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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土沟的“花”

2021-04-16李庆芝

青海湖 2021年3期
关键词:戈壁芦苇油田

李庆芝

沙漠中能生出花儿来,你信吗?不信。三十年前我也不信。 今天我信了,且不容质疑。沙漠中真的生出了花,是在一个叫“花 土沟”的地方。

初闻“花土沟”,望文生义,我认定,那里一定种植着鲜花。 可是,到了花土沟,那满目的荒山、茫茫的戈壁、浩瀚的沙漠, 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如此不毛之地,怎与“花”相连?

穿越八百里瀚海时发现,这里虽没有鲜花没有绿树,却 根植着一个个高耸云端的钻塔,还有许多不分昼夜劳作的“采 油树”。我知道了,花土沟位于青海和新疆的接壤处——茫崖, 平均海拔 3000 米,是一座因石油而生而兴的城市。“花土沟” 名字的由来,与花无关,相传是因辖区内地质和气候关系,形 成了许多菊花纹状的沟而得名。

离开花土沟已有二十多年了。2020 年 8 月,我因事再次 踏上了这片阔别多年的故地。一路上映入眼帘的,依然是辽阔 无垠的瀚海、荒芜寂寥的戈壁,还有连绵起伏的荒山秃岭。曾 在这里工作生活过多年,这些都是我曾司空见惯再熟悉不过的 土地。然而,班车到达目的地——花土沟,一眼看到这里的景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曾经茫崖行委办公的平房,不见了踪影,眼前是挺立的综合办公大楼及周 边相邻的几座高楼 ;曾经碎砖铺就的仅 有的一处篮球场,被宽敞整洁的广场所 代替 ;曾经汽车行驶后尘土如蘑菇云般 升腾的土路,换颜为宽阔笔直的柏油路, 通向四方。蓝天下,远处挺立的白杨树, 在这千里戈壁努力地散发着绿意,更令 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柏油路两旁,竟 盛开着五颜六色的格桑花,花朵儿随风 摇曳,浓浓地密密地灿灿地簇拥着,静 静地散发着淡淡的香,使得原本枯寂的 荒漠,充满了生机。

目睹眼前之景,心中实难平静,思 绪不禁回到了从前。

记得上世纪 90 年代初,二十出头的 我,成了青海油田钻井队一员。井队的 日子,在枯沙与黄风中翻转,时令已过 春分,花土沟的油砂山依旧裸露着黄色 肌肤,像一个一年四季不愿换装的懒汉, 坦露着胸膛,任凭漠风肆意扫荡。眼睁 睁的,时光就这般在荒漠与烈风间流走。

7 月初,我们队完成了一口井的钻 探任务,从油砂山搬迁至盐碱滩打井。 天蒙蒙亮,搬迁的队伍已陆陆续续颠簸 在了彎弯曲曲的沙路上,自寸草不生的 秃岭挪进了荒芜的戈壁滩。荒原无边, 空旷寂寥。远方的昆仑山白雪皑皑,横 亘天地 ;近处的尕斯库勒湖,波光粼粼, 给这毫无生机的大漠,平添了几分色彩。

等驻地安顿好了,师傅手指远方, 对我说,别看这里是荒滩遍野,寸草不生,但距离井队六七里处,有一片芦苇 荡,那里有一米多高的红柳,红柳上开 满了一簇簇粉色的小花 ;地底下有千年 中药材——锁阳 ;芦苇足有一人高,还 有一群群的野鸭子出没芦苇间。这个季 节,算是柴达木迟来的春天。师傅的话, 对我而言,充满了吸引力。

师傅曾是名军人,转业到青海油田 后,在柴达木这片土地上,走南闯北已 有二十多年。对他的话,我深信不疑。 望着眼前的荒凉之地,我向往着那个童 话般的世界。

一日,队上完钻,固了井。师傅说, 有空闲时间了,我带你去挖锁阳,晚饭 后出发。终于,期盼已久的时光来临了, 兴奋的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晚饭后,我们一行七八个人,扛着 铁锨,踏着荒漠,向着昆仑山的方向徒 步而去。向着戈壁,我们一路纵声放歌: “向前,向前,向前 !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天空湛蓝,四野岑寂,晚风拂面, 心中好不惬意!不知走了多久,远远望 去,眼前出现了一簇簇红柳。碧绿的叶 子与指甲盖大小的粉色小花儿相间而生。 大小不一的红柳或挨挨挤挤簇拥成片或 三五一群默然无语或孤独一簇傲然而立, 将一抹淡淡的绿,静默地撒向荒野。周 遭有芦苇泛着绿意,在微风中摇曳。脚 步近了,我的心跳加快了。在这荒野之中, 已很久没有见过这满目的绿了,眼泪竟 在眼眶里打转。已近一年,没有回过家了。

此时,故乡的大山,在这个季节,早已 是苍松碧翠山花烂漫了。

这久违了的绿,让我想家。 低头一看,突然发现,就在我的脚下,就在脚下的沙漠中,竟有几枝刚刚出土 的绿芽儿悄悄地探出了脑袋,最茁壮的 一枝,已从沙漠中抽出了半尺高的苇秆, 直直的嫩嫩的翠翠的。情不自禁,我俯 下身去,跪在沙地上,静静地望着眼前 的这一抹绿,轻轻用手抚摸着,一种温 暖一种感动涌上心头。

在茫茫沙海,它寻有自己的一席之 地,将苦涩的根植立于生命的空间,让 纤纤身姿坚毅地独立于大漠之中,执着 地接受着无尽的荒芜,守望着一年中瞬 间的绿色。冬来的夜风凄清寒冷,夏来 的阳光炎热炽烈,秋来的风沙肆意横扫, 春日里依旧是霜雪漫天,在整个生命历 程,熬尽千辛万苦,守候孤单寂寞,等 候着生命的绿色,等待着苦难后的郁葱 与希望,一切的终结不仅仅只是单纯的 生存。它坚毅的根,挺拔守望的依然是 对生命的渴望,植根沙漠,倾注的更是 一年一年的希望。

一种怜惜,一种怜爱,油然而生。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何不将它移 植到我的门前?每日里,让它喝足了水, 晒足了阳光,茁壮在我的野营板房门前。 于是,动手轻轻刨开了它四周的沙土, 谁知,它的根须扎得很深,刨了很久, 满手是沙,双臂酸痛,而它的根茎仍在 沙土里执着延伸,不愿出土。一不做二 不休,我将扛来的铁锨使了出来。一锨一锨,七八个嫩绿的芦苇苗,自根须露 出了地面。

我如获至宝,将嫩绿捧在了手心, 一如捧着整个春天。

那天,师傅很努力,竟也没有寻到 一根锁阳,其他人的手里也是空空如也。 我没有见到师傅口中所描述的野鸭子, 但看着手中几株郁郁葱葱的芦苇苗,心 中装满了欢喜也盛满了希望。

回归路途,满天的霞光,将天际染 为红色。素日里,平淡无奇的盐碱地被 斜阳这一神奇的魔术棒染成了橘红色。 转眼间,太阳一点点沉向了昆仑山,金 黄色的余光,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向着 四周射去。落晖呈祥,远山披黛,戈壁 铺金。渐渐的,天空由湛蓝变为墨蓝色, 远方的钻塔亮起了明灯。

回到驻地,我立马在野营板房门前 左右,各挖了一道深深的沟,将移植来 的芦苇苗小心翼翼地种到了沙地里,将 根须轻轻掩埋,露出嫩绿的枝芽儿。我 提了一桶水,浇灌在苗的周围。久旱的 沙土,贪婪地吸吮着每一滴水,瞬间, 水被吸干了,只露出湿漉漉的沙地。我 又提了一桶水,浇了下去,谁知,仅一 会儿工夫,水再次被吸入地里没了踪影。 当第四桶水灌下去之后,水渗得慢了, 沙地大有喝饱了的样子。欣喜之中,看 着一个个挺立的芦苇苗,想象着它一日 日长高一日日绿在我的门前,欢喜之情 不禁流淌。

第二日,刚一睁开眼,脑子里滿是 门前的绿色,心里盛满了阳光。等推开门,一看,傻眼了,只见芦苇苗一个个 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蔫了。我的心一 沉,连忙轻轻地一枝枝扶起,小心地重 新埋入了沙土。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 它们没有按我的心愿,长成一排绿色的 苇秆,反而日益枯黄了。

那一抹绿,在百般呵护中,终于 没能留住。渴望自然的生机,渴望生 命的葱郁,渴望大自然的唯美,是人 之天性。花土沟蕴藏着石油、天然气 等丰富的矿产资源,可是,它对生命 却是苛刻的,甚至是摧残的。高寒、 缺氧、荒凉、干旱、寂寥,亘古不变。 然而,她却没能阻止石油人建设的步 伐。一代又一代石油人,65 年来,坚 守在这里,将根深深地扎在这里,使 黑色的金子,流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造福人类。

时过境迁。青春芳华随着当年的那 一株株芦苇苗,早已被漠风吹远。荒原 中的那一抹绿,于枯荣之间得失之间成 败之间,留在了最美的华年里,明媚了 我的生命。

花土沟,留下了我的青春,也留下 了我美好的回忆。

2018 年 12 月 27 日,这个叫花土沟的地方,成立了中国最年轻的城市—— 茫崖市。新茫崖建设新纪元。如今这里, 经济、教育、交通、旅游和文化形成一 体,这座因油而生而兴的城市,政企一 家,充满活力。1997 年年底,油田职工 居所大规模搬迁,我的家随搬迁的队伍, 从空气稀薄的花土沟生产基地,搬到了 宜于居住的生活基地敦煌,大大改善了 我们的生活质量。近年来,拥有 3 万人 的花土沟,建成了火车站和飞机场。飞 机场的建立,使油田员工从 8 小时之多 的行程中解放了出来,仅用一个小时, 即可从生活基地敦煌到达工作地花土沟。 青海油田油气产量,从 1990 年初的百万 吨,向着千万吨大油田迈进。半个多世 纪过去了,茫崖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油田也向着新的征程迈开大步。

一份坚守,需要多少定力;一份热望, 需要多少努力 ;一份收获,又需要多少 人的付出!此刻,眼前美丽的格桑花分 外醒目,生命顽强地绽放,使得这片土 地,更具魅力。生命的执着与坚守,使 一切不可能成为了可能。工作和生活在 这里的石油人,将自己的生命深深根植 于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同呼吸同命运, 使生命开出了别样的花朵。

李庆 芝 满族,1968 年 7 月生,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 发表于《地火》《中国石油报》《青海湖》《瀚海潮》《兰州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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