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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烟火依然

2021-02-09贾文清

雪莲 2021年12期
关键词:光柱人间烟火烟火

贾文清

常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你是怎么想起来写民俗散文的?是啊,怎么想起来的呢?是因为熟悉呗。我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一辈子,熟悉这里的一切,写起来比较顺手。

然而,这座城市发展变化得太快了。上一个六月六天贶节去踩青烧面片的绿草地,下一个天贶节去时,已经变成了楼层茂密的社区,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过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坡、树林和哗哗流淌的小河。而曾经去过的茶园,某一道特色菜还留在我的脑海里,等下次去时,已经变成一片湿地公园,水鸟们在芦苇丛中安然飞翔,仿佛自古以来这里就是河滩漫坡。

作为青海省的省会城市,又是青藏高原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西宁城以锐不可当的趋势发展壮大,已经成为一个具有国际样貌的现代化大都市。我即便再怎么长久地生活在这里,再怎么熟悉这里的街市,我也跟不上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我们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往前奔走,无暇顾及什么。只是,我们总要回顾点什么吧?就像一位成功人士,留学留洋考博士,但他总有个他的故乡吧?就像一幅世界名画,挂在最高端的博物馆里,万人景仰。可是,总得有一个画家在调色板上挤出第一滴颜料,才会成就这幅世界名画吧?现代化的西宁城繁华喧嚣,那么,它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繁华的景象中来的?湟水河流淌了几千年,那哗哗的水声仿佛在日夜诉说着什么,可是,我们又有谁曾静下心来倾听它的诉说呢?

有一年,曾经在一份什么报纸上发现了一道考题,大意是:请用数字一到十开头,写出这座城市的十个地名来。我除了想起“一颗印”以外,别的全都不知道。我才发现,我对这座城市竟然如此陌生。这里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对它当然有感情,可是,我在了解它的基础上才会有更深的感情吧?

要想了解,确实很难。我知道虎台是南凉王国的点将台,却不知道它是什么人夯筑的;我知道土楼山的洞窟是北魏的商人开凿的,却不知道这些商人为什么要开凿洞窟;我知道西门口的三棵榆树是清朝乾隆年间栽种的,却不知道是谁栽种了它们。我水平有限,文化知识有限,更谈不上专业研究,我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和旧书摊上淘的各种旧书,吃力地,孤独地,甚至是绝望地一点一点地了解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我像蚍蜉撼树,我像蝜蝂负重,我还像狗熊掰玉米,艰难地把这座城市已经逝去的人间烟火一点一点地搜寻出来,一点一点地记录下来。写一千字的文章,就要记一万字的笔记,甚至更多。无数次的身心疲惫后,我常常劝自己放弃:写小说吧,写散文吧。你的文笔不比别人差,小说散文写起来轻松,而且还好发表,当时就能见到稿费。

只是,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纠结之后,我还是放不下。我放不下怀里抱着孩子,瓦罐里提着甜醅,走过长长的田埂去看望母亲的年轻女子;我放不下辽阔的田野里凉圈箍儿下传出来的“花儿”歌声;我放不下五月端午开在院子里鲜花,插在门楣上的柳枝;我放不下八月十五醇香的月饼,和挂在枝头上的累累果实;我还放不下街面上一溜作坊中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这是一座城市的烟火。正是这烟火,熏陶着我们,滋养着我们,我怎么能割舍得下?

小时候,住的土房子里有一间没有窗户,就在屋顶上开了个天窗。这间屋子是我家的厨房,常常有青烟从门缝里冒出来,带着煤渣的硫磺味儿。常常有火星从灶火口流淌出来,像夜晚的烟花一样璀璨。常常有饭菜的香味儿从锅里冒出来,勾得我馋涎欲滴。就是这样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却有着最浓烈的煙火气息。

后来,这些烟火气息都在我的记忆中淡漠了,只有一样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从天窗中照进来的一束阳光。阳光斜斜地打在墙上、水缸上、顶房柱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在转动。不论阳光转动到哪里,都有一些细微的飞尘在光柱里飘舞。我很惊奇,大约这些粉尘一直在飞,只是,我们看不见。只有在阳光强烈的光柱里,我们才可以看见它们,看见它们在一刻不停地翩翩飞舞,舞得那么好看。这也是一种人间烟火啊。只是, 我们能看见门缝里的青烟,能看见灶火里的火星,我们看不见围绕着我们飞舞的粉尘小精灵。

心中有了那束光柱,烟火便在眼前飞舞,自此,再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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