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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偏爱晚秋的风

2021-03-07桨安

花火彩版B 2021年12期
关键词:灰姑娘

新浪微博│桨安

创作感言:我一直很向往一种感情状态——没有误会,没有冷战,很少争吵,从始至终就是单纯地为对方好,我把这样的一种温柔给了高中时期的诸清洲,而让许愿拥有了绝大多数女孩子的敏感、焦虑、不自信。我们都曾向往着长大,但长大后又会不断怀念学生时代,尤其是十六七岁时赶来解围的少年,是平凡生活中流星般的存在。雖然结局不尽如人意,但希望读到这个故事的姑娘们都可以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希望每个女孩子在蜕变成公主的过程中都能被温暖地陪伴。

01

碧空如洗,窗台上停了几只麻雀,诸清洲看了一会儿,察觉到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减弱时,老师已经走上讲台了。

讲台上站着一个瘦小女生,在看清她的样子之后,诸清洲有些意外地把剑眉挑平。

“大家好,我叫许愿。”许愿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搭配集市上买来的塑胶凉鞋,引起诸清洲身后男生的嬉笑,这小村姑好土。

乡下转学生的身份没有在班里掀起多大水花,女孩子与她没有共同话题,男孩子觉得她实在太土。她没有交到新同学。

除了诸清洲。

下课后,诸清洲主动去找许愿说话:“你叫许愿啊。”

许愿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后,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记得我了?”她的反应太平淡,诸清洲有些惊讶。

“记……记得,爷爷说,你叫诸……诸清洲。”许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完,诸清洲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许愿说完给了诸清洲一个笑脸,整齐洁白的牙齿正好露出八颗,他想起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诸清洲去年被查出脑部有肿瘤,即将压迫视神经,本打算进一步治疗,但医生观察到肿瘤没有扩大的趋势,所以暂时不用做开脑手术,但随时可能发生视野缺损甚至暂时性失明,虽说是暂时性的,具体会持续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外公接他去乡下住,隔壁就是许愿爷爷家。

乡下环境很好,诸清洲乐得清闲。那日他在院子里洗头,洗发水的泡沫顺着脖子一直往短袖里面钻,他去拿晾衣绳上的毛巾,眼前忽然一片黑。

外公不在家,头上的水和泡沫放肆地在脸上打转,像要把他吃掉。

诸清洲已经做好可能会失明的准备,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恐惧得愣在原地,听着屋内摆钟的声音,只是短短的几秒,恍如隔世。

然后,他手里被塞进了一条毛巾。

眼前的黑终于变成大片的绿,是墙上的爬山虎,再清晰一点,是面前的许愿。

自然生长的长发与眉毛在太阳下熠熠生光,她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透明纯净,带着好奇和关心看向他。

诸清洲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后来,诸清洲隔三岔五见到许愿,多是她来送东西,小小的个子抱着编织篮,他去接,她便感激地笑。

他们甚少交谈,许愿好像很活泼,却不爱说话,外公问她家常,她只是用一两个音节回答。

诸清洲离开的那天专程去跟许愿告别,彼时她正在挑衣服,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诸清洲指了指紫色的那件:“这个好看。”

许愿吓了一跳,诸清洲没空道歉:“我要回去了,有机会再见吧。”

“保重。”许愿还是惜字如金。

他们真的再见了,那么瘦小的她竟然和自己年龄相仿,她不爱说话竟然是因为口吃。

许愿成绩不错,升了高二父母便带着她来市里上学,是诸父帮忙办的转学手续,诸清洲的外公打了招呼,说她和诸清洲关系不错,尽量安排到一个班里。

“那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诸清洲问。

“小姑娘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说话又不利索,怕跟你走近了给你丢人。”

02

不久,许愿一家去诸清洲家拜访,特产和饮品零食堆在诸清洲家门口,诸清洲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才看见躲在后面一直默默观察自己的许愿,眼神怯怯的。

印象中的许愿总穿各种各样的裙子,那日却是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

诸清洲主动问她:“怎么没穿裙子?”

“裙子……裙子是镇上……镇上婶婶……做的,不……不时髦。”许愿的声音越来越小,双手在衣角上捏出了褶子。

诸清洲削着苹果,眼神不断投向她,耐心地等她说完,笑着赞美:“你穿裙子也好看,都好看。”

许愿脸上升起两团火烧云,她正局促,诸清洲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她手里,她赶紧抓着苹果认真地啃起来。

日暮将至,诸清洲在许愿父母的拜托下保证会在班里多关照许愿,边说边不忘揉了下她的脑袋,惹得她又是一阵脸红。

其实,许愿作为乡镇转学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学校里有不少乡镇学生都能迅速和班里同学打成一团。不过,许愿的自我介绍练了一个星期才勉强流畅,时间久了,她的口吃还是被同学们发现,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有些恶趣味,听到许愿说话就交换眼神,暗自取笑。

物理课学到了螺旋测微器,老师讲练习题时停下来,看了一眼花名册,点了名字颇有特点的许愿:“许愿,你回答一下,这时候的螺旋测微器应该往左调还是往右调。”

许愿“腾”地站起来,这个知识点她听得很认真,题目她也会,答案就在嘴边,但她因为过度紧张,口吃更加严重:“往、往、往……”

左右还没说出口,便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她:“这是做题还是模仿狗叫啊?”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大笑,许愿低着头站在笑声中,脸红得快要滴血。

诸清洲看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笑声刺耳,心情差到极点。

“老师,”诸清洲举手示意,径直起身,“应该往左边调。”

语毕,他把眼神往下扯了扯,以一种蔑视的姿态看向笑声最大的几个人:“欺负女孩子很骄傲?”

诸清洲生病以后性子淡了很多,鲜少表现出喜怒,也不爱揶揄,此刻他生气的样子很严肃,加之老师也出来主持局面,嬉笑声就慢慢消失了。

他答应过许愿父母会好好照顾她,自然说到做到。从那以后,不爱管闲事的诸清洲开始为许愿各种操心。

比如老师布置小组作业,许愿的同桌扭头跟后桌一起讨论,诸清洲给同桌丢下一句“麻烦你再找个人”就跑去和许愿一组;再比如做课间操的时候,许愿迷迷糊糊不知道往哪里站,诸清洲让她去他所在的那一排,自己变成多出來的那个。

许愿多是被诸清洲拉来拉去,被安排好以后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他:“谢……谢谢。”

她笑起来的时候他总能想起她给他递毛巾的样子,想伸手去揉她的脑袋,看她小兔子似的畏畏缩缩,便化作一句风轻云淡的“没事”。

桌子上的汽水在秋老虎的威力下冒着冷汗,水珠凝成大颗粒滑落,给瓶底套了个小圈,许愿把汽水递给他时,诸清洲没有拒绝,他知道她在感谢他,索性大方接过,让她没有愧疚感。

诸清洲注意到许愿脚上那双粉色凉鞋,蝴蝶结上嵌着珍珠,亲戚家的妹妹去年都不执着于这种款式了,他建议:“在学校里穿运动鞋会比较方便。”

“开……开学……刚买的,再穿……再穿几天。”许愿断断续续的声音、喇叭里流出的预备铃声,以及她小跑回座位的脚步声,在诸清洲的注视下都变得格外仓促。

他又喝了一口汽水,橘子味的,酸里泛甜。

不,诸清洲回味着口腔里的味道,一点都不酸。

03

秋意渐浓,窗外凉飕飕的风吹到许愿小腿上,她打了个寒战,打算明天穿运动鞋。

凉鞋是妈妈陪她去买的,不算小的门头房前立着夏末促销的牌子,顾客熙熙攘攘,许愿妈妈眼疾手快,抢下了最漂亮那款仅剩的一双36码,许愿很爱惜。

不过毕竟是乡镇上的打折款,她课间欲起身时,只感觉脚下一松,她急忙检查,左脚的鞋面和鞋底之间已经彻底开胶了,不走路还能勉强维持原状,一旦多动几下,鞋底肯定摇摇欲坠。

还好教室里的位子都是双人同座,不需要给同桌让位子,许愿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快一个下午。

下节课是体育,课间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就几乎走光了,诸清洲把校服外套放回教室,见许愿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

“你不去上体育课?”诸清洲走到许愿位子旁边。

许愿不好意思开口,紧张地找借口:“我……我有点……不舒服,麻烦……帮我给……给老师……请个假。”

诸清洲自然而然地把手背覆到她的额头上,另一只摸着自己的额头作对比。

许愿红着脸躲了躲:“没……发……发烧。”

“那你是怎么了?”

许愿低着头不语,诸清洲看着她脸上可疑的红色,好像猜到了几分,声音不知不觉地放低了一些:“我给你接点热水?”

许愿拿起水杯晃出声音,示意里面还满着:“不用,你去……去上课吧。”

“哦……”诸清洲狐疑地看了她两眼,两步作三步走到教室门口。

粉紫色夕阳穿过玻璃窗,落在诸清洲身上,他清瘦的身形被镀了层金灿灿的光芒。

许愿忽然觉得委屈,为什么委屈?因为自己来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读书?因为口吃被大家嘲笑?还是因为自己新买的凉鞋开胶了?

都不是,是因为那天的夕阳避开了她,打在了诸清洲的身上,他好看得像她儿时跟着大姐姐看的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很多年后,许愿才弄明白自己那番想法里的无厘头,她在各种出丑的瞬间都不觉得委屈,只有在诸清洲面前能感觉到这种情绪。

她觉得那样美好的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于是,她用尽力气喊住他:“诸清洲!”

她没有结巴。

诸清洲好似一直在等她喊住自己似的,立马回头:“怎么了?”

“我的……我的鞋子……坏了,我没……没办法……走路。”

许愿边说边哽咽起来,对新环境的恐惧、同学的不友爱、被强行暴露缺点的无奈,所有的悲伤全部冲到她眼眶里,逼下了两行眼泪。

她不想哭的,但明目张胆的偏爱是逞强的避难所,她的泪变成了条件反射。

许愿还红着眼时,诸清洲便赶回来了。

“有的鞋码可能不正,你试试合不合适。”诸清洲喘着粗气,额前有些潮湿,白色的校服短袖被汗浸湿了大半。

他从操场后面的矮墙翻出去找到附近的商场,来回都是用跑的。

他还买了双袜子,和鞋子有一样的logo,是班里好多同学都在穿的牌子。

许愿想张口说谢谢,诸清洲抢在她前面道:“你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也不用委屈,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夕阳还在,许愿希望诸清洲永远被光抱在怀里。

04

许愿不爱讲话,但成绩很好,尽管是乡镇来的转学生,也能在班里排前十的,尤其是英语,上次月考,她在班里排第二名。

恰逢学校举办英语大赛,他们班选择了话剧《灰姑娘》,饰演灰姑娘辛德瑞拉的女生总是说不对句子,脱稿更是难上加难。

英语老师让许愿试一试,原女主很不满:“老师,许愿说话都不利索,肯定不能演话剧。”

许愿不想变成女孩子们的公敌,急忙推辞。

那晚回家,许愿在路上遇见了诸清洲,准确地说,他是在等她。

晚风徐徐,诸清洲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不想演灰姑娘?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说话……说话……”许愿的声音越来越低,诸清洲快听不见了。

“可以练的,你的自我介绍说得很好。”

演话剧,并且是演女主角,这是许愿即使在乡镇学校里也不敢想的事。在这种大型活动里,她永远是观众,看着别的女孩子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她由衷地为她们感到开心,她从来没有羡慕和嫉妒,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舞台上。

许愿快到家了,诸清洲止步在小区门口。

晚风扬起她的发,其实她长得秀气水灵,且举手投足间总有种少女的天真可爱,只是她很不自信,常常低着头,故意让人记不住她。

许愿说:“不是……不是所有的……所有的灰姑娘……都能穿上合适的……鞋子,变成……变成公主。”

诸清洲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笑了,他把视线放在她的新鞋上:“你的鞋子不合适吗?而且,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公主?”

少年时期,几句话就能让人心跳乱掉节奏,许愿拿着诸清洲刚才给她的剧本,傻傻地站在原地,远处的诸清洲朝她挥了挥手,便骑上车子飞驰而去,他的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得许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决赛在即,英语老师不再让步,在班里挨个挑选女主角。

男主角去排练了,诸清洲临时饰演王子,帮忙对词。

班里女生快轮了一个遍,终于到许愿时,诸清洲比之前每一次对词的感情都饱满,他读到每个句子的最后几个单词时都会停下来看向许愿,他要让她知道,她不需要害怕。

那道热烈的目光让许愿飘起来,她沉浸在他抑扬顿挫的台词营造的氛围中。饱受后母与姐姐欺负的是她,与王子翩翩起舞的是她,掉了舞鞋来不及捡的也是她。

“Oh,my dearest princess, I love you. Can you go and be my queen?(哦,我最亲爱的公主,我爱你,你愿意跟我走并做我的王妃吗?)”

“I love you, too. So long as I can breathe, or eye can see.(只要我还能呼吸,眼睛还能看得见,我便也爱你。)”

最终,灰姑娘由许愿出演。

她跟着小组排练,大家一起吃零食,一起玩闹,休息时其他人教她读句子,改善她的口吃。她收到了越来越多的赞美,习惯缩起来的肩胛慢慢打开。

饰演王子的男主角对许愿尤其照顾。放学后,许愿举起收到的牛奶糖跟诸清洲炫耀,他的气压好似瞬间低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去路边超市买了一大袋牛奶糖塞到她怀里。

其实,老师不是没有给诸清洲伸出橄榄枝,以他的形象和口语,是王子的最佳人选,但他对这种活动从来不感兴趣,以身体原因推辞了,老师对他的病情也略知一二,便没有强求。

“你不后悔吗?你不想……不想演王子吗?”许愿问他。

“现在后悔了。”诸清洲转头看向她,“我本来不想演王子,是你去演灰姑娘后,我才想演的。”

路边的灯在那一刻亮起来,磊落得如诸清洲坦坦荡荡的内心。

05

周末,英语老师为了準备舞会时的服装,带小组成员去了婚纱店租礼服。

按理说,灰姑娘的衣服最好挑选,店里最好看的裙子全是适合灰姑娘的白杏米色款式,但偏偏每件都各有特点,许愿不知道选哪件。

她发信息给远在家中的诸清洲求助。

诸清洲回复得很快:选白色吧,衬你的肤色。

暑期许愿常常往外公家跑,他见过她穿白色裙子,她的肤色是象牙白,白裙子衬得她惹人怜爱。

“白色的哪条呢?”许愿又问,单是白色就有十几条。

诸清洲随便指了一条,怕她觉得不认真,又赶紧奉承几句:你穿哪条都好看。

其实,许愿发来的每一条裙子他都细细看过,但有些几乎只是圆领和半圆领的区别,他想不出来她穿上的样子,索性直接去婚纱店看。

他打着路过的幌子,明目张胆地在门口等许愿。

许愿已经挑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顶着试了一半的妆容出来见他。

她挑的不是诸清州指的那件,而是另一件,因为和王子的服装比较搭。她说这话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没意识到诸清洲已经开始皱眉头了。但他把情绪藏得很好,风轻云淡地盯着她抹了粉底液的脸看了一会儿便赶她回去,给她化妆的店员姐姐还在门口等着。

一切都选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师要请大家吃饭,许愿收到诸清洲的信息,改口说有事要回去。

她没想到他就等在附近,步行街路边每隔几百米便有张连椅,供来往路人休息,诸清洲坐在离婚纱店最近的那张连椅上,头顶的路灯坏了,他隐在黑夜里,静静地等着。

他带她去了护肤品店。

许愿家中没有暖气,也不讲究护肤,冬天猎猎的寒风总是掀起脸上一层皮,久而久之,她皮肤变得干燥皲裂。诸清洲刚才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粉底一点也不服帖。他不懂女孩子的护肤,只能带她去看面霜,有时风太大,妈妈会扔给他一罐让他抹抹手和脸。

他本想挑几罐女生用的就结账,许愿拦着说他浪费。他便让她去看试用装,许愿不懂试用,迟迟没有伸手。

诸清洲拿消毒湿巾擦了手,用手指揩了一小坨抹到许愿冰凉的手背上,许愿还是愣着,他直接用指腹给她细细地涂抹均匀。

“你觉得这个好吗?”待手背完全把面霜吸收,诸清洲问,“不喜欢还有别的。”

说着,他又要去揩别的。

“我、我自己来。”许愿终于反应过来,抽回手抢到诸清洲前面去研究瓶瓶罐罐。

诸清洲也意识到了什么,找来导购员陪许愿,他去店外等着,屋内的暖风吹得他耳垂发红。

回去的路上,有七八岁的孩子在卖花,见到男女同行便不容拒绝地将花塞到女士手里,再向男士要钱,许愿忙不迭要还回去,诸清洲已经给了孩子钱。

“一朵玫瑰而已,预祝你演出成功。”诸清洲的声音融进晚风里。

娇艳欲滴的玫瑰还沾着水,许愿心生欢喜:“你……你会……看我演出吧?”

“当然。”诸清洲的答案永远是肯定的。

决赛当日,随着幕布拉开,许愿缓缓地走上舞台,她清纯的形象和恰到好处的怯懦,随着剧情的推动变得越来越自信的表情、强大的舞台表现力、标准的发音,都给在场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话剧的结尾,灰姑娘在众人的祝福下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她穿着白色长裙,美得令人震撼。

谢幕时,许愿在观众席里寻找诸清洲的面孔。

他在正中间。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许愿头顶,她也可以让他看见自己闪闪发光的样子。

“谢谢你,让我变成公主。”许愿用口型对台下的诸清洲说。

除了舞台,其他地方光线都偏暗,许愿看不清他是不是也说了什么,但她能看见他在笑。

06

《灰姑娘》得了第一名,大家一致认为最大的功臣是许愿,她在一片掌声中害羞地低下头,诸清洲远远地看着,她真的变成不需要他保护的公主了。

许愿还是跟诸清洲走得近,甚至大胆地跟他开玩笑,抢他的零食。两家人一起吃饭时,许愿还告状说诸清洲在自习课上睡觉。

秋冬之际,许愿不知道从哪里看了句话,彼时她报了口才班,口吃好了很多,笑嘻嘻地讲给诸清洲听:“秋冬要吃糖炒栗子、烤地瓜、还有……奶茶。”

糖炒栗子和烤地瓜乡镇上有卖的,许愿都吃过,奶茶其实也有,但大都是些私人开的杂牌子,打着正宗奶茶的旗号冲奶茶粉,许愿见过市里干净明亮的奶茶店,店员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忙前忙后,招牌右下角刻着全国加盟的电话号码,许愿没进去,她怕露怯。

“再给你买串糖葫芦。”诸清洲想起前几日学校门口卖糖葫芦的小推车,红灿灿的山楂球裹着糖衣,格外亮眼。

许愿直呼万岁。

糖葫芦不止山楂球,还有水果和混合样式,许愿没见过,一下子挑花了眼。

诸清洲让她慢慢挑,自己去马路对面,拦下要把小车推向别处的烤地瓜摊主。他挑了个最大的,橙黄色的地瓜从外皮里露了头,白蒙蒙的热气混着香味钻进手心,许愿在马路对面招手,秋冬果然美好。

绿灯亮了,诸清洲快步走过去。

走过第五条斑马线时,交通灯上绿色的倒计时忽然有了重影,浅绿变成深绿再变黑,诸清洲去看许愿,她红色的围巾也被黑色吞噬,连带着她整个人。

他不知道在原地愣了多久,直到周围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再久些,多了几句咒骂。

“別怕,”是许愿的声音,“是天黑了。”

许愿温暖纤细的手拉着他,走了十四步后,他只能听见许愿细碎的嘀咕声,说地瓜好烫,说糖葫芦好吃,说等会儿去买奶茶,尽管仍然不能一下子说完整,她还是尽量在说,用尽全力让语气显得轻快,掩盖他从一开始就听出来的颤抖。

他知道,她想让他觉得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黑色慢慢褪去,许愿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冲她笑,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和围巾,让人觉得很温暖。

他不知道她笑了多久,手里的烤地瓜已经不再冒热气,她脸上的泪还是滚烫的。

“许愿,”诸清洲哽咽着开口,“我生病了。”

许愿又流下一串泪,还是笑:“我知道呀,但是没关系的,诸清洲,我会保护你。”

他保护了她那么久,以后就换她来保护他。

天冷的时候夜幕落得早,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变少,整个城市像藏着秘密般沉默,但沉默不是为了守口如瓶,而是因为心知肚明,说了也没有意义。

07

诸清洲病情加重,他没办法再去学校,必须住院治疗。

许愿放了学便往医院跑,边掏笔记边讲着班里各种各样的奇闻轶事。

“今天他们还留我做值日呢,我偷偷跑出来看你。”许愿一脸邀功的小表情。

“他们还敢让灰姑娘公主做值日啊?”诸清洲常打趣喊许愿公主,她坚称自己是灰姑娘,那他便喊她灰姑娘公主。

许愿的字迹工整秀气,看着赏心悦目,但他不想抄笔记,只想看着她、听她讲话,她的口吃完全改掉了,之前他从没注意,她的声音很柔美,甚至还有催眠效果。

他常常在她还说着的时候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夜半时分,许愿已经走了,床头有她留下的便利贴和千纸鹤,每天都是如此,大小一致,颜色不同,一开始她抄句子,他嫌她不真诚,她便自己写,无非是“你又睡着了”“明天请我喝奶茶”“我等到九点你都没醒”之类的话,正经些就是“加油”和“早点好起来”。

那日,许愿进病房时便很开心,诸清洲猜是食堂的鸡腿炖入味了,他记得她不久前吐槽过。

“不是!”许愿抓狂,“我今天路过那家婚纱店,看见我上次穿的礼服摆在橱窗里了,你记得吧,那件白色的!”

是她上次演话剧,跟王子跳舞时穿的那件。

“记得啊,我都不知道你还能那么好看。”诸清洲说。

“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下来。”许愿托着腮,脑子里开始冒粉红泡泡。

诸清洲本来在玩她的头发,听罢狠狠一丢:“等你有钱了,那件礼服还在?想要现在就买啊。”

许愿那日给他写的便利贴是:诸清洲不懂梦想。

不久,许愿生日,惨白色的病房被诸清洲布置成了生日宴的样子,他挂了好多气球和装饰图,一张俊脸也在彩灯的照射下红润了许多。

夜色正浓,诸清洲已经很久没出现视力障碍,但他为了许愿的生日忙了一下午,头部隐隐胀痛,他听见许愿点蜡烛的声音,却没看见预想中跳动的火苗。

生日蛋糕是许愿喂诸清洲吃的,她态度很强硬,说这是她们那里的传统,寿星要喂给她过生日的人吃蛋糕。

两个小时后,诸清洲的世界里还是没开灯。

他问:“许愿,什么时候天才会亮呢?”

“过一会儿,一会儿就亮了。”她在哭。

“如果不亮怎么办呢?”

“不会的,等天亮了,你睁开眼就会看见我。”

那日许愿没有回去,在诸清洲床边趴了一夜。

半夜诸清洲醒来,揉揉她的脑袋,她半梦半醒,抬起头来冲他笑笑又倒下去睡,他借着月光看着她的脸庞,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

那晚,诸清洲醒来看了眼许愿后,就再看不见了。

医生说过,再次出现失明便要手术了,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

他被推进手术室时,脑子中出现第一次见到许愿的情景,再醒来时,他便会看见她那样笑,和每次一样。

08

但他没醒过来。

许愿在那个温柔的少年的保护下好好长大,他总把她当小孩,所以换她保护他时,他没有给她机会。

后来,婚纱店的工作人员给许愿送去了一件白色礼服。

“是一位先生给您定的,当时他拿着张照片,比对着店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挑的……”对于那个场景,店员至今记忆犹新。

决赛当天,舞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诸清洲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痛,他强撑到许愿的次序,等报完幕以后,他开始看不清楚人影,只有各种颜色轮廓,但他能听见她的声音,婉转、自信、快乐,他为她感到开心,也不想让她担心,他便笑,他知道她会看他。

他在病房看着剧照,红了眼眶,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终于像花朵一样绽放,只是,他没机会亲眼看见她穿这件礼服,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了。

他偷偷买下了那件礼服,如果他的生命就此结束,那这便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葬礼过后,诸父寄给许愿一个铁盒,里面是她写给诸清洲的便利贴,每一张都有回复。

抱怨的他就道歉,给他加油的他就感谢,她说他不懂梦想的那一张,因为沾了泪水而不再平整,他的笔迹遒劲:我懂,梦想是无法实现的,比如活下去;梦想也是能实现的,比如,许愿,我希望你快乐。

许愿想起那日生日许愿,她说,她只有一个愿望要许,剩下的两个送给他。

他说,他也没那么多,他只要一个。

他看不见,却能清楚地感知她的位置,他准确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眼角潮湿,声音温柔如水:“MyCinderella,我希望你快乐。”

(编辑: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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