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岚

今早看到老妈在阳台上种的芹菜和彩椒长势极好，绿油油的，十分茂密。想起上次在家时它们都还是小苗子，当时我嗤之以鼻说肯定养不活。如今用她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树枝支撑着，很是挺拔。

今年初外公去世，老妈终于解放了。从她还在工作时起，就每天两三顿地送饭，风雨无阻，不图钱财，几十年如一日。到后來外公摔倒后搬去住，家里的洗衣做饭也从来没落下过。

突然发现，老妈的一生从没被人理解过，也没被人看好过。外公喜欢小女儿，到后面根本不认识我妈，还总说她拿了他的钱。两个姨也为了钱或房子吵闹过，甚至说：“你不拿钱你天天给他送饭？”

她在家也没消停过。我爸是个负能量爆棚的人，看什么都不爽。他对我妈照顾外公不顾家很不满，从小就在我面前一直抱怨。我对母亲的态度也很差，动不动就指责她，这里不好，那里不满。小时候嫌她又胖又老，不愿意她接我放学，长大后总是和我爸一个鼻孔出气。直到这两年才发现，我父亲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她这辈子没出过这座城，退休后除了买菜几乎没有社交。她不打牌不跳舞，晚上出去散散步。她没有好姐妹，两个阿姨也从不走动。她没啥爱好，每天就是买菜做饭，偶尔打打毛衣。会刷抖音之后沉迷网购，家里有狗之后多了不少乐趣。

昨天她在楼下等我，见我回来了，小跑到车位上帮我挪走障碍物（因为自动锁坏了）。我突然发现她身手还挺不错的，也比以前瘦了些。

母亲胖了一辈子，以前三班倒，压力肥，患有三高。她管不住嘴，贪小便宜买一堆零食，又舍不得倒剩菜。被我扔了很多次后，越来越重视健康。

我以前总是看不起她，从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也不想要学些什么，不社交也不求改变，每天就是吃喝拉撒，活得十分低级。但不得不说，她种的菜很不错，抖音上买的大虾很成功，不时拍点番茄南瓜彩椒之类的寄给我，都还挺不错。

我本以为外公过世后，她会一下子失去寄托，变得不知所措。像我爸那样退休后失去了社会地位，非要出去打零工，哪怕是发传单也无法接受坐在家里。但我妈很愿意接受新事物，开心消消乐打了几百关，还帮我做“学习强国”，网购用得很溜，尽管我爸一直叨叨钱放网上不安全，怪她乱买东西。

凭什么我学举重是爱好，母亲买点小东西就是乱花钱？凭什么我想看世界是人生价值，她买菜做饭就是在吃喝等死？重要的是，她并没有觉得生活无趣。

我果然是年纪大了，竟然开始理解母亲了。我曾多么看不起她，憎恨原生家庭，惧怕变得和她一样，甚至故意不回家划清界限。当我兜了一个大圈子，发现过去许多孜孜不倦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追求，然后虚无低落，感觉精神被掏空了。突然发现母亲何曾追求过，她真的是没出息吗？还是打一开始她就是对的？人生就是这样，异常安静地过完一生？

那我该如何是好呢？我该活成什么样子？又能去往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