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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中“涓生” 的人物形象分析

2021-09-10曹欣颖

今古文创 2021年24期
关键词:伤逝

【摘要】涓生是鲁迅先生的小说《伤逝》中的一位主人公,也是全篇故事的讲述者。通过分析涓生的人物形象,可以看到一位经过新思潮浸润的五四新青年在当时特殊的社会背景下,在新旧思想的拉扯下呈现出的复杂心理特征和矛盾形象特点,由此可以借涓生这一有象征意义的人物形象窺探五四时期一部分青年知识分子的彷徨精神困境。

【关键词】《伤逝》;涓生;矛盾形象;精神困境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4-0016-02

鲁迅先生在《伤逝》中说:“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1]丧失一定的经济来源、被社会剧烈变更的洪流所裹挟、经历了新旧两种思想的拉扯,在追寻“新”的道路上迷茫,在反抗“旧”的道路上饱受压迫,涓生便是在这样的新旧交替中徘徊彷徨。新旧思想并存的他一方面厌恶中国旧社会中的种种陋习,尝试突破反抗,向往新社会的民主、自由,一方面又受着旧社会带来的某些有利荫蔽,潜意识下流露出封建社会中的男权中心主义思想,对起初志同道合的子君进行下意识的冷暴力及摧残。在此情况下,涓生的形象便有负心汉与刽子手形象及自省者与忏悔者形象的两面性。

一、负心汉与刽子手

波伏娃曾说:“在人类的经验中,男性故意对一个领域视而不见,从而失去了对这一领域的思考能力。这个领域就是女人的生活经验。”[2]《伤逝》中涓生对子君的视而不见正是他作为刽子手以冷漠的方式凌迟子君心灵的典型表现之一。他对子君的审视打量里总是掺杂了“大概”“似乎”“大约”的揣测,涓生所爱的只是一个空壳,这个空壳承载了他对女性美好却专制的想象与期待,真正有血有肉的子君,往往被涓生视而不见,这个人虽然是整日与涓生生活在一起,可她的思想、她的愿望,甚至于她的身材都在被一双冷漠的眼睛标上应不应该、合不合适的尺码,涓生以接受新思想为幌子,将真实的子君抛弃。涓生爱子君,起初爱的是她的果敢、她的进步思想和与众不同,可是当生活回归柴米油盐时,涓生不但不心疼子君独自承担起所有烦琐的家务,却只注意到子君“倾注着全力”从事做菜的事业,并“胖”了起来;在他翻译构思时喊他吃饭打断他的思路,“即使在坐中给看一点怒色,她总是不改变,仍然毫无感触似的大嚼起来”。[3]涓生似乎是拒绝接受子君的多面性,他只能允许子君以一种形态存活,以他想要的形态存活。子君的默默承担在他的刻薄审度下卑微成了平庸。在感受到子君成为自己的负累之后,涓生便以负心汉形象无情将子君舍弃。涓生视角下很难仔细地揣摩子君的失落、孤独和寂寞,便只能在“似乎”中大致看出她的努力与抗争终归在现实的磋磨下归于平凡,她“盲目的爱”最终化为虚有,寂寥的坟前长出枯朽的草。

涓生的男权中心主义是一种无意识流露,涓生是思想启蒙和个性解放运动中一批先行者的“代言人”,他们脱离社会现实,沉浸在先锋思想的臆想世界里,挥动着启蒙的大旗,脑海中却依然存着男权中心主义的思想残渣。社会的压迫无疑是导致二人分手的原因之一,但究其根本原因,是涓生和子君二人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给了涓生男权中心主义支撑点。经济权并不是目的,而成为了实现社会平等的手段,很显然,涓生视而不见的是子君委婉的悲哀的女性心理。不仅是《伤逝》中的涓生,还有很多“涓生”躲在那个年代社会提供的男权中心主义庇护所下,打着新思想的旗号,选择性地对个人的男权中心主义的流露视而不见、自我圆说。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已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4]清醒之后,且看爱情如何在平淡的婚姻中湮灭。这湮灭实非必然,如果爱的是现实,便不会有破灭,如若社会地位平等,评判标准便不会有所倾斜,涓生的负面形象便是使他们爱情天平偏向悲剧的重要砝码。

二、自省者与忏悔者

在涓生与子君的关系中,涓生是作为“先觉者”的形象存在的。在他的自述中有对子君的引导感,这种导师性的行为也让读者对涓生这一角色寄予厚望,因而对他后期将子君抛弃的行为无比愤慨,心寒厌恶。但实际上,涓生和子君在思想层面或者是恋爱层面上并无太大差别。涓生并没有真正理解的“个性解放”“恋爱自由”等理念,只是在其感召之下奔赴热烈相恋,并将这一段逃离式的恋爱过程看作是对旧社会的挑衅与反叛。在社会压迫、子君变化、个人迷茫等多重因素下,爱情热力消散,面对裂痕涓生并不知如何补救;在对待子君的态度上犹豫不决,选择逃避;在对待具体的婚姻模式上,没有自主性的选择。这样做出选择又不敢面对选择的涓生与其说其是自私冷酷的,不如说是懦弱卑怯的。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容,或者使她快意……”[5]《伤逝》开头结尾均为涓生对子君悔恨的剖白,也许是《伤逝》的第一人称叙事模式赋予了涓生完全的话语权,让他在沉默的子君面前显得咄咄逼人,但他的分析剖白因为没有多余的藻饰反而不会让读者感到做作与虚假。这篇小说一方面是涓生对过去生活的追述,另一方面也完全可以看成是涓生个人的心灵解剖史。正因为有了涓生不断地自我剖析,才让他自己也包括读者渐渐意识到了生活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的隐忧,同时,也正是有了这一层剖析,让涓生比子君更多了一重苦痛。[6]他的肩膀还太稚嫩,思想还不够成熟,行动还不十分有力,作者也通过涓生透露出了自己在思想上的挣扎与苦痛,但涓生这一形象身上一定的“真”的特性无疑寄托了作者对其他青年的勉励、期待以及对思想启蒙运动的倡导者们思想局限性的清醒认知和深刻反省。

自省者及忏悔者的形象并没有完全停留在涓生对子君的愧怍上,《伤逝》中更为深刻的一层忏悔是涓生对于自我冲动理想主义化的行动的忏悔。“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这用了遗忘给予子君送葬。”[7]此时的涓生舍弃了逃避,承认过往自身所做的错事,在失落与探索中“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向导……”开始真正探索一条可获得彻底解放的奋斗道路。

三、以涓生形象为代表的一批五四青年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

《伤逝》反映了以涓生、子君为代表的一部分五四时期青年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最终呈现出的是青年知识分子们在“新”与“旧”之间的迷茫。鲁迅先生用沉痛的笔调揭示,让读者看到悲剧性并思考其背后的原因。

青年知识分子之清高与生存之艰难所造成的困境在涓生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涓生原在局里工作,被辞退后也是欲卖文为生,而卖文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清高的生活方式之一。但卖文得来的钱总是少的,且不一定“每投必中”。逐渐,涓生的“精神层的理想”便脱离了他与子君生活的真实境况。他对于子君的精神追求的要求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他对自身精神追求的要求也相当眼高手低。没有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便开始动摇,涓生对清高过于理想主义化的追求是那一年代众多青年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

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中,涓生与子君的“安宁和幸福”短暂、经不起考验,且终究要幻灭。爱情的肇始是寂静者、空虚者对逃离这种处境的呼唤,涓生凭着所接受的片面的人文主义思想将子君看作是自己缓解“寂静与空虚”的良药,只是狂热的思想落入虚空,恋爱破裂失败,涓生重新陷入寂静与空虚之中,无法把握命运的“阿随式”迷茫感构成了五四退潮之后青年知识分子惯有的心灵困境。

这种寂寞空虚似乎是五四退潮时期青年知识分子的时代病。他们亢奋过,激动过,但在看清自由民主的新思想与腐朽时代之间难以搭联的巨大鸿沟后,无不陷入无路可走的迷茫与困惑。想依循“新”而不能,一方面“新”的制度尚且稚嫩,提供不了保护的羽翼,另一方面,“新”的思想尚未成熟,他們接受的启蒙不能够满足他们彻底觉醒的需要;想回归“旧”亦不能,一方面涓生们对“旧”已深切厌恶,不愿同流合污,另一方面,“旧”对他们已有所排斥,无法再完全接纳他们。不知前路,不知正确与否,不知意义何在,陷入这种自我怀疑,论调颇高却未完全改变旧的习气,是青年知识分子们在“新”与“旧”之间迷茫挣扎的表现,这也成为了他们的主要精神困境,甚至代表了当时一部分知识分子自身的性格缺陷。

联系巴金先生笔下的《家》,高家三位少爷也受到过五四新思想的熏陶,但他们对于“新”的接受度却是截然不同的。觉新将这样的“新”作为生活的刺激性点缀,觉民没有将“新”的内化过程,觉慧则是一个尚且幼稚的叛逆者和觉醒者。正如涓生在接受新思想的熏陶之后,对“旧”产生了质疑,觉慧对家产生了质疑,但这种质疑属于“叛逆的孤独感”,而没有认识到封建思想与新思想之间矛盾的不可调和性。觉慧作为一个觉醒者,找不到真正能够改变这些的正确路径和方式[8],涓生与子君是通过出走的方式探寻出路但最终失败,探其渊薮,迷茫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身上的封建流毒仍然遍布,且找寻不到合适的前进的道路,这样的精神困境混杂着时代的特性,属于五四时期的这批“先觉者”们。

涓生是一个负心汉与刽子手、自省者与忏悔者特征并存的矛盾形象。《伤逝》既对涓生们的叛离有一定的肯定,更是深刻地揭示了必然失败的结局。这是特定历史与时代的悲剧,却也激励了后来者前行。

参考文献:

[1][3][5][7]鲁迅.伤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

[2]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4]鲁迅.鲁迅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6]罗璇.无事的悲剧—— 《伤逝》主题及人物形象探析[J].科教文汇(中旬刊),2011,(07):55-56.

[8]王淼.巴金小说《家》中觉慧形象的思考与认识[J].课程教育研究,2018,(44):74-75.

作者简介:

曹欣颖,女,汉族,江苏南京人,南京师范大学本科班在读,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文学理论、美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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