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红坤

2000年后开始，按国家相关规定，动物入药需要做“库存认定”，而其唯一执法主体就是动保站（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本是“清水衙门”的某市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站长李利强，利用手里握有的野生动物制品库存认定、销售审批权疯狂敛财，走上了“财富”的快车道。小官巨贪，却天网恢恢！2020年7月，李利强被一审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清水衙门”也有春天

2000年8月，39岁的李利强担任某市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简称“野保站”）站长，这是一个“清水衙门”。他曾多次说：“在这样的单位，干这样的工作，我这辈子怕是没指望变成有钱人了。”

虽然李利强对这份工作的收入不是很满意，收入也不算太差，他也就日复一日地上着班。虽是如此，李利强也有不少机会出现在公众面前，因为作为野生动物保护站，国家关心，民众也是很关心的，所以必要的公众宣传让他也觉得自己的“作用”不小。

所以自上任多年来，他也经常在媒体中露面，介绍一些事关野生动物保护、救护的情况和感人事迹。有朋友调侃他说：“你这个位置经常能在公众前露面，应该有不少油水吧？准备换大房子了吗？我看能上电视的基本上都富得流油了呢。”这一问让李利强觉得很丢人，他说了一句：“我运气不好，没啥权力。”

但很快，李利强运气变好了起来。国际上几次《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成员国大会，成员国都提出要对世界各国医药进行全面评价，他们认为世界上一些国家的传统医药利用大量濒危物种是导致犀牛、虎等野生动物濒危的重要原因之一，并对其它野生动植物的生存和地球生物多样性构成严重威胁。各国应对此继续加强前置管理。

在中国，麝香、豹骨、穿山甲片、羚羊角、蕲蛇……这些是中药材常用的野生动物制品，需要进行库存认定，确认来源合法，才可获得销售许可。这样，李利强和他的位置就变得显要起来。因为国家出台的规定：动物入药，需要做“库存认定”。而做这个“库存认定”的唯一执法主体就是动保站，李利强正是该市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的站长。

李利强特地去查询了相关的资料，他得知，中国的中药资源种类有12807种，其中药用植物占全部种类的87%，药用动物竟然占了12%。这意味着，动保站成了12%的中药材市场流通的必经之路和发牌人。

李利强开始觉得自己要走运了，因为没有他们站库存认定后发的许可证，医院和药店都不敢收药厂的产品，销售流通就成了死局。而库存认定能不能过？怎么过？认定的时间长短，这些他都可以做成学问，也是一种秘密。

政策出台后不久，到李利强的野保站来的人真的多了，请他们喝茶、吃饭的人多了起来，这让李利强闻到了他这个“清水衙门”有了春天的味道。

随着他收到的审批资料多起来，他的工作量也因此加大，照理说他应该更忙碌了。但是，李利强没有，他和平时一样要紧不慢地审批着这些资料。可是他们收到的申请是越来越多，堆积的资料也越来越多，他们的电话也是每天不断。偶有同事问他：“站长，申请单位又来问了，我们是否可以加快点审批速度？”

李利强不紧不慢地说：“急什么，工作突然多那么多，钱又没增加，难道天天加班啊？先緩缓。”

就这样，李利强不紧不慢地审批着那些申请资料，开始有一些单位因为着急要做“库存认定”，为早日拿到销售审批权而不断地往李利强那里跑。

那天，一位申请人刘总直接找到李利强，偷偷地将一小袋东西塞给他，希望他能帮帮忙，他们就等着这个审批去销售产品呢。

李利强偷偷地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是一摞不薄的现金。他拍拍刘总的手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帮你安排。”果然，没过多久，李利强就完成了拖了几个月的审批流程。过后，刘总又特地提了一个小袋子再次找他，以感谢他的“帮助”，希望交个朋友，李利强欣然答应了。

他开始尝到了春天这股风吹的味道，他觉得舒服极了。

野生动物制品的疯狂

随着主动找李利强办事的人越来越多，李利强收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他因“金钱”关系而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机会也多了。2006年某中药饮片有限公司的公司董事长、某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总，因为需要对公司的野生动物制品进行库存认定、销售申请进行审批，多次找到李利强，希望他能加快一下审批流程。

每次找李利强，杨总都不会空着手，带来的总是一沓沓钞票。李利强一看到杨总的架势也都明白，他们“合作”很是愉快，渐渐地互相之间也聊聊天，称兄道弟般。

李利强也将收受的这些钱财用于各种花销，收得越多，花得越大，他越来越觉得钱是个好东西，就是不够用。他对妻子说：“靠人家这样时不时地送点，咱们这富得也太慢了。”妻子悄悄说：“要不，你漏个嘴，多提点提点一下对方？”这话提醒了李利强，他觉得等待别人送来，不如自己主动出击试试。

2009年3月，李利强和杨总约定见面聊天，他叹气说：“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工资低，想买套好点的房子都不敢想。”杨总听了，明白李利强的意思，说：“别急，我不会看着你有难不帮的，就是我那几个库存认定，得赶紧批了，我也好帮你想办法。”

李利强听了，连说：“这好说，好说。”杨总当即打了电话让人送来了50万元现金给李利强。李利强连连拍着杨总的肩膀说：“够意思，哥们，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就这样，李利强通过暗示、提示等多种方式，让申请单位主动给他送钱。随着送钱的人越来越多，李利强还想再买套房，但是他发现，自己已没有买房的资格。看着手中的这些钱财没有办法转换成自己想要的房子，他和妻子商量起对策来。

“只有咱们离婚才能有购买资格。”李利强和妻子最后商量的结果。2011年，他们离婚了，同时也获得了购房资格。李利强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自己的“收入”所得统统交给了妻子保管。

妻子很快看上了一套房子，并下手购买了这套房子，但在房子装修这件事情上遇到了点“麻烦”。妻子对装修要求很高，一般的装修标准满足不了她的要求，李利强对妻子说，他会想办法。2012年5月，杨总来找李利强，说他们刚申请了一批野生动物制品库存认定，希望他能早点审批。

李利强不动声色，说自己最近正在发愁，房子买了却没钱装修。杨总一听就明白，当即又给了李利强50万现金。

2013年上半年，李利强又对杨总说自己没钱买家具，杨总又给了李利强40万现金。等所有的家具都买齐之后，李利强把要迁入新居的消息告诉杨总，杨总为了表示祝贺，送了两块价值72万余元的百达翡丽手表给李利强。李利强很懂事，很快审批了杨总公司的那批野生动物制品。

这些年，杨总的公司业务发展越来越快，需要李利强帮忙的时候特别多，每次找李利强他都是自己亲自出马。李利强多次对杨总开口要钱，杨总不管是真借还是假借，他都会给，因为杨总知道他自己的公司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制品销售审批权需要李利强手中的权力。

慢慢地，李利强懂得了自己手中所握权力的利害之处，送钱给他的人越来越多。他自己在行内也有了众所周知的“原则”：钱不给到位审批就一直拖着、杳无音信，钱到位了审批就能顺利下来。这个“原则”让李利强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而且是源源不断地向他奔来。

2018年9月，杨总去李利强办公室，催一个三千公斤羚羊角的批文。这次李利强再次开口“借钱”，杨总这次直接就给了他260万元。

也就在刚办完杨总的事情没几天，做麝香生意的刘总就约李利强到酒店，见面就说：“站长，我那批麝香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我想快一点拿到销售审批权。”李利强只说快了快了，刘总当即先表示对他的感谢，将装有150万元现金的拉杆箱直接送给李利强，李利强如数交给已离婚的但仍生活在一起的前妻清点，确认确实有150万，李利强才欢快地安排办理麝香的审批。

刚将刘总给的150万现金清点完，郑总就来找他了。郑总是一家以穿山甲片为材料的药厂老总，他们申请的穿山甲片、麝香库存认定资料已经提交了好几个月了，野保站一直没有安排专家到公司认定，打电话或到李利强的办公室问过几次，都没有安排。前后他们跑了十几次。

郑总非常着急，直接把装有20万元现金的棕色手提袋送到李利强办公室。收到钱的李利强即刻安排办事，十天之后，药厂的穿山甲片的库存认定就批下来了;一个月之后，麝香的库存认定也批下来了。

送钱的人越来越胆大、直接，李利强也越来越直接、胆大，这些钱财润物细无声地流入了李利强的口袋。李利强看到了自己这个小小芝麻官的致富之路，内心对金钱的渴望不断膨胀。

在财富快车道里翻车

正规的企业按正常程序申请，都了解李利强的审批“原则”，办事时并不怕办不下来，只看你舍不舍得钱。但有一个叫吴昌的老板，想申请一批野生动物制品销售审批权时有些迟疑，他担心自己的事办不下来。因为他不仅没有正规的企业，而且这批野生动物制品还是非法获得的。

他们违规杀害野生动物以取得这些制品，有些还是从国外非法偷运过来的，比如这批象牙。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能拿到这批野生动物制品的销售权，那他就真正地发了一大笔，而且后面他还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可以做。

吴昌按照行内人员的透露，约李利强到外面吃饭，在包厢里，他神秘地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是金光闪闪的金条。李利强看得眼花，吴昌说：“我这批东西有办法弄出去销售吗？”李利强眼睛贪婪地盯着那箱金条，沉默了一会，说：“你这批东西不合法，可能有點难度。不过，在我手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吴昌听了，将那箱金条推到李利强面前，告诉他，只要李利强帮忙开了这条路，以后他还会送金条。吴昌还告诉李利强，他手上会有源源不断的这种并不合法的野生动物制品，后面大家的合作还会很多。李利强摸着眼前的这箱金条，过去他在公众场合宣扬的野生动物保护全都忘记了。他很快帮助吴昌办理了审批。

接下来，他们经常合作，李利强总能收到金条，他的财富也走上了真正的快车道。他对财富的渴望也越来越重。

李利强对财富虽然渴望，但拿到的钱他自己并不管，全部交给前妻打理，他自己也想不起来谁送了多少钱，自己到底存有多少钱。他和妻子虽然离婚，但那么多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而且感情很好，交给前妻打理自己的财富，他非常放心。

为了处置李利强拿回来的这些数不清的象牙犀角制品、金条、金如意、手表、首饰、存折、银行卡，前妻费了很多心思，将金条的编号剪掉等，想尽各种办法不让人查到。

可是，天网恢恢，李利强的事情还是让人察觉了。2019年3月，李利强前妻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她早就做好了出国的准备。谁知在19日她出境时却被阻了。

她赶紧回家清点了家里的现金和银行存折，并把家里李利强收的东西分类，然后去租了房子，将打包好的金如意、手表、首饰、存折、银行卡等放到出租房。

但是这些都为时已晚了，李利强的事已经被揭发了。2019年4月15日，李利强被电话传唤，第二天便被采取留置措施。这时，李利强已意识到，自己在“清水衙门”的财富快车道上走到了头，他的快车已经翻车了。他不得不主动交代自己受贿的事实。

李利强及其前妻在银行存的现金共计3963.5万余元;在李利强、前妻居住的家中及租用的房屋内，查获并扣押现金共计1414万余元;扣押奢侈品手表19块，经鉴定价值220.5万余元;扣押金条、金如意、金饰品等45件，经鉴定价值78.4万余元;扣押象牙、象牙制品165件，经鉴定价值310.6万余元;扣押犀角杯、犀角挂件等18件，经鉴定价值30.6万余元。以上共计6017.8万余元。

法院认定，查获李利强的上述财产中，扣除李利强及其前妻合法收入及认定受贿所得外，仍有4912.5万余元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

2020年7月23日，法院对李利强案作出一审判决，最终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李利强有期徒刑十三年，并处罚金80万元;追缴李利强违法所得5373万余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李利强帮助违法贩卖野生动物制品的企业和个人做贩卖野生动物制品的“生意”，让我们看到了一幕现实版的“疯狂动物城”，法律赋予野生动物保护站保护野生动物的职责的人却成了残害野生动物的黑手。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就此失去的动物，再重的惩罚也无法挽回野生动物消失导致的生态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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