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云

突发状况

1937年11月12日，日军全面占领上海华界后，爱国人士安徽籍劳工王樵为了消灭日本侵略者、铲除日伪汉奸，秘密发起成立了“上海铁血锄奸团”，总部设立在愚园路上一栋不起眼的小洋楼里。这个团组织严密，有政工组、联络组、情报组、后勤组及锄杀组等，专门暗杀汪伪汉奸头目，有力地震慑了投敌卖国分子的嚣张气焰。

下午5点多钟，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情报组组长陈佳蕾拎着包，出了极司菲尔路76号汪伪特工总部，直接上了一辆黄包车，冲车夫说：“快点儿！去静安寺。”车夫应了声，掉过头小跑了起来。

几年前，陈佳蕾凭借自己的高学历和一口流利的日语被特工总部的头目丁主任看中，从而进入了这个号称“魔窟”的地方担任机要翻译，并且逐渐获得了丁的信任。陈佳蕾利用工作之便，多次暗中传递汪伪汉奸的行踪，为团里锄杀组实施暗杀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最近一段时间，团里一直在计划除掉丁主任这个大汉奸。可是对方精明诡诈，很少去陌生的地方，而且只要外出都会携带一大批特务随行保护，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暗杀机会。最近陈佳蕾在总部里得到了一条信息，后天晚上的8点钟丁主任会准时出现在大剧院。因为他的追求对象“小梅仙”排练的新剧将进行首演。丁主任为了讨好她，破例要去给她捧场。

陈佳蕾收到消息后，赶忙告诉了团里的锄杀组组长路庆功。路庆功和锄杀组的组员们听了异常兴奋：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们紧急制订了一项暗杀计划，下决心要除掉这个双手沾满国人鲜血的大汉奸。

黄包车穿过一条热闹的大街，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静安寺的轮廓了。但是，现在陈佳蕾却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路庆功终止本次暗杀计划──因为临时出现了一个突发状况！

几分钟后，黄包车停在了静安寺的大门口，陈佳蕾走下来付了钱，机警地扫了身后一眼，然后快步走进了寺里。来到偏殿，只见路庆功穿着一身西装，已经在等着她了。路庆功赶忙问道：“陈组长，这么急匆匆地找我来什么事？是不是暗杀计划出了问题？”陈佳蕾点了下头，有些难以启齿：“路大哥，现在出了一个突发状况，我希望你能终止暗杀行动。”

路庆功面色一变：“什么突发状况？难道是丁后天不去大剧院看戏了？”陈佳蕾摇了摇头，说对方应该会按时出现在大剧院，但是现在却不能杀他。路庆功闻言瞪着眼睛望着她，像是在望着一个怪物一般。

陈佳蕾解释说：“路大哥，你先听我说。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暗杀机会，但是就在昨天我得到了一条消息，说丁会在大后天面见一个人。这个人是军统上海站站长上官锋。”路庆功嗤之以鼻：“他本来就是个大特务，去面见一个军统特务有什么好奇怪的？”

要知道丁主任在投靠汪伪以前，本就是军统的人。投敌叛国后更是杀害了不少军统上海站的人员，军统内部早就对这个家门里的叛徒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了。然而此时，军统公然派遣上官锋面见他就显得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待她说完，路庆功面露犹疑之色。陈佳蕾接着说：“我还听说，面见上官锋的地点选在了烹制鲁菜很出名的山东饭馆。这个上官锋是山东人，很喜欢吃鲁菜。这么说来丁主任明显是在刻意讨好上官锋。你想想，他为什么要去刻意讨好一个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呢？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不速之客

经过双方讨论，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家山东饭馆周围的环境鱼龙混杂，也是个搞暗杀的好地方。两人决定提前在山东饭馆埋伏好，窃听丁主任和上官锋的谈话，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旦打听清楚后，直接在饭馆里动手。反正上官锋也不是什么好鸟，干脆来个搂草打兔子──一并干掉。

商量好后，陈佳蕾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洗漱后，陈佳蕾躺到床上，随手打开了收音机。广播里正在播报日本帝国主义在太平洋上同美军作战节节失利，亚洲地区的抗日力量是捷报频传。看来日本鬼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转过天，陈佳蕾回到特工总部正常上班，却被丁主任叫去了，告诉她下班后不要离开，一起去山东饭馆吃饭。陈佳蕾点头答应，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却恨得牙根痒痒：老狐狸！故意把约见上官锋的时间提前了！

正想着该如何通知路庆功时间提前了，陈佳蕾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丁主任为什么要带上自己呢？自己只是一名日文翻译，以前像这种外事活动除非需要翻译，否则对方是从来不带自己的。难道二人的会面会有日本人到场？

太奇怪了！要知道日本人跟军统更是死对头啊！眼下这三方明争暗斗的势力居然要坐在一个饭桌上喝酒吃饭了，真是咄咄怪事！

愣了愣神，陈佳蕾拿起电话挂了路慶功的电话。每次刚响两声就马上挂断，如此连续三次。这是二人之前约定的暗号。只要陈佳蕾发出这样的暗号，就说明有紧急情况发生，让路庆功想办法立刻来见自己。

等了一个多小时，陈佳蕾看看手表已经下午3点多了，估计对方已经来了。她拎着小手包下楼装作去对面的小卖部买香烟，看见小卖部门口蹲着一个戴着破帽子的黄包车夫，一眼就认出是路庆功乔装打扮的。

陈佳蕾先是买了包香烟，然后站在离路庆功不远的地方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了，手中却不经意地扔掉了一个小纸团。上面写明了会面时间更改的消息。传递完消息后，陈佳蕾又朝特工总部走去。

刚到大门口，凑巧碰到了行动队长马三魁。这马三魁是丁主任的狗腿子，也是一个铁杆汉奸。马三魁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小姐，买香烟呢？早说嘛，我那里有上好的红双喜，干吗还下楼跑一趟呢。”陈佳蕾赶忙敷衍道：“多谢马大队长美意。不过那不是女人抽的烟，我抽不习惯。”

两人调笑了两句，马三魁说：“陈小姐忙吧，我过去买袋槟榔嚼嚼。”陈佳蕾回到办公室后，又挨了两个小时就有人来唤自己了。

陈佳蕾下了楼，跟着丁主任坐进了一辆轿车里。轿车前后各有一辆轿车，塞满了负责警卫的特务。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丁主任眯着眼睛，问道：“陈小姐，知道我们等一下要跟谁一起吃饭吗？”陈佳蕾佯装好奇之色。

丁主任神秘地说：“陈小姐，给你打个哑谜吧。我们今晚要见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的老主子，另一个将来会是我们的新主子。”陈佳蕾心中疑窦丛生，特工总部表面上是汪伪政府创建，可实际上一切都要看日本人的脸色。日本人自然算是“老主子”了，看来今晚的饭局肯定有日本人赴会。可是这“新主子”是什么意思呢？上官锋怎么会成为特工总部的“新主子”呢？

想到这里，陈佳蕾猛然想到了昨晚听到的广播。日本鬼子很快就要完蛋了，特工总部的汉奸们自然要赶紧找出路。很显然，投靠蒋家王朝自然是唯一的出路。见她猜得很费力的样子，丁主任笑眯眯地说：“小陈啊，就算你使出吃奶的劲儿也猜不到他们是谁。告诉你吧，他们中一个是军统上海站站长上官锋，另一个是日本军官山本一木。”

天哪！这山本一木她是聽说过的，乃是日本方面驻沪最高司令长官！眼下这三方势力正在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值此非常之际，山本一木为什么会过来跟丁主任和上官锋秘密会面呢？

山东饭馆

没一会儿的工夫，轿车就开到了山东饭馆门前。十多名特务快速反应，分别在饭馆的各个重要位置把守。陈佳蕾跟在丁主任后面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靠里边的雅间内。刚一进去，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圆桌前喝茶。

丁主任赶忙上前，弓着腰跟对方握手，赔着笑说：“上官站长，辛苦了。”上官锋客套了几句，问道：“山本将军呢？不会不来了吧？”丁主任忙道：“不会不会，今时不同往日，山本将军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来的。”

陈佳蕾坐在一旁，听着两人闲聊了几句，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圆脸男子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日本便服，想必就是山本一木了。

片刻之后，一品豆腐、九转大肠、油焖大虾等特色鲁菜被一盘盘端了上来，众人开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谈事。现场翻译了十几分钟，陈佳蕾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这三方势力今天会坐到一起。

随着日本军方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了，日本官兵撤出上海也已经提上了日程。丁主任为了给自己找后路，在上官锋和山本一木之间牵线搭桥，草拟了一份《三方沪上军事纪要》。文件内容包括：日本方面一旦战败撤军，手中的武器装备全部由军统负责接收，丁主任暗中协助。而且日方和特工总部掌握的军事力量还要在外围扎起一道防护线，防止苏北新四军进城抢夺上海控制权。作为交换条件，军统将不追究丁主任的汉奸罪行，事后秘密吸收其为军统人员。至于山本一木，不将其列为侵华战犯，秘密遣送回国，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

陈佳蕾得知真相后，表面上语笑嫣然，内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抗战还没有结束，没想到当局居然在暗中跟日本人、汪伪做着如此龌龊的交易。饭桌上的三人谈妥了《三方沪上军事纪要》后，开始举杯庆祝，并约定由丁主任负责打印成文件，然后另择时间、地点三方正式签字生效。

照目前的情况看，杀死丁主任已经不是首要任务了，必须拿到三方签字的正式文件，然后再公布到报纸上，要让公众看清楚当局和汪伪、日方的丑陋嘴脸。陈佳蕾正在思忖，忽见雅间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三人立马缄口不语。陈佳蕾起身说：“估计是送菜的。”上前推门一看，竟然是化了装的路庆功。只见他一身伙计打扮，端着木盘，里面放着压轴大菜──枣庄辣子鸡。

陈佳蕾背对着三人，趁接过路庆功手中的盘碟时，用食指轻轻摇了摇，示意他暂停动手。路庆功满脸狐疑，还是无奈地退了出去。枣庄辣子鸡端上桌后，几人正吃得尽兴，忽听一声尖锐的枪声响了起来。接着又是几声枪响，随后恢复了平静。陈佳蕾两手捂在脑袋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路庆功没听自己的劝告擅自动手了？

过了几分钟，倚在门后的丁主任喊道：“马三魁！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进来回话！”只见马三魁火急火燎地带着几名特务闯了进来，说：“报告主任！刚刚在饭馆里发现有个伙计形迹可疑，腰里居然还别着枪。我上前盘问，他急了，打死了我们两个兄弟逃走了。”

丁主任问道：“问过饭馆老板没有？”马三魁说：“饭馆老板说是昨天新招进来的伙计，别的暂时还不清楚。”随后又冲丁主任耳语了几句。丁主任听完后，随即轻松地说：“上官站长、山本将军，一个偷东西的小蟊贼而已，别让他扫了我们的兴致。”

一直到晚上10点多钟，酒席才散去。陈佳蕾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团里的总部。穿过大铁门，进了一楼大厅，见一位后勤组的女孩正在给路庆功的左胳膊包纱布，看来是刚才枪战时不小心伤着了。陈佳蕾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暴露了呢？”路庆功叹气道：“都怪我！上厕所撩衣服方便时，不小心把枪露了出来，刚巧旁边就站着一名特务，也真是倒了霉了。”

陈佳蕾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路庆功反问道：“陈组长，在饭馆里你为什么不让我下手？那里是个很好的暗杀场所，我们埋伏了三个人，很有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陈佳蕾于是将丁主任、上官锋、山本一木三方关于《三方沪上军事纪要》的事情说了，还说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路庆功一听里面的人居然有山本一木，直接跳了起来：“糊涂！这个山本一木杀害了我们多少同胞，我要是早知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当场宰了他！只要宰了他，什么狗屁纪要也跟着玩完！”

陈佳蕾也急了：“路庆功，你能不能冷静点儿！杀了山本就不会有别的日本军官了吗？丁和山本固然该杀，但更重要的是那份文件！公众需要知道真相！”然后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文件的重要性。路庆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文件确实比杀死他们更重要。你说吧，怎么才能把文件搞到手？”

绝密文件

隔了两日，陈佳蕾收到总务科送来的一张戏票，说是下班后丁主任请总部的所有同僚去听“小梅仙”的新戏，结束后还要在饭店举办庆功宴。陈佳蕾接过戏票在心里盘算了起来，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估计《三方沪上军事纪要》三方已经签署完毕了。

到了下班点上，陈佳蕾坐车来到了大剧院，发现丁主任和一干同僚都来了，整个剧场坐的满坑满谷的。“小梅仙”一身红装，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款款走了出来。演出结束后，众人都跟着丁主任和“小梅仙”来到饭店的大包厢里，各种珍馐美味都端了上来，还开了几瓶法国红酒，众人开始胡吃海喝起来。陈佳蕾端着酒杯坐在一旁，心想今晚同僚们都来看戏吃饭了，总部的防卫应该会比较松懈。丁主任又是个老酒鬼，等一下肯定会喝得酩酊大醉，自己下手的机会来了。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所有人都醉醺醺地散去了。陈佳蕾也佯装出了饭店大门，待众同僚都走了后又返回饭店，问了前台得知丁主任预订了三楼客房的307套房。陈佳蕾想拿到丁主任腰上的钥匙──那把钥匙可以开启他的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她日常留意过，丁主任的绝密文件全部储存在那个保险柜里。如果文件已经签署，很大可能会藏在那里。

乘电梯上了三楼，刚好瞥见“小梅仙”扶着已经醉成一摊烂泥的丁主任朝307房门口走去。陈佳蕾快速跟上，见对方扶着丁主任进了房间，却没有随手关上房门。陈佳蕾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去，随后轻轻地带上了门，闪到了右手边的洗手间里。

好一会儿，房间里没动静了。难道两人都已经睡下了？陈佳蕾掏出手枪，摸黑向卧室里走去。借着微弱的灯光，可見丁主任死猪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小梅仙”却不见了！

正自疑惑，忽觉后脑勺有人用枪顶住了自己。“别动！”是“小梅仙”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陈佳蕾只得缓缓转过身，见“小梅仙”拿着一把手枪指着自己，脸上英气逼人，哪还有刚才戏台上柔情似水的样子。

“小梅仙”望了眼床上的丁主任，示意陈佳蕾跟自己来到另外一间房间里，然后带上了门。她直接询问陈佳蕾的真实身份，陈佳蕾无法，只得说了自己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小梅仙”盯着她，让她挽起衣袖，果然在她右胳膊上看到了一把斧头的文身，这是铁血锄奸团的独特标记。“小梅仙”又问她今晚的任务，陈佳蕾冷静地说：“我可以说，但是我必须先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就算你开枪我也不会说的。”

“小梅仙”沉吟片刻，然后坦承自己是中共地下党员，之所以接近丁主任，是为了获取特工总部的情报。见陈佳蕾有些犹疑，“小梅仙”接着说：“陈小姐，你大可以放心，如果我跟丁主任是一伙的，早就把你抓起来了，也不会在他的醒酒茶里动手脚让他昏睡过去。因为我刚才在宴席上就留意到你了，你的目光好几次停留在丁主任腰间的钥匙串上。还有，宴席散后我从窗边看到你又悄悄溜了回来，所以才故意留了门的，就是要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陈佳蕾想了想，于是坦承了自己今晚的任务。“小梅仙”听后大吃一惊，随后说：“陈小姐，如果你得到这份文件后，我希望能交给我。我会上报组织，让这份卖国的肮脏文件在国内外媒体上见报。”

刚好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陈佳蕾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卧室里，“小梅仙”从丁主任的身上取下钥匙串。陈佳蕾一眼就认出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正是开启保险柜的钥匙。“小梅仙”说：“陈小姐，那你赶紧拿着钥匙去复制一把，我在这里盯住他。”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陈佳蕾才带着复制好的钥匙来到了特工总部，潜入丁主任的办公室，顺利拿到了一份装在文件袋里的文件，文件名写了几个大字──三方沪上军事纪要。打开一看，正是自己想要的文件，而且三方都已经正式签了字。

匆匆回到家后，陈佳蕾将文件藏好，然后躺到了床上。刚才跟“小梅仙”约好了，只要拿到了文件，双方明天下午两点在巴尔扎克咖啡馆见面。如果自己没有准时到场，就说明出了意外。陈佳蕾冷静下来想了想今晚发生的一切，感觉文件到手得太容易了，过程顺风顺水的，没有出现丝毫意外。愣了愣神，她又拿出文件仔细看了一遍，顿时陷入了深思之中。

烈火红颜

翌日下午，“小梅仙”化妆一番，提前来到巴尔扎克咖啡馆，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陈佳蕾过来，看看腕表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了。正自焦急，忽见一名侍者走了过来，端着一碟糕点说：“小姐，这是您点的意大利夹心糕点，请慢用！”

“小梅仙”正要说自己没点，见那侍者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盯了眼糕点。“小梅仙”立马会意，将糕点掰开，看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情况有变，今晚8点淞沪码头7号仓库见。那不是特工总部的军用仓库吗？对方怎么会约在那里见面呢？

挨到晚上7点多钟，“小梅仙”来到了淞沪码头。只见周围是一排排仓库，高处的探照灯来回监视着。“小梅仙”四下看了看，见陈佳蕾一身军装打扮出现了。两人绕过高处的监控点，来到7号仓库里，只见到处都是大铁罐，堆满了整个仓库。“小梅仙”急了：“陈小姐，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吗？文件呢？”

陈佳蕾说：“那边有个暗门，等会儿你从那里逃走。虽然我们属于不同的组织，但是对这个国家的热爱是相同的。”“小梅仙”正要发问，陈佳蕾又说：“那份文件我拿到了，但是我怀疑文件是伪造的，等下我会证明给你看。所以，如果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想拿到文件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说罢将文件交给了她。

忽听仓库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赶过来了。陈佳蕾将她往后一推，命令道：“赶紧躲进暗门里。记住！只能听，千万不要出声。待你听到关键信息后，立刻撤退！”“小梅仙”只得快速躲进了暗门里，留了一点儿缝隙可以听声。

又过了两分钟，陈佳蕾忽然说道：“丁主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顿时仓库大门打开了，黑压压的进来一大群人，领头的正是丁主任和马三魁。陈佳蕾望着马三魁问道：“马队长，是你发现了我的破绽，对吧？”

马三魁得意一笑，没有否认。那次在特工总部外面的小卖部买槟榔，他无意间发现了陈佳蕾将一个东西丢在一名车夫面前。当时他也没在意，直到后来在山东饭馆里发现了持枪的嫌疑人正是那名车夫，前后一联想顿时就起了疑心。

丁主任向前走了两步，接话说道：“眼下的局势波诡云谲，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共产党方面的人，而且你还参与了山东饭馆的三方会面，掌握了那次会面的机密。”陈佳蕾心想，看来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顺着他的话试探道：“丁主任，对我的身份起疑后，所以你就想利用我，让我轻轻松松地将那份绝密文件盗走了。其实，那份文件根本就是伪造的。我没说错吧？”

丁主任略感错愕，不成想自己的全盘计划已经被对方洞悉。其实他开始怀疑陈佳蕾的身份后，就联合马三魁布局，故意大张旗鼓地邀请全部同僚去听“小梅仙”的新戏，然后又吃庆功宴喝得酩酊大醉，目的就是给陈佳蕾创造机会，好让她趁机盗取办公室保险柜里的伪造文件。果不其然，陈佳蕾上当了。

陈佳蕾问道：“丁主任，事到如今，能告诉我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吗？”丁主任嘴角笑了下，说：“很简单，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希望你能把这份伪造的文件送到你的上峰手里。陈小姐，只要你肯配合，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陈佳蕾冷笑一声：“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想你们这些汉奸卖国贼统统去死！”说罢眼角瞥了眼暗门的方向，知道“小梅仙”已经听到了想听的东西，此时已经安全撤退了。

忽听“啪”的一声枪响，丁主任抬手就是一枪，打在了陈佳蕾的肩膀上，冷冷道：“陈佳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你会死得很惨！”陈佳蕾望着他说：“我的人会倒下，但是我爱国的信仰绝不会倒！你们这些汉奸卖国贼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丁主任抬手又是一枪，鲜血涔涔而下。陈佳蕾一手捂住左肩，伸手拉响了埋在身后的炸药包引线。丁主任等人尚来不及反应，一连串的爆炸就引爆了整个仓库。丁主任等一干特务和陈佳蕾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早在陈佳蕾对手里的文件起疑后，就已经开始做下一步打算了。她选择了7号仓库这个地点与丁主任等人直接碰面。仓库的铁桶里装满了汽油，只需一个火星子，就能够引爆整座仓库。她用言语验证了文件的真实性，最后选择了与他们同归于尽，间接地完成了团里的暗杀任务。

两个月后，几经周折，“小梅仙”终于搞到了真正的《三方沪上军事纪要》，与手中那份伪造的文件一对比，终于明白了敌人的阴谋诡计──

随着抗日战争形势的胜利发展，日本军方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了。一旦日方战败投降，自然就要全面撤出中国的领土。那样的话，上海这个中国最大的“钱袋子”就要有人来接管。但是，当局却面临着一个严重问题：它的正规军队大多龟缩在西南一带，因缺乏足够的交通工具无法立即接管上海。而共产党方面却已在上海郊区驻扎着一支实力不弱的苏北新四军。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旦日方正式宣告投降，苏北新四军很有可能会立即开赴市区，接管上海政权。《三方沪上军事纪要》中的重要内容就是：日方和特工总部掌握的军事力量要在外围扎起一道防护线，防止苏北新四军进城夺取上海控制权。

丁主任获悉陈佳蕾的身份后，与上官锋进行了密谈，又制订了另外一条恶毒计划。两人精心炮制了一份伪造文件，上面将苏北新四军进入上海的几条路线全部做了军事部署，故意只留下一条兵力薄弱的路线。通过精心布局，让这份伪造的文件通过陈佳蕾的手传递到共产党手里。一旦日方战败宣告撤出上海，共产党方面急于接管上海政权，很有可能会派苏北新四军从这条兵力薄弱的路线进入上海。

这条兵力薄弱的路线上实际埋伏了日方和特工总部的主要军事力量。可想而知，一旦苏北新四军从这条路线进入上海，那无疑将面临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当局就是要利用敌伪力量达到消灭苏北新四军有生力量的歹毒目的。

通过一番运作，真正的《三方沪上军事纪要》刊登在了国内外的新闻媒体上，引起了广大民众的一片哗然，有力地揭露了当局和汪伪、日方的丑陋嘴脸。同年8月，日本方面宣布无条件投降。在舆论的强大压力下，特工总部的一批汉奸和山本一木等侵華战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选自《上海故事》2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