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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四大天王来我家唱歌

2021-03-28罗尔

女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保安员福田区骑单车

1993年,我21岁,刚到深圳,在福田区保安公司做保安员。

有一次,保安公司接到检察院的一个单,派三个保安员去红岭路上的一家宾馆,24小时监控一个审查对象。為了不给审查对象造成心理压力,检察院要求执行监控任务的保安员都穿便服。我是三个保安员之一,在那家宾馆住了一个月。

穿便衣的保安员看起来像便衣警察,也有点像黑道人物,很是神秘。宾馆服务员试图弄清楚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就东拉西扯。检察院的纪律也要求我们,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必须东拉西扯。

不穿保安制服,让我很轻松,和漂亮服务员聊天,很放得开。

我就这样和客家姑娘珠儿聊上了。我们喜欢读一样的书,喜欢唱一样的歌,还喜欢吃一样的炒田螺,越聊越有得聊。

完成任务回到保安公司后,我给珠儿写了一封信,表达爱慕之情,留的回信地址是“福田区公安分局”,福田保安公司是福田区公安分局的下属单位,回信地址写福田区公安分局也不算错,保安公司爱面子的兄弟们都这么留回信地址,反正,具体科室不详的信,都堆在分局收发室的桌子上,每天去瞅一眼,就知道自己有没有信。

我到分局收发室瞅了半个月,也没瞅到珠儿的回信,就骑单车去宾馆找她。

珠儿看到我,脸一红,笑了笑。

我没问珠儿有没有收到我的信,只是和她闲聊。聊到她下班时,我们就去小排档吃饭,点了一个炒田螺,一个回锅肉。然后,我用单车载着她去红叶电影院看电影,看的是《侏罗纪公园》。看到恐龙发威珠儿被吓得尖叫之时,我很想抓住她的手,但我没敢抓。

然后,四大天王来深圳体育馆开演唱会了。我忘了一张门票多少钱了,反正,以一个保安员的工资,我绝对买不起门票。在深圳体育馆把门的是我们公司的兄弟,我给队长发了一支白沙烟,他就一口答应,晚上把我和女朋友放进去。

我给珠儿打电话,说晚上请她看四大天王的演唱会,珠儿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真的呀,真的呀?!”

看演唱会,最好是借一辆警用摩托车去接珠儿,但我面子不够大,没借到。最后,我还是骑单车去接的珠儿,我对她说:“我喜欢骑单车载着你在街头慢悠悠地走。”

珠儿坐在单车后座上,轻轻地揽着我的腰,说:“我也喜欢。”

深圳体育馆常有明星来开演唱会,我们保安员常常去看,都不用买票,和把门的兄弟点一点头就进去了。我没想到,四大天王来的那一晚,人特别多,有钱都买不到票,把门的保安换成了武警,一律凭门票入场,谁的面子都不给。我把珠儿领到一家小卖部,找一个塑料小凳让她坐着,又一块钱买了瓶可乐让她喝着,转身去找体育馆保安队长。

我绕着体育馆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队长,和我一样也想混进体育馆去白看演唱会的其他保安兄弟,也没找到队长。今晚,队长谁也放不进去,他躲起来了。

当演唱会开始后,我沮丧地回到小卖部。珠儿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地在塑料小凳上坐着,双腿并拢,双手捧着还剩大半瓶的可乐,远远地朝我笑,那一刻,珠儿就像天使一样放光芒,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我不想再装了,说:“珠儿,对不起,我只是一个保安,请不起你看演唱会,也没有面子带你混进去。”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保安,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珠儿说着,把自己喝了一小半的可乐递给我。

我接过可乐,就着珠儿的吸管喝一口,又递给珠儿;珠儿喝一口,又递给我。

我和珠儿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可乐,珠儿说:“我们去看电影吧,大家乐今晚有露天电影,《霸王别姬》,不要钱。”

于是,我又用单车载着珠儿,悠悠然骑向大家乐。

我们一路唱歌,《相思风雨中》《潇洒走一回》《分手总要在雨天》《千万次地问》《涛声依旧》,一首接一首地乱唱。唱着唱着,我对珠儿说大话:“等我有钱了,我把四大天王请到家里来,让他们给我们两个人唱。”

珠儿哈哈大笑,说:“我就喜欢看男人吹牛的样子。”

我们来到大家乐时,《霸王别姬》已放到一半。座位早已没有了,我扶着单车,让珠儿坐在单车坐垫上,看完了半部《霸王别姬》。虽然没看到上半部,我和珠儿还是看哭了。

看完电影,我和珠儿去了荔枝公园。不知不觉,我们就手拉手了,珠儿就这样成了我的女朋友。

第二天,我帮老乡打架,致人重伤,入狱三年。在狱中,我想给珠儿写封信,想了又想,觉得让她等我,或不让她等我,都没意思,就没写了,我就这样悄悄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出狱后,我给珠儿的宾馆打过电话,她早已不在那儿干了,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也没有认真去找珠儿,一个从里边出来的人,我没有脸去找她。

多年以后,我成了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有必要的话,应该请得到四大天王来家里唱歌,可是珠儿,已不知从何找起,她当年做过服务员的宾馆已夷为平地,建起了一栋高楼。连深圳体育馆也被推倒了,正在重建中。

昨夜,我无意中发现,电视中在播放《霸王别姬》,就又想起了珠儿。我一直觉得,《霸王别姬》是中国最好的电影,珠儿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和珠儿共喝一瓶可乐、共骑单车在马路上唱歌、为半部电影落泪,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儿。

2021年,新年第一天,我把这段故事说出来,并不希望找到珠儿。我愧对珠儿,以珠儿的性格,不论她在顺境还是逆境,她都不会希望我找到她。我只是想借此文向珠儿问个好,也想让她知道,28年过去,不管她经过了岁月怎样的摧残,她的美丽依然在我心中闪闪发光。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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