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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的故事》中的记忆书写与身份建构

2021-04-01冯瑞文郭海霞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1年1期
关键词:身份建构记忆

冯瑞文 郭海霞

内容摘要:在《使女的故事》这部长篇小说中,女主人公自从被迫进入基列共和国以后几乎每天都在通过回忆来提醒自己的身份。人可以通过对社会框架以及物的回忆,建构起自己的身份。而社会框架是可以被改变的,当社会框架被不断改变以后,人的记忆也会逐渐被改变。本文通过分析女主人公奥芙雷德在小说中的记忆探讨她在文本中的身份建构,从而得出的结论是:奥芙雷德在基列共和国的男权社会是不妥协的,她通过不断地回忆过去的生活来确定自己是谁,提醒自己要逃出扭曲人性的基列社会。

关键词:《使女的故事》 记忆 身份建构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1985年发表了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这本小说让她一举成名,后来阿特伍德获得了卡夫卡文学奖和布克奖,近年来也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使女的故事》主要讲述了环境恶化导致女性生育能力下降,原教旨主义推翻了美国政府,建立了基列共和国,此后,所有的女性不得拥有个人财产,也不能拥有工作。健康的使女被迫成为大主教的生育工具。基列社会布下天罗地网般的眼目,防止人们逃跑、背叛政权,并且以残酷的惩罚对人们进行规训。

基列社会的故事背景设置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故事从一开始就讲述女主人公奥芙雷德对于曾经用作体育馆而后来用作使女的寝室进行回忆。同时,奥芙雷德几乎每天都在回忆自己进入基列国之前的生活。通过回忆过去,奥芙雷德能够提醒自己她并不是生来就是使女,她的身份是一名独立自由的女性。奥芙雷德最后在尼克的帮助下逃了出去,随后用录音带录下了她作为第一批使女的亲身经历。录音作为一种讲述的行为就是为了留下记忆,不让自己遗忘,试图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这份经历。因此,小说中的记忆书写与身份建构对于解读该小说起到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然而,从记忆视角进行的相关研究却很少,未能充分展开记忆书写在文本中的作用。

本文主要从三个方面对《使女的故事》中的记忆书写与身份建构进行分析,奥芙雷德的不断回忆过去是为了防止自己遗忘身份,同时也为了唤醒整个群体的回忆。而基列社会对于街景和空间的重新布置,是为了给人们构建新的回忆,让他们忘记过去,服从统治。

一.记忆空间的社会框架

“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利用参照框架来记录和寻回回忆,记忆不可能存在于这个框架之外”。(Qtd in Maurice Halbwachs, 36)哈布瓦赫认为,一个在完全孤立的情况下长大的人是没有回忆的——尽管他没有在任何地方如此清楚地表达过这个论点——人在其社会化的过程中才形成记忆。(Jan Assmann, 26)所谓对参照框架就是指人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人和事以及各种眼前的事物,例如生活中看到的街景、建筑物、植物等等。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再一次看到同一个事物时,会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回忆起与此相关的岁月和经历。因此,就有了“触景伤情”一说。而回忆也是一种记录,正是有了这种记录,人会记得他/她是谁,从哪里来,他/她要做什么。

小说《使女的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奥芙雷德一开始在寝室中回忆起以前这个寝室曾经是体育馆,想起这个体育館所发生的日常,“我想我仍可以隐隐约约,如某种残留影响一般,闻到一股刺鼻的汗味、混杂着……女生用的香水味。”(3)然后也会看到穿超短裙的女生,甚至听到音乐环绕的声音。这里的体育馆曾经是奥芙雷德活动过的场所,如今她躺在已被改成寝室的体育馆,会引发她对过往的回忆,其实这段回忆也在提醒她,这里曾经是使人激发活力的地方,而不应该是禁锢个性寝室,奥芙雷德她本人曾经在这里充满活力自由活动,如今被迫成为生育机器——“长着两条腿的子宫”不应该是她的生活。

在奥芙雷德与同伴奥芙格伦外出采购走在街上时,“这里同样人迹罕至,同样是一片沉睡不醒的景象。”(25)走在基列共和国的“心脏”上,奥芙雷德却又想起了自己过去在这条街上的相关回忆。“过去这里曾经有过医生、律师和大学教授。……从前,我有时会和卢克一道沿着这些街道散步。我们常常谈起要买一幢这样的房子,……我们要有一个花园,……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25)作为社会框架的街上建筑物,虽然如今已经是一片沉睡不醒的景象,但仍然唤起了奥芙雷德的记忆。记忆中的她与丈夫卢克一起憧憬着未来,哪怕不一定可以实现,但也是自由的。而现在她走在这条街上,却是处于眼目的监管之下,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被施加罪罚。

奥芙雷德在肉店买鸡肉时,回忆起以前在超市买东西带回家的白色塑料袋,回到家后,女儿把袋子套在头上玩。经过“一幢原先存放赛艇的船库”附近,她会回忆起坐在岸边观看的人们和赛艇的年轻人。“每当我们想起往事,浮上脑海的总是美好的东西。我们总是希望把往事想得尽善尽美。”(33)当奥芙雷德为了打发时间“想勘查酒店客房一样”去勘查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想起了和卢克结婚之前在外面约会的生活点滴。大主教带着奥芙雷德去地下的荡妇俱乐部时,她看到那座酒店时,就想起了以前曾经和丈夫卢克一起来过这家酒店,甚至连浴室里的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扬·阿斯曼认为,个体通过参与交往的过程而形成个体记忆。(Jan Assmann, 29)肉店与超市,存放赛艇的船库,房间以及酒店,这些都是社会的框架。在这个框架里,奥芙雷德不停地回忆起她过去在这个群体中所经历的一切。奥芙雷德在接触基列社会中所形成的对过去的回忆对于她的自我身份构建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二.基列社会的框架建构

记忆不断经历着重构,过去在记忆中不能保留其本来的面目,持续向前的当下生产出不断变化的参照框架,过去在此框架中被不断重新组织。社会并不会直接接受新思想并以此替换掉自己的过去,而是接受其他群体的过去,并以此来替换掉此前占决定性地位的群体的过去。(Jan Assmann, 35)当社会框架发生改变时,人的记忆也会随之发生改变。在《使女的故事》中,基列统治者通过改变街区的景观、《圣经》的解释以及部分内容,甚至对男性女性的社会分工做出重大改变来改变社会群体的集体记忆。

“你们是过渡的一代,丽迪亚嬷嬷说。因此最难接受。……遭男人辱骂确实不好受。但到你们下一代就容易多了。她们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职责。

她没有说:因为没有记忆,没有任何其他生活方式的记忆。”(135)

一代人的记忆不可挽回地封锁在他们这一代人的身心之中。(Paul Connerton, 3)在基列社会里,奥芙雷德的下一代使女将不会拥有以前自由社会的回忆,也不会知道女性的独立与自由,她们将会从出生开始就被规训成男权社会的生育机器。因此,她们将不会拥有自由独立女性的身份。当群体的记忆被替代,她们将对自己的身份逐渐模糊,新的身份与社会分工将会逐渐替代旧的身份。

回忆形象需要一个特定的空间使其被物质化,需要一个特定的时间使其被现时化,所以回忆形象在空间和时间上总是具体的。(Jan Assmann, 31)足球场被用作举行挽救仪式,围墙上挂着尸体,外出采购或回家要经过关卡,嬷嬷们在感化中心灌输驯化使女的思想,这些在过去的自由社会不曾存在的事物在基列社会中都是为了构建群体的新记忆,好让人们赶紧忘记过去的经历与身份,服从基列社会的统治。除此之外,《圣经》的部分内容也被改变了。过去在自由社会,每个人都可以读《圣经》。而在基列社会,只有大主教能看《圣经》。“午餐时给我们念的内容是八福词。……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怜恤的人有福了。温顺的人有福了。沉静的人有福了。后面这句话是他们编出来的,我知道《圣经》里没有这句话,另外他们也把有些东西故意略去不念,但无从核对。”(101)《圣经》在基列国被奉为至高无上的权威,任何事务和规则都要遵循《圣经》。统治者对《圣经》内容的删改,就是要人们忘记圣经过去的解释,让他们记住现在的解释。当人们变得“温顺”和“沉静”了,便会逐渐忘记过去,服从当下的统治。

使女在感化中心上忏悔课时,珍妮在忏悔自己在十岁时遭人轮奸及流产一次的经历,使女们异口同声反复高喊“她的错”。到了下一次上忏悔课的时候,珍妮不等嬷嬷们发问,也不等其他使女讥笑,“是我的错,她先开口了。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引诱她们的。我罪有应得。”丽迪亚嬷嬷说她这样做得很好,她为大家做出了榜样。(81)按照感化中心的嬷嬷的说法,如果女性被性侵了,那就是女性自己行为不检点,是女性活该。很明显此时社会框架中的道德思想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扭曲,但是统治者们还是要把这种扭曲的思想观灌输给使女以及基列国的女性。任何社会秩序的参与者必须具有一个共同的记忆。(Paul Connerton, 3)基列国希望建立起这种女性被边缘化的思想道德框架,可以让她们过去自由社会的记忆被逐渐取代。只有新的社会框架取代旧的社会框架,基列国的人才可以逐渐忘记过去的自由独立,顺从当下的统治。

三.奥芙雷德的身份建构

记忆是个体身份的认同标志,表述了个体的过去(记忆)、现在以及未来之间的连续性和联系性,因此个体的精神世界是由其所记忆的内容连缀而成的。相应地,个体的身份也会由记忆决定和衡量,记忆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个体对现在的把握和未来的遇见。(李兆前)

奥芙雷德从故事的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回去过去的生活,她的回忆没有按照时间的顺序,而是眼前事物對她触发了相关的回忆,包括她与莫伊拉过去的自由生活、她与卢克带着孩子如何逃跑等等。当奥芙雷德回忆起与母亲一起的日子时,她说:“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几天是什么日子。……我精神正常。健全的精神是宝贵的财富;我将它储存起来,就像过去人们储存钱财。我要好好储存,待时机到来之时,便可富足充分地派上用场。”(125)通过反复的回忆过去以及与之相关的人和事,奥芙雷德更加清晰的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加清晰的认同。

然而随着所有的新社会框架的建立,奥芙格伦的旧记忆逐渐受到基列国记忆的冲击,她对于自己的身份构建却陷入了一种矛盾的状态,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使女。“我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裸身感到陌生。我的身体似乎已陈旧过时。……我避免往下看自己的身体,并非因为觉得它不知羞耻或厚颜下作,而是因为我不想看。”(70)奥芙雷德过去会穿着泳衣走在男人中间,如今看到自己的裸身却觉得尴尬,这是因为她在基列社会中被红色感化中心的思想驯化了。但当她开始洗澡时,她又想起了她的女儿以及她和女儿在过去的一些经历。此时,奥芙雷德的身份认同处于一种矛盾状态中。

奥芙雷德与大主教私下约会结束回到房间后,她感到“这正是我的所在,无从逃逸。时光如同陷阱,我深陷其中。我必须忘记藏在心底的那个名字以及过去所有的一切。我如今的名字叫奥芙雷德,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活在现在,充分利用现在,它是你的所有。”(165)当社会框架逐渐发生变化,奥芙雷德与大主教的相处开始出现表面上的融洽与愉快,奥芙雷德对的记忆便开始被重建。正如译者在序言中所说“只要使女们觉得她们的生活尚可忍受,便足以证明他们所做的一切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当奥芙雷德知道奥芙格伦被替换掉,并且畏罪自杀后,她最终意识到:妥协并不会换来平静的生活,因为基列社会不会允许背叛者的存在。“现在奥芙格伦不在了,我整个人重又敏捷起来,懒散一扫而光,我的身体不再只贪求舒服,而是感觉到它正处于危险之中。”(325)记忆是支撑奥芙雷德反抗基列国高压统治的精神支柱。“别让那杂种骑在你头上。我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333)最后,奥芙雷德在尼克的掩护下逃出了基列国。随后录下了她在基列国的经历。

四.结语

原教旨主义统治的基列国为了提高生育率而实行高压的统治,统治者希望通过改变一系列的社会框架而构建起人们的新记忆,从而构建起新的身份,由此而替代旧的记忆与从前的身份。然而,就像作者在书中所说的那样,“任何被压制的声音都不会甘于沉默,它们会以某种无声胜有声的方式大声疾呼自己的存在。”(175)以奥芙雷德为代表的使女,她们反抗基列国高压统治、疾呼自己的存在的精神支撑就是过去独立自由的女性身份与回忆。回忆建构起她们的身份,回忆与身份的构建使她们在女性被边缘化的基列国不妥协。

参考文献

[1][德]扬·阿斯曼 著,金寿福、黄晓晨 译:《文化记忆:早起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2]保罗·康纳顿 著:《社会如何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3]李兆前,《边界乡村》中的记忆与身份认同[J].《国别文学研究》,2008年第2期,59-66.

[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著,陈小慰 译:《使女的故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

(作者单位:上海海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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