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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菌感染

2021-08-13余宇宏

新作文·初中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皮屑药膏额头

余宇宏

人性的弱点,或者说是人的坏习惯,有时就像这毫不起眼的真菌感染,不经意间,悄悄地爬上了你皮肤的某一角落,滋生蔓延、宛如痼疾,让你措手不及、苦不堪言……

痒。意外的、难忍的痒。

随手在颈子上微微一挠,指甲与指尖的缝隙间便堵满了发白的皮屑。

后知后觉地脱下衣服,才发现肩头上也已零星铺散着那些扎眼的皮屑。

手忙脚乱地从卧室绕进卫生间,十指间还油光可鉴。

镜中,一切都一目了然……

“你这个……是长癣了吧?”父亲俯着身、皱着眉,抬起稍显肥硕的左手摁着我的后脑勺,右手则学着隔壁社区那个小有名气的门诊医生的诊断手法,轻轻地刮拉了一下我颈子上那一片片“攀附”着的坏死皮屑——还学得有模有样。

“我哪知道啊……”我微驼着背,懊恼地       答道。

“你这个是不是之前去快剪那边给染上的啊?”父亲的眉头仍微微紧绷,他的目光在我的颈子上顿了片刻后,才昂起头,看样子是在回忆些什么。间隔了半分多钟的沉默,他松开手,起身转向身后不远处的酒柜,从那个不怎起眼的药箱里,掏出了一管食指大小的药膏,向我说道:“你脸上和脖子上这个是长癣没错,用这个凝胶药膏抹几天就没事了。你先去把脖子洗一下,擦干,我好给你抹药……”

“啊!有点……痛……”当冰凉的凝胶与泛红的皮肤相触的瞬间,我先是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药膏的清凉,接而,便是一阵群蚁蜇咬一般的相当具有撕裂感的刺痛。我的声音先是因为那冰凉的药膏而下意识地变得尖锐响亮,接而又因为那突袭来的刺痛感而逐渐萎缩,直到最后静默地忍着父亲将那指甲盖大小分量的药膏涂完。

涂好了药,父亲替我倒了杯水,便回房午睡了。而我,本该在这个时候完成“空中课堂”所布置下的作业、本该喝上一盒淡蓝色包装的低糖豆奶、本该上线《崩坏3rd》去查看我的记忆战场排名……可现在,我却感到有几分困倦,全身上下都如鹅毛般轻飘飘的,脑海里也一片空白……

于是乎,我杵在空调房里,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整个中午——除了无所事事地等待药膏凝固渗透,有意识地阻止那只不断想去掻痒的右手之外,什么也没做……

要开学了吗?我有些恍惚,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后悔。

学校早在两周前就给出了五月十一日开学的通知,今天已经是五月十日了。

懊恼于我竟丝毫不曾觉察,我已经闷在家中度过了整整四个半月的假期。

直到昨天,我都还在担心着物理作业是否写完,英语手抄报到底被我丢在了哪个角落,宪法相关的德法知识又记住了几成、诗词古文及其释义又是否熟背……

一切的问题都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原形    毕露。

没写完的作业仍是一片空白,没找到的提纲仍是下落不明,没背会的公式仍是一知半解……

“那个药膏,晚上还要再抹一次,如果我忘记给你抹,你要记得提醒我一下。”父亲一边夹着那一盘炒得稍老的空心菜,一边对我说道。

“不是吧?晚上还要抹吗?那明天呢?明天不会也要吧?明天我开学欸,抹药后我感觉不太方便……”我略显不情愿地望向父亲,却欲言又止。

“对啊,不抹好不了。”父亲并没有看我,我也并没有看向他。我们各自低着头,嚼着一口炒得过分老熟的空心菜……

父亲的那管凝胶药膏足足折磨了我三天,可我的颈子却丝毫不见好转,皮屑仍是飞雪般飘落,那块皮肤仍是山岩般粗糙。

无奈之下,父亲也只能相信自己在判断和决策上的错误,老老实实地带我去门诊部看医生。

同样的坐姿、同样的手法。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验。

医生很快就查明了问题的所在——真菌感染。具体的原因我听得不甚详细,唯独只记住了那医生的几句话。

“这个感染,不要去抓挠,你的手抓到哪里,哪里只要破了皮,这个真菌就会感染到哪边。”背后,伴随着沙沙的书写声和诊断书挪移所摩擦产生的声音,医生严肃地向我和父亲提醒道。

“这种真菌它耐药性很强,不好治,你这个药啊,一定要每天涂,一天两次,涂一个星期——还有,一定要有大人或其他人帮忙涂,因为你不知道这个真菌还会感染到哪边,等你觉得痒的时候就不好了。”诊断书写好了,他利索地站起身,将那张龙飞凤舞的诊断书递给了身后的护士,而他自己则转身走进了药房一角,继续端起桌角那份吃了大半的烧腊饭。

“生冷辛辣要忌口啊。海鲜类的鱼啊、虾啊都不要吃啊……”

南方五月的天,黑得格外晚,直到近七点钟,我的窗外才重新为夜幕所笼罩——我家的饭点也到了。

我放下手中的一摞作业和材料,潦草地将拖鞋往脚上一套,便跨出了房门——一出门,便是熟悉的味道,虾丸的鲜香适口、金昌鱼的肥美——我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果不其然,是我钟爱的两样菜肴!

可转念一想,就在十几分钟前,那医生还对我说过,忌吃海鲜。

“儿子啊,今天晚上奶奶不知道你去看医生了,所以煮了海鲜,你就将就著吃一下那盘空心菜和瘦肉吧。”父亲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苦笑着提醒我。

“行……”我望着那锅热气腾腾的虾丸清汤,草草应答。

“老爸……虾丸我能吃一粒试试吗?”我试探着将筷子伸到了那锅虾丸清汤的锅口,感受着那缓缓升腾起的热气以及汤水所散发出的香味。

“不行,医生说了不能吃。”父亲回答得很果决,丝毫不留情面——当然他是为了我的健康      考虑。

“那……好吧……”我不情不愿地缩回了我那不怎么听话的右手,老实地低下了头。

“一个也不行是吧……”我再次伸出手,目光沿着铁筷的两条直线,再次回到了桌子中央的那锅虾丸清汤。

“呃……实在想吃,就吃一个吧。”父亲看着我一副馋虫上身的模样,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吃了一粒虾丸。

虾丸入口,Q弹爽滑,一口下去咬出一丝飞溅的醇香的汁水——但很快,我发觉,其实这虾丸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吃——起码这和十几秒前我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这个药抹上去感觉怎么样?会痛吗?”

“好像不会……”药膏刚与皮肤接触的那前几秒,我的皮肤所传导给我的只有清凉和黏稠,可数秒后,我又后悔了,“嘶……现在开始疼了……还有点痒……”

“嗯……”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在我的颈子上温柔细致地涂抹着那乳白色的药膏,而我则是微微扭动着脖子,尽力地配合他的动作,也尽力地遏制住那两只无处安放的手……

“欸,你脖子……怎么了?还有,为啥你额头和眼角那边那么……额……那么亮啊?”数学课上,同桌总时不时瞟我一眼,终于,到了临近下课的自习时分,他凑到我耳旁,问道。

“我猜你本来想说油光可鉴对吧?咳咳……我头上抹了药的,你千万不要去碰啊,我怕传给你啊……”我苦笑着调侃了自己一番后,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哈哈……原来如此,那我得离你远点了!”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后,又灵活地将身体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低头继续计算新学的公式变式。

“诶,那个十字相乘法你刚才听懂了吗?”刚开始看题的他又忽地抬起头,凑过来向我低声     问道。

“呃……说实话,我没怎么听懂……刚刚讲课的时候我整个脖子都痒得不行,想伸手挠又不敢去碰,然后课也一点都听不进去了……”我双手垫在下巴上,趴在桌前,口齿不清地向同桌说道,而目光则斜斜地凝固在了先前我并未理解的数学题目上……

我真的是因为背后那瘙痒难忍的皮癣而听不进课的吗?诚然,这只不过是个借口……

晚上八点,我的运动手环还搁在一旁充电,手机也不在身上,望着面前那张如同天书般的数学练习,我才开始备感后悔。

我有些焦躁,草稿纸上已经演算了我能想到的绝大多数思路和方法,但就是求不出与原题相吻合的解。烦闷无奈的我,疲惫地将额头斜靠在左手手背上,右手抓着黑笔,久久悬停于书面之上……不自觉地、鬼使神差地,我的左手手腕扭动了起来,在我涂满了药膏的额头上,反复地揉搓了几下……

当我发觉我这危险至极的行为时,左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从额头一步步挪到了后脑勺。我不安地跑向浴室,额头和脸颊早已攀满了大片大片的皮屑,皮肤也大片大片地泛红……

有时候,一时的冲动根本无法去遏制,甚至于我们自身都只能由着那份不知打哪儿来的冲动和欲求一步步膨胀——最后,嘭!充满了冲动和盲目的气球就这么膨胀至爆炸,“气体”中的一切,都會回归与理性和感谢相平衡的,波澜不惊的“空气”中……

“老爸,药已经抹了一个星期了,晚上还要抹吗?”星期六的深夜十一点半,家中只剩下最后两盏亮着的灯,一盏来自我的卧室,另一盏来自父母的卧室。

“不用了……已经一个星期了,你赶快去睡觉吧……”半梦半醒的父亲躺在床上,微蜷着他那略显矮胖的身体,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答道。

“儿子,赶快去睡觉了,再不睡觉就扣你零花钱了……哈啊……”母亲说罢,打了个相当长的哈欠,也便上了床。我简单洗漱后,熄灯入眠……

转眼,背后的皮癣基本痊愈,我的生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不不不,事实上,我的生活并不是“重回正轨”,而是“走上正轨”。

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一切都是那么明晰,也都那么充满希望。

(指导老师:游爱君)

小说的语言的魅力

宇宏这篇,其实所写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他用了小说的笔法与小说的语言,而使得整篇文章都有了独特的味道。全文语言平实,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作者真实地记录了自己从患癣到痊愈的过程,一个少年患病之后真实的心理状态与行为轨迹,忍不住要挠,明知不让吃海鲜还是想吃的样子,像极了我们每个人。作者观察细致,细节丰富,可以看出他优秀的写作功底。(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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