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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失去的初恋

2021-05-19刘小明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4期
关键词:生产队长二婶鞋底

刘小明

她,姓王,我们一个生产小队的,我俩同岁,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耐看,越看越入眼。“文革”中停课闹革命,一年365 天,我俩天天见面。那年18 岁,二人不知咋的,突然见面少了嘻嘻哈哈,总是相视报以微笑,心里的感觉却不是原来的味道,总有一种暖暖的、甜甜的、痒痒的滋味,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男女之爱吧。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不仅能看清一个人的外表,而且还能透过衣服、穿过皮肉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于是,生产队里的大闺女、小媳妇,还有和我们一茬儿的青年男女,开始对我俩起哄。

生产队割麦时,他们故意让生产队长把我俩排在一起。割麦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弯腰、撅屁股、挥胳膊,非常劳累。我的体力不行,每次都是王姑娘割她的麦时,中间都要悄悄地过来帮我割。这是她不言的爱的表示。

薅谷子,摘棉花,他们也让生产队长把我俩安排在一块儿,我本想帮帮她的,可我没她手快,每次都是她快速干完自己的之后,拐回来帮我薅帮我摘,让我感到无比的甜蜜和幸福。

尤其是生产队里出窑砖时,生产队长要派二十几个年轻人,排着长队,从砖窑里揭砖人手中往外传,一个人递给另一个人,最后有两个技术人员在一大块平场地垒砖垛。不用说,我和王姑娘又被排在了一起。我故意排在她的前面,一般都是左扭身接砖,右扭身递出。因为心疼她,我左扭身接砖后,要向她跟前跨大半步递砖,这样她省了左扭身。她笑在脸上,我笑在心里。

就这样,起哄的,撺掇的,我俩真的恋上了。虽然每次见面话语不多,但各自心里都充满那种黏黏糊糊的涌动,有时夜里也互约在村外某个隐秘处说说话。在那个年代,正处于“文化大革命”高潮期,大家都有自控力,拥抱、接吻想都不敢想,只是互相抚摸着对方的手掌,浑身就热血沸腾。

我妈没生女孩儿,就我弟兄两个,那时农村很穷,家里几口人的吃穿都由母亲一个人承担。她每天除了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还要洗衣做饭,喂鸡喂猪,夜里还要纺花织布,做衣服、做鞋子,太辛苦了。冬天,生产队里的农活儿少了,为了帮妈妈减轻点儿家庭负担,我就让王姑娘教我学纺花、学织布、学纳鞋底子。我们都把纺花车搬到一个同岁的姑娘家里,她家屋子大。王姑娘教得认真,我学得专心。

纺花时,她教我右手怎样搅动纺车轮子,左手怎样捏着花卷,怎样往后抽动。织布时,她教我右手怎样穿梭,左手怎样接梭,右手怎样搬动织布机的打板。纳鞋底时,她教我怎样戴顶针,怎样用右手中指上的顶针顶着把针穿过鞋底,然后怎样把鞋底绳拽紧……农村有句俗话:男做女工,侮辱祖宗。我在王姑娘的帮助下,学会了许多女人做的活儿,我妈高兴,我高兴,王姑娘更高兴,我想,我家的祖宗也会高兴的。

那时,我有个初中同学姓郑,我俩在校关系很铁,亲如兄弟。在校时他经常到我家玩儿,停课闹革命后,他仍不断来我家找我,我妈待他如儿子。我和王姑娘的相爱相戀,他知道后,表示为我高兴并祝贺。

我父亲弟兄三个,我父亲是老大,我二婶娘家是本村的,我们村很大,有24 个生产小队,4000 多口人。二婶脾气很坏,心肠很辣,她纵容二叔,合伙欺负我的爷爷奶奶,不照管爷爷奶奶吃穿不说,还要我父亲和我三叔家管。可她夫妻二人经常无事找事,故意和爷爷奶奶吵嘴。有一次,爷爷奶奶坐在院门口乘凉,他夫妻过门时却说挡了路,竟然把整桶水从爷爷奶奶头上浇下……

二婶不能生孩子,三婶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姑娘,我母亲生了三个儿子,我的二弟夭折,还有我和三弟。二婶不孝顺爷爷奶奶,我母亲却特别孝顺爷爷奶奶,所以,二婶非常嫉恨我的母亲。她借故我父亲是“右派”,“文革”中正受窝囊气,常在院里指桑骂槐欺负我的母亲。

二婶见到我和王姑娘相恋,心中充满羡慕嫉妒恨。她竟然明目张胆地找到王姑娘的父母,挑拨离间,“你家是贫下中农,闺女怎么能找个‘右派的儿子呢……”她又跑到我那个同学加朋友的家里(那个同学和二婶娘家是同一个生产队的),给人家的儿子提亲。二婶不畏艰辛,来回穿梭磨破鞋底子,磨破嘴皮子,于是,王姑娘和我那个同学加朋友,便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对恋人。王姑娘找我诉苦,她的父母态度很坚决,非让她嫁给我的同学不可,她无可奈何。我为了她的幸福,为了她的父母不生气,只好破天荒吻了一下她的腮帮,落泪与她告别。

“文化大革命”中,结婚很简单,不准用乐器,不准兴师动众,不准男方施彩礼,不准女方陪嫁妆,不准放鞭炮。结婚当天,远的可骑自行车,近的要步行迎接新娘。王姑娘和我的同学是一个村的,当然要步行。他们结婚那天,街上看热闹的人稀稀疏疏,我也站在很远的地方凑热闹。看到王姑娘和我的同学并排走在大街上,王姑娘的脸红红的,我的心却一揪一揪地发紧在落泪……

就这样,我失去了王姑娘,失去了我懵懂的初恋,同时也放弃了与那个同学加朋友的来往。

那段甜蜜的初恋,就这样被我的二婶蓄意扼杀了。时过4 年,王姑娘家找我和郑同学共同的学友到家里为他们焊门,那个同学姓史,是电焊工,不幸,施工中那个史同学中电身亡。王姑娘婆家的哥哥不想赔钱,说这个姓史的同学是心脏病突发而死,这下事情惹大了。史家的亲戚朋友全出动,非让王姑娘和她的丈夫披麻戴孝为姓史的同学送葬。那时我已上班了,那天是周末,我特地跑到现场看了看,看到王姑娘穿着一身白孝衣弯腰走在史同学棺材的后面,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绞痛的心,我为王姑娘再次流下来不知什么味道的眼泪……

现已时过40 余年,尽管我现在的婚姻幸福美满,但我的心里还不时忆起那段初恋,一直放不下对二婶的奸诈之恨,放不下那个郑同学的无趣无情,放不下对王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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