备不起鞍啊!我托付你小姑把收录机封存起来了……”

[责任编辑 吴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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