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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聚与蜕变”

2021-06-24邓柯

雕塑 2021年2期
关键词:时空观雕塑传统

邓柯

2020年12月31日,当代艺术人类学论坛第十六期“中国传统文化的溯源与创新”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行。本次活动由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研究所、创作管理处主办,围绕郅敏的雕塑艺术展开讨论。中国艺术研究院雕塑院常务副院长郅敏教授介绍了他的艺术实践经历。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院内院外三十余位专家学者参加了本次活动。

这是一次对中国传统文化在艺术创作中的转化生成进行深入探寻的论坛,论坛的主题“中国传统文化的溯源与创新”一直是雕塑创作实践中着力研究的课题。它是一种文化自觉,更是基于根脉上的一种文化生成。近些年来,国内雕塑创作实践和教学实践都积极探索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立足当下,从雕塑造型观念、材料物性挖掘、文化图像景观、艺术体验方式等等不同路径进行大胆尝试,呈现纷繁的创作成果,这是一种正在建构中的雕塑文化形态。郅敏是当代雕塑领域具有代表性的中青年雕塑家。经过多年的艺术实践,他在作品观念、作品形式、媒介选择、创作方法、艺术体验等多个方面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形成独特的作品面貌。他的研究涉及到形象与形式的重构、物质与媒介的转换等问题。作品的演变得益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与重新理解。

在论坛中,艺术批评家唐尧先生谈到郅敏的方法论探索,提出作品的三维立场,即“方法的宽度、形式的深度和灵魂的厚度”。北京画院吴洪亮院长强调对研究对象的“追逐与观察”,提出了对传统“恢复与重塑”的概念。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王春辰教授提问“传统是什么”,引发基于“全球共在”背景下对于传统溯源的重新思考。《美术》杂志副主编盛葳先生就“复数性的艺术”谈到方法论与传统的关系,进一步提出“发明的传统”与当代性的关系。与会专家们还讨论了传统文化中的图像符号、造型语言和方法形式的转型,指出在中西方传统文化中,内在的思维方法、生长方式、成长土壤的不同等学术问题。强调让传统面向未来不断生成,才能从母体文化中生发出新的生命力。基于传统研究的每一个雕塑实践创新案例,都将对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雕塑中的转化产生有益的思考。回到艺术人类学这一学科来看,该学科也是伴随着范式的变化、转换、生成在不断发展的,这些正是此次论坛的意义所在。

在郅敏的雕塑中,从《双生》到《天象》,再到《河图洛书》和《鸿蒙》等作品,呈现了一条清晰的转变线路。他对这条路径的摸索,值得我们来思考和分析。可以说,郅敏作品的鲜明改变是体现在其创作方法的重新建立。然而,其深层内涵的还是来自对于传统精神的体悟与汲取。文化是生成的,传统也是如此。传统是一个动态的概念。郅敏的创作过程,浸润传统精神与美学。从作品的造型维度走向作品的观念,进而走向艺术行为与生活。我们看到一个作品、作者、生活相统一的艺术整体。他的作品着眼于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人与物的关系,是作者时空观的凝聚与物化,也是一个从“具象”到“万象”的蜕变过程。

一、力量的凝聚:“时空观”与“物化”

我一直认为,“雕塑”是一种渴望永恒和超越的创造。它以坚实和内在的充盈去对话时间和空间。很多年前,在郅敏的作品集中,当我看到具象作品《朱雀》时,感受到有别于《双生》系列那种隐藏的时空感。那是一尊形体耸立,体量较大的神鸟雕塑。作品立于空间中,观者要用仰视的角度去感受它。观者心中的那个我也许就化为了雕塑,去对话时间和空间。尽管郅敏认为作品《朱雀》是他所做的最后一件具象雕塑創作,之后他就“跳崖”了。然而,这种时空观是贯穿于作品衍变脉络中的。在他接下来的作品中,作为空间的、时间的两种视角依然以主题或者创作方法的方式出现。对应作品《天象》系列的宇宙物象,对应作品《二十四节气》中的四时表达等等。只是语言和表现手法不同了。一边着眼于自然万物,一边着眼于时序光阴,我们民族的古人就是这样观察事物,观察外部世界的。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时空观”给予了艺术创作以生成变化、宇宙大化的宏大视野,让我们智慧地去面对自然。艺术创作中的传统的转化源于我们如何去看万物。

然而,面对时空的维度,那种满腔沸腾的体悟需要一个强大的自我才能凝聚一体,转化到实在的作品中。光是自我意识的强烈萌醒当然不够。在《双生》系列时期,郅敏在竹林中凝思,出现激荡畅游的神思,“我仿佛能够听到钴、铁的金属颗粒撞击瓷土纤维的声响,如同这江西冬日竹林中的风,裹挟着些许砂石、落叶、寒草,在林中似乎漫无目的地穿梭。”他的文字中有极强的代入感。作者内心已然化为材料这团物质,材料观也是在这个阶段逐渐明晰起来的。同时,“物化”的体悟消解了边界。也是在这个阶段,《天象四神》逐渐形成。如果《双生》是一种内省、警觉,是对于精神凝聚的渴望,那《天象》才是力量的凝聚。在这个系列中,形的可大可小,视角的可进可出,使得思绪畅游。《天象系列》中的《朱雀》变成了一片羽毛,或者说一个抽象的存在。从雕塑的角度上说,物体形象的“象”脱离了传统中形的约束,“象”也就自在了。它是一个携着传统精神的“象”,它经由物我不分的一团材料,改变了原先的模样。新的结构与艺术体验感,让我们从中感受到“四时迭起,万物循生”的节律,感受到一种浪漫的遐思与时空中观天地四时的感受紧密联系着。这已然不再是具象的《朱雀》。凝聚的力量在于传统当代化的呈现,在于物象蜕变后的力度、辗转和飞腾。

郅敏的文字象散文,也是在跟自己对话。在他的“上天雕塑家的故事”中,显现其对“艺术造物”的雄心,那个“物”小在一片鳞羽,大在无边宇宙。那个“物”聚在陶土炉火,游在银河星空。他的创作实践离不开景德镇,他扎在陶瓷的材料里,一步一步推进陶瓷与烧造的关系,感受从泥土到“陶化”“瓷化”能量转换的聚变,进而感受到“物化”的升华,再引发观者的神与物游。创作是不断生发的。这就是汲取传统进行创造的过程。内化的是感悟和体验,外化的则从技巧实践、造型范式到自由造物的人文观。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不断凝视他创作的蜕变之际,正如凝视《鸿蒙》视频中的光色与想象的那份热量。我想,催生“象的进退”在于何处?是情?是志?还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齐物观?不管如何,纷繁复杂的形象不再是塑造表现的终极目标,也不足以以此呈现“物我互化,物我一体”去对话自然,对话时空的精神涤荡。

二、华丽的蜕变:“象”与“变”

郅敏在冬日伺候花草中发现自然界中破茧而出的力量,于是,他在《君子豹变》中强调的“变”的力量。“象”最大的功能就是能“变”。世间任何物象都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自然的蜕变,人为的改变,历史的演变……。“变化者,进退之象,最大的象是天地之象,最大的变通就是春夏秋冬四时更迭”。这些都在他作品的主题中体现出来。在他的主題中走兽奇姿、飞鸟羽翼、花草光色,充满浪漫主义的色彩,很是华丽。

第一个“变”是《天象》《河图洛书》系列。灵活而拓展的结构,摆脱了造型与材料约束的创作方法。闪烁瓷釉光泽、华美色彩的鳞羽携着“物我一体”“你我相融”的自在,冲击观者的想象,挑战一贯以来人们对于瑞兽祥物具象的思维。尽管作品中元素的解构和形象的消融,使得文化符号的线索扑朔迷离。我们依然能用浪漫的想象走进作品。思绪能随雕塑的变化去触及星空、羽毛、花朵、树叶。这不是来自西方的语言或者西方的方法,这就是中国人体悟世界的方法。这里面消散的象也不会是解读作品的难点,正是蜕变的关键。仿佛这些单体的鳞羽是自由的“象”,从《双生》《龙马》的沉吟中跳脱出来,去回应一个更为宏观的时空观和宇宙观。

第二个“变”是《鸿蒙》。这件作品调动了视听感官的体验,增加了观者的互动性与在场感。鸿蒙的创作体现出更为理性的思维,将视角从宏观世界走向微观世界。作品的单体是源于现代医学蛋白质研究中的“苯环”构造,以此象征生命本源的物质性。运用“永字八法”的构造原理,郅敏找到了这个结构对应无限的重复与重构。在雕塑中“构造”相对于“塑造”而言,我理解为是一种建立的智慧,是动态的、发散的。构造中有着“变”的机遇。不同的构造方法有着不同的精神指向。象可变,构造也可变。结构是多维的,同样也是多变的。改变结构中固有的理性逻辑,新的结构建立与获得让作品内部和外部的每一个元素都融汇于一体。从一到变,从变又回一,多元和多维的思维,提供从“无象”到“万象”的可能。要指出的是《鸿蒙》中对于单体与结构虽然有着理性的元素提示,并没有妨碍作品诗意的传达。在视觉上,那幽微的光的跳动、弥散,雾气营造中的热量的积蓄感,指向一种神秘的希望和力量,仿佛这一团混沌正酝酿着那开天辟地的壮观时刻。

通过此次论坛的讨论与梳理,我们看到郅敏敏感的个体反思。从对《跳崖》的纠结到其作品中生命观、材料观、艺术观的确立,从对成为“发光体”的渴望和付出到对“君子豹变”的领悟,他一如之初的警觉审慎,把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体悟践行到作品之中。在郅敏的艺术案例中,时空观所体现出的观看方式、神与物游的材料观、象与变的无限发展,无不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以生命为中心的独特意识和审美价值。然而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他在创作中对于传统理解的多维角度。他重识“传统”的概念,看到一个发展中的传统,使其在当代雕塑创作中活化,在艺术体验中不断呈现丰富内涵,延展具有生命力的部分。这样,艺术创作才能从传统的母体中升腾出创新精神,才能使传统具有当代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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