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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达资本主义孕育出无阶级的幻象”

2021-09-16韩璐

大学教育 2021年9期
关键词:工人阶级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

韩璐

[摘 要]文章从“工人阶级消亡论”产生的缘由入手,着重梳理了特里·伊格尔顿《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对这一观点的批驳。其批驳是基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新的变化与发展,因此是在现实语境下针对西方学界长期存在的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的有力批驳与正名,其批驳所切入的方式、论证的路径以及语言风格都极具特点。文章也对特氏论证中的问题与瑕疵进行了总结与探讨。

[关键词]工人阶级;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

[中图分类号] B0-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437(2021)09-0129-04

近半个世纪以来,西方国家鼓吹“工人阶级消亡论”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意图通过否定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这一重要范畴来达到否定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当代价值的目的。“工人阶级消亡论”的产生源于当代资本主义的一系列新变化,尤其是由产业结构和生产模式调整带来的劳动者结构的变化,使很多西方学者得出“各阶级的流动性越来越大”“社会的包容性在持续增大”的结论,进而批判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概念已经不合时宜,不能用于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问题。

一、“工人阶级消亡论”产生的主要根源

其一,传统意义上的产业工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随着科技革命的不断深入,西方发达国家正在从自动化的工业3.0时代迈入到智能化的工业4.0时代。产业结构与生产组织方式的变化带来了工人群体结构的变化,从事单纯体力劳动的工人数量正在不断减少,而服务、管理、信息等岗位的从业人员数量不断攀升。这就使得某些西方学者单纯从表象出发,得出“马克思主义所定义的为资本主义机器化大生产过程而服务的工人阶级的概念在现代化语境下已然失效”的结论。

其二,旧式的企業等级结构让位于相对松散的组织形式。在自由资本主义阶段,以“泰勒制”和“福特制”为代表的劳动组织形式,极大地提高了对工人的剥削程度,保证了资本家的收益,但也激化了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矛盾。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伴随着工人运动的不断高涨,资本家被迫作出让步以缓和劳资关系。过去等级森严的“完全掌控式”管理模式,逐步让位于更为松散的、形式上更为平等的、以团队为导向的组织形式。企业的员工与管理者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为友好,诸如可以直呼其名、表达建议等。因此很多西方学者据此得出结论,传统意义上的工人阶级以及阶级对立已然成为历史,用阶级概念来继续分析资本主义的现实问题就像“谈论在火刑柱上烧死异教徒那样不合时宜”。

其三,“消除偏见”的努力带来资本主义社会的包容度在表象上的加大。消除差异和偏见、追求权利平等是西方政界、学界与社会公众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我们可以看到西方国家中经常就文化、种族、性别等方面的权利平等问题展开激烈讨论,并不断采取措施来消除差异与偏见。因而很多西方学者认为,这种差异化的削弱和对于弱势群体的关注,说明资本主义社会的包容度在不断加大,继而必然会消解马克思主义曾指出的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而实际上这种避重就轻的论调完全无视资本主义社会所存在的最本质的不公正与差异化,即剥削现象的长期存在。因而所谓的社会包容度加大,只是资本家用于缓和社会矛盾、掩盖社会不公正现象的伪饰而已。

针对“工人阶级消亡论”,国内外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从逻辑、现实等多种角度进行了批驳,其中就包括英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马克思主义者特里·伊格尔顿。他在2011年出版的著作《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针对西方世界存在的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误读与偏见一一进行了批驳,在构思和写作方式上致敬了同样非常喜欢论战的马克思。特里·伊格尔顿在这部著作中用不少篇幅专门批驳了“工人阶级消亡论”,其着眼于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用生动的案例与幽默的笔触论证了“工人阶级消亡论”的荒谬与浅薄。

二、特里·伊格尔顿对“工人阶级消亡论”的批驳

在《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中,特里·伊格尔顿对“工人阶级消亡论”的批判主要从概念、现实和历史角色三个维度展开。

首先,从概念层面上,特里·伊格尔顿将阶级明确界定为“一个关于你在某一特定生产模式中所处位置的问题”,以此与“消亡论者”认为阶级主要是态度和感觉问题的论调区别开来。某些差异的削弱,会使人“感觉”到不同阶级间沟壑的弥合,但并不能改变特定阶级在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中的角色和位置,而后者无疑才是界定阶级的基本依据。同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所出现的劳动者结构以及企业组织形式的变化,只能说明阶级的构成发生了改变,但并不能说明阶级已经消失。把“改变”混淆成“消亡”,无疑是一种别有用心的障眼法。

特里·伊格尔顿还以反讽的笔法指出“消亡论者”所鼓吹的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正在发生的“公正化”和“阶级调和”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即资本主义制度在对所有无产阶级都进行了公正、无差别的剥削的角度体现出了无可挑剔的“平均主义”。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决定了其实现资本增值、财富扩张的方式必须建立在少部分人对大多数人实行剥削的基础上,这一内在的发展逻辑不会因社会发展而改变,不会因“消除差异”的努力而削减。而恰恰是因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其真实的不公正和不平等被层层掩盖,才使得很多人产生阶级已经消亡的错觉。

其次,从现实层面上,特里·伊格尔顿犀利地指出无产阶级这一群体不仅不会消亡,其实际规模远超于历史上的任何时期。不可否认,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中无产阶级队伍的构成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产业工人的数量明显下降,与此同时,从事技术、行政及管理工作的受雇佣者的人数急剧增长。如前所述,特里·伊格尔顿已阐明“阶级”不是一个抽象的、一成不变的概念,而是一个现实的“利用自己控制他人的权力为自己谋利的能力问题”。产业工人数量的下降是信息技术革命被广泛应用于生产领域、产业结构调整的必然结果,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必然趋势,即从更少的工人身上榨取出更多的财富,使资本的有机构成不断提高。因此,这一变化恰恰证明了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论断的准确性。同时,产业结构的调整以及经济危机的周期性爆发,使大量传统意义上的专业人士、中产阶级等群体受到失业、破产等问题的困扰,成为“无产阶级化”的潜在人群。比如2018年全球失业人口为1亿7200万人,失业率为5%,而在受雇佣的人群中,仍有7亿劳动者陷于贫困困境当中。2020年,在疫情影响下,美国的失业人口已达到了创纪录的2200万人,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虽然不能绝对化地将所有受雇于他人、领取薪水的个体都归于无产阶级之列,但在这一群体中无法控制自身劳动、饱受失业威胁、收入与劳动投入不成比例的均应被纳入到无产阶级这一阶层中。以此为标准进行考量,无产阶级的数量将是非常庞大的。

同时,特里·伊格尔顿还特别指出,在探讨无产阶级这一群体时,不应忽略目前世界中存在的庞大的贫民窟人口。这一群体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产业工人或雇佣劳动者,但现实中他们并未被排斥在生产过程之外,而是“在生产过程的内外之间来回漂移”。由于这一群体往往处于赤贫状态,因此他们通常只能从事一些工资最低、无须培训、工作环境最差的临时性工作,他们所受到的盘剥程度也是极高的。据联合国下属的国际劳工组织统计,截至2018年全球有20亿就业人口属于非正式雇用,占全球劳工比例高达61%。从贫民窟劳工群体在生产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其在生产模式中所处的地位,特里·伊格尔顿认为将其归于工人阶级群体是完全合理的,并且他在书中对于这一群体的处境表达了格外的关切与悲悯。他将贫民窟劳工群体的生存现状与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所描述的现象相类比,指出实则二者的处境没有本质上的差异。而正因为如此,贫民窟中受到盘剥、饱受贫困之苦的人们理应被视为无产阶级的一员,他们将为改变自身的悲惨处境以及争取平等与解放而组织和行动起来。

再次,从历史角色的层面上,特里·伊格尔顿断言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赋予这个世界的“强大礼物”。他将工人阶级称为“不是阶级的阶级”,原因在于工人阶级这一群体的存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而言是必要条件之一,但当谈及权利、成果的分配与共享等问题时,工人阶级又被排斥在外,“既发挥了作用又一无所有”,正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存在状态的精准描述。

这一自相矛盾的生存状态,恰恰说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模式的内在问题,这种不公正、不协调的生产模式和社会阶级关系也预示着资本主义社会走向衰落和灭亡的必然命运。而推动这一历史进程的主导力量,正是被资本主义社会极力排斥在外的工人阶级。正如特里·伊格尔顿所言,工人阶级想要被正常纳入社会秩序中,使其人性化的一面得以被承认,而不是仅被当作进行生产的工具,就必须对现有的资本主义制度进行重建,即成为旧的制度的“掘墓人”。工人阶级的这一历史角色在当代资本主义的语境下并未发生改变。

同时,特里·伊格尔顿纠正了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仅是专注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激烈批判而无视资本主义对于人类文明发展的贡献的常见误解。他首先指出马克思本人在著作中曾多次高度评价了资产阶级所取得的成就,这些成就正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基础;而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的种种批判,实际上是一种审慎而理性的描述,毕竟热情地赞扬或是尖锐地谴责都不是理性的态度。而资本主义社会赋予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礼物之一就是孕育出了工人阶级,其代表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趋势。

关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的另一常见误解是,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将资本主义社会“脸谱化”地划分为工人阶级和“邪恶的资本家阴谋集团”,而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资本家在社会生产中所扮演的角色发生了巨大变化,因而很多人借此来否定马克思主义阶级观的正确性。特里·伊格尔顿指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阶层划分中居于最高层的虽然不尽然都是传统意义上的资本家,但却都可以归类于“资本的代理人”;马克思主义者并不排斥和反对这个群体投身于无产阶级运动的阵营,但由于这群人所拥有的社会地位与财富,他们会更倾向于认同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并且很有可能采取各种措施来巩固既得利益。可见,并非是由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划分而使资本主义社会呈现出两大阶级对立的状况,也并非是由于无产阶级对于资产阶级的主观敌意而产生阶级矛盾。工人阶级是由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孕育出来的,并因被排斥于社会之外而必须走上推翻旧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之路。正如特里·伊格尔顿所说的那样,历史选择了工人阶级并非是由于“劳动者身上具有某种灿烂的美德”,而是由工人阶级所处的社会地位所决定的。

特里·伊格尔顿通过针锋相对的驳斥,阐明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与资本家这两大阶级的地位、角色并未发生本质改变,而要改变这种“异化”的状态,凭借单纯地否定阶级的存在是无效的,恰恰要通过阶级来战胜阶级,通过阶级来消亡阶级。

三、特里·伊格尔顿对“工人阶级消亡论”的批驳的理论与现实价值

首先,这是在当代资本主义语境下对阶级问题的有益探讨。特里·伊格尔顿基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阶级构成、企业组织机制等方面的变化,对工人阶级这一特定群体的现实存在状态和社会地位进行了深入探讨,架空了“无产阶级消亡论”者建立观点的基础,即当代资本主义已区别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所描述的时代,因而打破了消亡论者试图证伪马克思主义阶级范畴的幻想,从而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与开放性,是在当代资本主义语境下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积极尝试。

其次,这是对马克思主义长期存在的误解的有力批驳与正名。在西方学界及公众中长期存在一些假马克思主义之名的错误观点与论调,试图将马克思主义理论污名化,引发了对马克思主义及社会主义的严重误解乃至敌意。特里·伊格尔顿以论战的形式,针锋相对地逐一驳斥了这些观点,为马克思主义正名,还大众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原貌,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当代价值。这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在西方世界的广泛传播并持续扩大影响力无疑是很有助益的。

再次,这体现了对当代资本主义世界底层人民生存状况的忧虑。资本主义社会“富者更富、贫者更贫”的内在逻辑使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中的贫富差距不断增大,造成了当前最为严重的世界性问题——贫困问题。在特里·伊格尔顿关于工人阶级的论述中,我们可以感到他对贫困人群的深切同情与忧虑。尤其是他对不断扩张中的贫民窟人口的關注,打破了资产阶级所编织的阶级鸿沟逐渐消失的谎言,让我们看到了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剥削与压迫的丑陋真相。同时,特里·伊格尔顿的论述也使对贫困问题的关注从现象层面深入到制度层面,由感性的同情与悲悯发展为理性的分析与批判,为资本主义世界中财富分配的不公正找到根源,并给出解决方案,即必须依靠工人阶级组织和行动起来,在自我拯救的同时解放全人类。这种对于底层人民的关切与忧虑,体现出了作为一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的特里·伊格尔顿的情怀,也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立场即人民立场的体现。

最后,这是对资本主义世界当前阶级调和、美化等做法本质的揭露。为了避免阶级矛盾的激化,资产阶级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缓和矛盾、掩盖剥削,并试图通过转移公众的关注点,模糊阶级矛盾与非阶级矛盾的界限。通过偷换概念,使大众转而讨论文化、身份认同、种族、性别等问题,试图用这种手段来消解对阶级问题的探讨。特里·伊格尔顿的批驳打碎了这些伪饰,使我们看到文化、种族等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必然与阶级问题交织在一起,不能将二者割裂开来。而阶级现象是资本主义社会得以建立和存在的前提,无法将阶级分化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剥离开来。而资产阶级不断否定工人阶级这一群体的现实存在、对阶级问题讳莫如深,恰恰说明这一问题是其不能回避的,也是解答其财富来源的关键问题。特里·伊格尔顿的驳斥使资产阶级调和阶级矛盾、缩小阶级差异的“作秀”的虚伪性表露无遗,也使我们看到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逻辑从未发生改变。

四、特里·伊格尔顿关于“工人阶级消亡论”的论述值得商榷的两个问题

首先,重在反驳,欠缺更为深入的实践思考。特里·伊格尔顿集中力量对“工人阶级消亡论”的常见论调进行了一一驳斥,重在“破”,而“立”的方面则略显不足。虽然对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进行了界定,也讲明了为何必须由无产阶级承担起推翻旧的社会制度的任务,但其论述还主要停留在现象枚举和描述的层面,回答了“是什么”和“为什么”两个层面的问题,但缺乏对于“怎么做”即实践层面的关照与深入。如能针对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中工人运动的趋势与策略进行梳理与展开,则会使对本问题的谈论更加完整,增强其观点的实际效用。

其次,欠缺基于哲学史纵向发展维度的视角。特里·伊格尔顿关于“阶级”概念的探讨在语言风格上是较为生动的,因此也较为通俗易懂,这对于面向大众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无疑是非常有助益的。但由于没有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的视角对“阶级”概念的内涵进行系统化的梳理,其阐述略显零乱,不能让人窥得马克思主义中阶级范畴的全貌,也容易引起对阶级概念的一些新的误解,这不得不说是这部著作的遗憾之处。

在特里·伊格尔顿的《马克思主义为什么是对的》一书中仍存在一些瑕疵,有的人将其归因于作者文学评论家的身份,意指其惯用的话语方式与哲学探讨存在差异,但我们换个角度看,这种差异也可称为特色。特里·伊格尔顿以其生动、犀利的语言风格,有力批驳了当代西方世界中盛行的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歪曲性认知,并因其著作的浅显易懂,起到了在更广大的群体中宣传马克思主义、增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现实影响力与说服力的效果。从这个角度看,《马克思主义为什么是对的》一书的现实意义较之其理论意义更大、影响更深远。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部风格独特、内容精炼的著作的影响下,有更多的当代西方学者乃至普通读者开始真正了解马克思主义、走近马克思主义,最终树立和坚定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走上无产阶级革命之路,因为,马克思是对的。

[ 参 考 文 献 ]

[1] 特里·伊格尔顿. 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M]. 重庆: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2017:110-195.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61-498.

[3] 邁克·戴维斯. 布满贫民窟的星球[M]. 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7:91-250.

[4] 杨柳夏,许斗斗. 工人阶级消亡了吗?[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6):103-110.

[责任编辑:庞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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