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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2021-04-06戴智生

金山 2021年2期
关键词:哥嫂姆妈侄儿

戴智生

童年

“大雪纷飞,萝卜炒鸡。”这童谣不是念出声,是站在屋檐下唱。

小时候盼过年,盼一场大雪,哥哥便在院子里堆起一头雪白滚壮的肥猪。我们惦记的永远是大鸡大肉,当然,新年还可以穿新衣裳。

还有一件事要同哥哥争,就是给叔叔拜年,独吞壹元或者伍角的压岁钱。那时穷,为减轻负担,亲戚间相互拜年都是派一个代表。

我有两位亲叔叔。

叔叔家很近,我们平时走动并不多。父辈分家早,各自顾着谋生活,只有过节或者办喜事,才会“走亲戚”。

我们这一代不同了,大哥婚后仍住家里。父母搬出东屋,腾给大哥当新房。我们还是吃一锅饭,只是添一双嫂嫂的筷子。

姐姐妹妹迟早是嫁出去的。

老家的习俗:初一儿子拜年,初二女婿拜年,初三外甥拜年。儿子同父母一个屋檐下,早上起来碰见,与往日别无两样。初一真正拜年的是侄儿,侄儿侄“儿”嘛。

正月初一总是姗姗来迟,一早爬起来,床头有姆妈准备好的新衣服。姆妈在厨房生火做打卤面,父亲在门口铲雪扫爆竹屑。新年头一回扫地,父亲从院子门外往里扫,垃圾堆积在院墙角落,“财水不外流”,过罢元宵才会撮出去。

父亲讲究,规矩也多,“站要站相,坐要坐相”,这是他平日对我们的要求,眼睛动辄瞪得又圆又大,我们都怕他,唯有逢年过节稍无忌惮。

吃了打鹵面,我缠着姆妈安排给叔叔拜年的礼物。姆妈笑笑,用竹篮装好四样东西,一刀肉、一包萨琪玛、一斤白砂糖和七八节斩断的甘蔗。父亲坐在八仙桌旁边,吸着纸烟,蹦出一句:

“急什么?等老二家老三家来了人你再去!”

我后来明白,父亲在乎长幼有序,他是老大。

成年

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大我一轮,结婚早,他小孩又比我小一轮。

哥嫂要上班,侄儿白天由我姆妈看管,我也搭把手,放学回来抱他出去玩,教他数数,教他“锄禾日当午”,有时也喂饭,帮他擦屁股。

侄儿一天天长大,哥嫂宠他,姆妈依他,独我严厉。侄儿顽皮,我数一二三,他得停止一切活动,地上画个圈,他站在里面不敢出来。

姆妈责备我:“你自己都没有学好,管侄子起劲?”

我理直气壮:“那是为他好。”

记得有一次,我有张书签不见了,那是四张一套的彩色图片,曾在侄儿面前显摆过,他知道我藏在哪个抽屉。我把侄儿抓来审问:“你偷了我的书签?”侄儿无辜的样子:“我没偷东西!”

最恨小孩说谎话,我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老实说,偷没偷?”

“没偷!”他嘴硬。

我打一下问一下,一直打到他招认了。

“把东西拿出来吧!”我说。

“忘记放哪了。”侄儿嚎啕大哭。

那次下手很重,侄儿挺惨的。

过后几天,我发现书签夹在一本书里,竟是冤枉了他。

侄儿不记仇,还是跟我一起玩。倒是我心存愧疚,此后格外关照他,好吃好玩的都同他分享。而他的心里,应该有烙印吧?他弟弟、二哥小孩不听话的时候,他会告诫他们:“你们不乖,细细(叔叔)会回来打屁股。”

那时大侄上了小学,我离开家乡工作,回家很少了。

家,总是要回的,特别是过年。

大年三十吃团圆饭,我们家有个保留节目,大人依次给小孩压岁钱。侄辈们有点怯我,哥嫂教唆,他们才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细细发财,细细明年讨个好老婆。”

我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中年

家里对我婚事催得紧,我努力谈恋爱,还是晚婚。

父母老了。

姆妈劳碌命,辛苦了一辈子。她病重期间,两次抓住我的手说:“崽啊崽啊,我等不到帮你带小孩了!”

我泪流满面。

父母相继离世,我们这个大家庭也散了。

二哥造了楼房,自立门户。老屋有我的房间,我也不住,偶尔回去做客,住宾馆。兄弟之间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大哥说:“父母坟头长满了草,又得添土了。”

感谢父母荫庇,我们的后辈个个有出息。大侄出国留学,最小的侄女也读了大学,我的儿子读高中,成绩也不错。

大侄回国创业,事业有成。他到底没忘记我这个细细,经常打电话问寒问暖,每年回老家过春节,正月初一一定驱车来我家,有时搭上爱人,有时同他弟弟或二哥的小孩结伴,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倒不是在乎他们拿来多少东西,我欣慰侄儿懂礼数,在他们身上看到我们家族的传承。

我的儿子却很叛逆。他步入社会,我提醒他同伯伯打电话,他说找不到话题,去年安排他去老家拜年,他说找不到方向。

唉!儿子是独子,从小由惯了他。

年纪渐大,常回忆从前,回忆老家,回忆老家的人。

我突然想起,侄儿很久没有来电话了,他去年也没有来拜年,今年会不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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