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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与模仿秀

2021-01-14狄青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21年10期
关键词:模仿秀潘安左思

狄青

美国著名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从小就崇拜马克·吐温。他写作初期言必称马克·吐温,也沿袭马克·吐温的写作风格。冯内古特是德裔美国人,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这恰好与马克·吐温相近。到后来,冯内古特干脆给自己的大儿子取名叫马克·吐温。无独有偶,村上春树喜欢雷蒙德·卡佛,称卡佛是自己“最可贵的老师”,因为喜欢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本书,村上春树干脆模仿这本书的书名,用一本《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向自己的偶像致敬。

多年以前,因工作缘故,我常到郊区公干,看到其演劇院外面常写有“刘德华”“周杰伦”等人的名字,还竖着他们的巨幅照片。我便想,难道他们到这里演出了?后来方明白,原来都是些模仿秀演员。别小看了这些模仿秀演员,有一回我应邀参加一台联欢会,某个模仿马三立先生的演员上台说《逗你玩》,闭上眼听,真以为马老就在台上表演呢!

古人也有“模仿秀”。《世说新语》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意思是说潘安相貌出众,神采仪态优雅,远近驰名。年轻时挟着牛皮弹弓,气质清雅地走在洛阳道上,妇女们见到他,都手挽着手,围在他周围,不让他走。可以想见,潘安的英俊惊扰了彼时多少女子的芳心啊!用现在的话说,潘安在洛阳城女粉如云。而同时代的另一文人左思,相貌却对不起观众,妇女们见了即避之。而左思见到女人们热捧潘安的动人场面,便想模仿潘安,也出去秀一把。《世说新语》载:“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意思是说左思没做任何妆饰打扮,也学潘安挟着牛皮弹弓,素颜走在洛阳道上。结果,一群妇女围过来,朝他啐口水、唾唾沫,左思只好狼狈而归。虽说比颜值不过,但左思的文章却是一流的,远在潘安之上。左思“模仿”班固的《两都赋》以及张衡的《二京赋》,写出了著名的《三都赋》。《三都赋》甫一问世,洛阳的富贵人家便竞相传抄,以至于留下“洛阳纸贵”这一成语。

据说最火的那几年,国内各卫视台有近20家创办了“模仿秀”节目,各类“模仿秀”公司也应运而生。这类公司主营模仿秀明星演唱会、明星脸品牌代言、打造包装模仿秀男女明星等等。在电视系列剧《乡村爱情》最新一部剧集中,“刘能”的扮演者干脆就换成了模仿王小利最像的一位模仿秀演员。模仿秀演员翘了“原版”明星的行市,如同“真假美猴王”,倒也有点儿意思。

与模仿秀不同,模仿,要模仿的则不仅仅是人。当年大唐长安的繁华与富饶令日本人无比崇拜和羡慕,于是模仿长安建设一座日本自己的都城,便成为彼时日本统治者的最高理想。而后来模仿建造起来的就是天皇世代居住的城市——京都。严格来说,日本模仿的中国城市不是一座,而是两座,这是因为当时的大唐(包括武则天时期的大周)有东西两都,也就是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于是,日本的京都也分为东西二京,西京模仿长安,东京模仿洛阳,几乎把中国的建筑风格完全照搬过去。

信息化时代,人们对“他人经验”与“大数据分析”变得空前依赖,模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被置换成了“追随”和“被引领”。一部电影,往往要先看豆瓣评分再考虑看与不看;一本书要先看知乎读书小组的评价再决定买与不买;外出吃饭,“大众点评”是必须参考项;出门旅游,各种旅游App上的跟帖评论则是我们的“行动指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说:“我们今天的所有想法和所有语言全都来自别人,仿佛是昨天被人穿过的衣服。”没错,明明是我们在模仿和“拷贝”他人的生活与经验,而我们自己却往往认为是自己“有眼光”,甚至是特立独行。

当年英国出版商举办过一次“模仿”著名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小说的大赛。格林自己也应邀参加,在掩去作者姓名的情况下,格林的作品只获得了第六名,远不及模仿他写作风格的那些人。我以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模仿”往往是认真的,尤其对于文本的模仿本身就带有超越的企图;而“模仿秀”则带有娱乐与表演性质,表演者需要认真,而作为受众则没必要去较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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