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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一部精彩的默片

2021-08-30洪艳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1年6期
关键词:博物约翰文学

洪艳:傅菲老师,您一直是以书写南方乡村为主要题材的散文作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自然文学的呢?

傅菲:我是从2013年开始真正关注自然文学的。实际上,之前也有接触一些文本,比如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本书我就存了好几个不同的译本,个人认为徐迟先生翻译的版本最好。《瓦尔登湖》作为美国自然文学的启蒙之作,早年读时,我的触动不深。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约翰·缪尔和约翰·巴勒斯,尤其是约翰·巴勒斯。他的作品,我多次阅读,读他的书,我会不断地自我发问:“他为什么对自然如此热爱?为什么把自然之物当作人来写?他是如何把鸟从地理纬度来做出细致的分辨和描写的?”他的文字就像歌剧,演唱歌剧的主角是鸟儿、溪流、风,他把自然界的律动呈现得极为丰富。我自己后来也尝试去写,但发现自然文学的创作是很难的。

洪艳:为什么会很难?

傅菲:因为创作自然文学需要作家用心去构建属于自己的博物学知识体系。我决定走向深山,还专门花了三年的时间自学植物学知识,后来又自学鸟类知识。创作自然文学,需要真正走进自然用心观察,体察生命最细微的律动。植物容易些,动物则需要偶遇。在不断进入山区的过程中,我常常能遇见一些奇妙的自然现象,比如奇异的彩虹、曼妙的星空。我是一边学习,一边观察,有所积累才动笔。这有一个从尝试创作到深度写作的过程。我客居在武夷山山脉北部的荣华山,早晨、中午、傍晚、周末,得空的时候我都会入山。我客居的地方,在荣华山脚下,附近没有人烟。我喜欢居住在山里。

洪艳:约翰·巴勒斯等自然文学的大师促使您走上自然文学创作的道路。

傅菲:对。实际上,约翰·巴勒斯还影响了我的生活,让我成为一个朴素的人。我觉得“朴素”是一个具有文明色彩的词语。这种朴素使得我成为一个极简主义者,祛除了很多杂芜之后,在与自然交流的过程中,我感觉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参与其中。人在某一个阶段,除了追求肉身的物质满足之外,还会渴望大自然对人的滋养。

洪艳:说到阅读,您探究自然伦理多年,在世界自然文学方面,可否多给我们分享一些阅读的经验?

傅菲:在我看来,美国的自然文学在世界自然文学中的影响最大。爱默生是确立美国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林肯称他为“美国的孔子”。特丽·威廉斯以家族的地域史为文本创作的主体,她的《心灵的慰藉》写的是人生遭遇变故后,寻找拯救内心的方式,极具社会学意义。梭罗的文本有很深厚的文学思考、哲学探索以及博物学的体系。约翰·巴勒斯一生中五分之三的时光都在山间度过,他的文本引人入胜。约翰·缪尔既是冰川学家,也是博物学家,被誉为“美国国家公园之父”,他对湖泊、地质的构造,尤其是对加州的群山非常了解,他的文本也围绕此而作。还有西格德·F·奥尔森,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荒原,83岁的时候在一场冬雪中钓鱼,因心脏病发作,倒在了雪地里。他的《低吟的荒野》以春、夏、秋、冬四季描述了美国北部的奎蒂科-苏必利尔荒原。类似的自然文学作家还有很多,美国的自然文学带给世界的财富是巨大的。

当然,还有别的国家。日本的德富芦花,他的散文富于东方文明的自然特质。俄国的米·普利什文作为民俗学家,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对地方民族进行调查,也得以观察到自然,他的文本内容多以民俗、自然、博物学为核心。英国的自然文学有很深的哲学思考。比如理查德·梅比的《杂草的故事》,他把园艺、文学、历史、自然、博物学进行了高度的融合。我们国家,在当下,还没有产生如亨利·戴维·梭罗、约翰·巴勒斯这样的,具有广泛影响的自然文学作家。其实,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胡冬林的《狐狸的微笑》,并不逊色于世界级自然文学大师们的作品,有待于我们翻译家,把汉语的自然文学经典著作推向世界。

洪艳:您对自然的热爱,有别于陶潜,也有别于王维,无法用言语去准确概括。好想知道,如若让您选取自然中的一物来比拟自己,您会选什么?

傅菲:他们是大师,时间留下来的大师。

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寄情山野,后来才懂得用脚印去丈量山野的意义。自然界能治愈人的生理、心理上的许多疾病,可以抚慰任何人。大自然让人反思生命价值,也能使人修为出从容、淡定的气质,是一切心灵的“药”。《深山已晚》里有一篇文章《桂湖》,山民们因为感念一棵被水淹死的桂花树,而将一面湖命名为桂湖。一棵树死了,但魂魄還在,留在湖里,留在人的念想之中。多好,这就是植物的精神价值。

如果非要我选一物来自比,我会选漆树。漆树是很不显眼的树,木材仅供烧火做饭,无法做家具做房梁。每年到四月才发叶,十月霜染透红,红透了便开始凋零。它的果实也无人收,只有被鸟叼食。漆树很有个性,它的汁液还会让漆过敏症患者皮肤过敏。漆树是四季色彩分明的树。

洪艳:我特别注意到《深山已晚》腰封上印着这样一句:“献给热爱孤独的人,献给迷失喧嚣的人。”您以为的“孤独”是什么?

傅菲:孤独是一种品质,它宁静,与个人思想深邃有关,但绝不等同于寂寞。越孤独的人,内心越繁华,甚至越强大。孤独与荒芜、爱与恨、生与死,都是人类文学创作的重要母题。

洪艳:下一阶段的创作,有什么设想?

傅菲:近年,我已经将我的创作重心转到自然文学上来,已经完成了一本关于鸟的书,也交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目前我正在写一本关于荒野的书。我用了两年时间去完成实地考察。

注:洪艳,湛江幼儿师范专科学校副教授,中山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文艺批评。有诗歌、散文、评论见于《光明日报》《作品》等报刊。

(选摘自《当代人》202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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