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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视域下江苏传统民间舞蹈文化探析

2021-01-02王雨虹

艺术评鉴 2021年23期
关键词:民间舞蹈非遗

王雨虹

摘要:传统舞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和审美、教育价值。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加速发展不断挤压着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存续状况岌岌可危。江苏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汇聚了异彩纷呈的传统舞蹈资源,具有丰富的研究价值。本文聚焦江苏传统民间舞蹈文化资源,通过梳理舞蹈文化内涵,辨明不同地域的艺术特征,继而引入江苏传统民间舞蹈文化传承的思考,寄希望对江苏舞蹈的保护和发展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关键词:非遗  江苏传统舞蹈  民间舞蹈

中图分类号:J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1)23-0047-04

我国从2004年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经过反复论证研究,于2011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传统舞蹈作为“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十个门类中的一个类别,其保护实践为增强文化多样性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独具特色的“中国经验”。传统舞蹈涵盖民间舞蹈和宫廷舞蹈,由于社会历史变革,作为独立表演的宫廷舞蹈自宋朝以后逐渐式微,我国传统舞蹈文化在传播过程中流存下来的主要是传统的民间舞蹈。民间舞蹈由广大劳动人民集体创作并发展传播,蕴含着该民族传统文化的审美理想,不同的地域风貌、民俗信仰、劳作方式汇聚成独具特色的身体语言。目前,专业院校民族民间舞蹈课程中汉族舞蹈主要围绕“南灯北歌”开展活动,突出对东北秧歌、山东三大秧歌、安徽花鼓灯和云南花灯的表演教学。江苏地区的民间舞蹈尚未形成完整成熟的教材体系去推广和普及,探索研究便具有迫切的现实意义和文化价值。

一、江苏传统民间舞蹈文化内涵

江苏地处我国东部,物产富饶、水陆交通发达,孕育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通过文献史籍中的记载和出土的大量汉画像,我们得以窥见江苏地区五彩斑斓的舞蹈艺术和其审美流变。它脱胎于吴越文化,历经汉代古拙尚武与纤巧崇文的融合转变,伴随六朝时期人口迁徙的文化交汇,体现出抒情柔婉的特征,自宋以后的江苏民间乐舞更是在前期的积累中蓬勃发展。舞蹈艺术作为一种身体和精神并重的文化形态,其形成和传播依赖于所处的地域环境,水系文化塑造了江苏柔美秀丽的表演风格,也为其提供了和稻作渔捞的劳作方式密切相关的舞蹈素材和体态动律。“海安花鼓”是流传在南通市海安县东部地区的传统民间舞蹈,迄今已有400多年历史。旧时当地的百姓多以打渔为生,为祈求亲人出海平安归来便有在门前廊下“挂天灯”的风俗,重大节日的表演中便持有红灯笼欢欣鼓舞,逐渐演变成手持花鼓的民间歌舞形式。“摆头屈膝微微颤,舞姿荡扭三道弯”①是海安花鼓的典型动律,它来源于村姑渔民的劳作习惯。膝盖的微颤伴随着脚步交替轻点地,像站立在船头撑浆摇橹,摇肩摆胯的轻巧细腻增添了江南水乡的韵味,也体现出稻作渔捞文化的深刻影响。

摇船采菱、织网捕鱼的劳动形式不仅赋予民间艺术创作的想象空间,也通过艺术表达在人民心中筑起了“鱼羹稻饭”的农业崇拜。旧时农业社会,为顺应四时变迁便寄希望借助社祭活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依存于民俗仪式中的传统舞蹈随之兴盛。“大兴旱船”是宿迁地区流传甚广的传统民俗舞蹈。旱船原指陆地上的船,用秸秆、竹竿、麻绳编扎成船,外饰绸布纸花,又名“花船”。百姓对于跑旱船的喜爱源起于大旱时祭祀求雨的仪式,也抒发了湖泊干涸后对于过往泛舟捕鱼生活的向往之情。同样与宗教祭祀紧密相连的传统舞蹈还有流传在南京高淳的“跳五猖”和扬州“花香鼓”,如果说前者是在粗犷欢腾的表演中传递祛灾纳祥的意愿,后者则承载着江南女性的柔美雅致。舞者手持单面小鼓,凤冠霞帔、裙缀银铃,时常扮鸟兽而舞,赋予了农耕社会对于鸟兽性灵的图腾崇拜,又作“凤舞”。但随着时代发展和人们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深植农耕文化意识中的“娱神”逐渐转向“自娱娱人”。江苏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增加了调查研究的难度,但也为舞蹈表现的内容和形式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据考察,江苏传统舞蹈按照功能划分有即兴自由的娱乐舞蹈,也有严谨程式的宗教舞蹈;表演形式上有模拟鸟兽舞,亦有杂耍技艺舞,形式多样、风格多变的传统舞蹈为江苏繁荣兴盛的文化进程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江苏传统民间舞蹈风格辨析

民间舞蹈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依据外部条件的变化体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以汉族“舞龙灯”为例,作为图腾信仰的遗风和华夏精神的象征,全国各地分布着不同形式的龙舞。北有古朴刚劲的火龙舞,南有活泼敏捷的滚地金龙,众则百人舞一龙,少则一人舞双龙,板凳龙、荷花龙、香火龙、草把龙皆可入舞。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江苏的地域环境和文化交融使得舞蹈艺术也呈现出南北不尽相同的风格特征。依据地域划分,江苏省内以长江为界,南北而分,但据经济文化和淮河流域的自然条件,又可细分为苏南、苏中、苏北。

吴侬软语的苏南有着“东方水都”清雅秀丽的文化特征,涵盖长江以南的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以及南京江南区域。得益于天地的鐘灵毓秀,连带着这片土地的舞蹈艺术都浸染着隽永灵动的审美特质。苏中②地区位于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地界,包括扬州、泰州、南通、淮安、盐城等地。受文化杂糅的影响,苏中的舞蹈艺术呈现出南北兼而有之的风格特色,既有苏南的婉约秀丽,又有苏北的爽朗大气。相较于苏中端庄稳健的艺术风格,苏北则承袭了北方地区质朴爽朗的舞蹈审美。这是历史上由于人口迁徙导致的邻近城市的文化交互现象,外省文化和当地艺术的碰撞融合使得徐州、连云港、宿迁等地的传统舞蹈显现出朴拙豪放的性格气质。

民间舞蹈的风格性应建立在感受族群的审美心理和文化价值之上,并通过肢体语言构建舞蹈的地域性特征,二者缺一不可。江苏传统民间舞蹈的地域性差异带来了艺术观感的冲击,在具体的舞蹈动作上亦有迹可循。按照舞蹈本体时、空、力的角度归纳:苏南舞蹈受稻作渔捞文化影响较深,动作空间多集中在上肢部分,突出传情达意的细腻表现,下肢部分强调膝关节的微颤和髋关节的摆动。运动空间路线突出“绕”的曲线轨迹,整体形成节奏舒徐、力度轻巧的格调;苏中承接南北,受苏北文化的影响,舞蹈下肢运动多频繁,体现在碎而稳、稳而快的控制变化。上肢注重身体部位的合理调配,整体运动路线平稳,展现出兼容并蓄、刚柔并济的艺术风格;苏北地区受外来人口的文化冲击,体现在民间杂耍技艺的兴盛,舞蹈艺术上也充分融合了武术等元素。动作空间以下肢运动为主导,闪转腾挪间增加了纵向空间的对比变化,髋部摆动的下沉感也突出了北方人民的热情爽朗。相较于苏南地区上肢精巧细腻的“盘绕”,苏北地区则延长了动作的路线、扩大了运动幅度,通过急促的鼓点和下沉的力度彰显出劳动人民生命的昂扬。

三、江苏传统民间舞蹈的传承与发展

城市化进程加速了江苏的经济发展,城市和乡村日渐模糊的界限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和文化交融,但也撼动了传统民间舞蹈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随着“非遗”保护意识和学术研究的渐趋深入,一批学者专家加入到对江苏“非遗”舞蹈文化的抢救保护工作中。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国家组织相关人员深入江苏进行大规模的舞蹈普查并编辑成册。2007年南京艺术学院成立“江苏民间舞蹈实验室”,2017年南京市文联携手南京艺术学院共建“江苏民间舞蹈教学创造实验室实践基地”。江苏传统舞蹈通过院团、群文和校园三种路径实现艺术价值的充分延展,呈现出一批具有不同時代烙印、但却统一在江南水乡意蕴中的典范作品。如建国初期黄素嘉、李玉兰创作的《丰收歌》,该作品运用泰兴花鼓的动作语汇再现了割麦打穗的生活场景,用热火朝天的气势点燃了困难时期后百废待兴的创作热情。后期群众文艺工作者崭露头角,贴近群众,从民间舞蹈中提炼素材,创作了《担鲜藕》等具有水乡情韵的群文作品。而校园舞蹈伴随着“非遗”进校园的号召,在大中小学里呈现愈加繁荣的态势,涌现出不少既体现时代审美又蕴含传统文化精髓的教学成果。

自2000年我国“非遗”保护工作正式启动至今,自上而下的辐射宣传使得许多濒临消失的文化遗产得以重视,各地也掀起申报“非遗”的浪潮。保护工作的启动取得了显著的实践经验,但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农村人口大量流失,伴随着劳作方式的改变失去了传统的农耕信仰,多元文化的冲击使得依附于节庆民俗中的民间表演逐渐失去市场。许多曾经兴盛的传统舞蹈已断演数十年,记录在册的民间舞种数量锐减。虽然政府部门加强对此类舞种的申遗保护,但传承人大都年事已高,且后继无人,如溧水“洛山大龙”已处于濒危险境,发展状况岌岌可危。基于此,政府在确保财政支持和积极投放的基础上应通过多渠道的宣传唤醒民众对于传统文化的保护和认识,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将其从静态保护转变为动态传承。如合理搭建宣传平台,积极举行不同层次的竞赛庆典,调动广大群众对于江苏舞蹈学习和创作的热情,也将其推向更高的艺术平台。同时,线上课程也是搭载文化平台的一种途径,疫情期间江苏省文化馆通过公众号推送了海安花鼓、打莲湘等一批颇具代表性的江苏民间舞蹈慕课,为“非遗”的传承和发展提供有益借鉴。

“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指导方针使得许多濒临消失的民间舞蹈获得一线生机,但也对保护工作者提出更高的要求。一方面,对民间舞蹈进行全方位的原貌传承固然原汁原味,但却忽视了民间舞在发展中即兴变化的特征,从而失去其鲜活性。如“跳马伕”是流传在如东一带的祭祀舞蹈,曾被质疑带有封建迷信色彩而陷入困境。传承人任乃贵老师在保留文化精髓的基础上进行合理加工,使其成为符合当下审美的男子舞蹈,并进入校园推广;另一方面,人们开始回归本土,站在全局的高度领悟舞蹈背后的文化内涵,但也会出现剥离文化内核而急功近利的舞蹈现象。面对上述问题,首先应对“非遗”继承和发展的关系进行辩证分析,寻根溯源是正确掌握舞蹈内涵进行传播和创造的基础,要“在‘变’与‘不变’尺度的把握中再造一种贴近时代精神,体现生命意蕴的民间舞蹈”③。其次要缔结民间艺人和舞蹈工作者的紧密联系。传承人杨培杰老师在回顾海安花鼓被选拔鸟巢排练时的情境,曾表示“从选演员到排练结束,再没有任何人来向我了解海安花鼓的源流,更没有人来向我讨教该舞的动作动律、风格特征……”④看似风风火火的表演却掩盖不了民间艺人的落寞,但并非一直如此。校园作为文化传承的重要基地,在关注传统文化价值引领的同时也强调尊重传承人和文化主体的意愿。南京师范大学邀请“栖霞龙舞”省级非遗传承人薛友进老师走进校园进行公益培训,通过文化引导、创作分享和实践体验,最终道出了“舞龙就是舞人”的心声,这指出传承的不仅是仪式、技艺,更是于游龙摆尾间完成对华夏精神的重塑。

四、结语

蕴含江苏文化精神的传统舞蹈承载着这片土地的历史记忆,亦是我国民族民间舞蹈中的重要一支。江苏对于传承和发展传统民间舞蹈文化亦积累了丰富有益的经验:政府和地方协同合作、民俗活动和舞台展演互为补充;“记忆工程”正式启动,数字化保护和数据库建立双管齐下;专业院校着力于江苏民间舞蹈教材的整理和课程设计;大中小学重点挖掘所在地域的艺术文化价值,唤醒学生对于家乡传统艺术的热爱。2021年6月10日国务院公布的第五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共计325项(含扩展项目名录140项),江苏泰兴花鼓亦在其中。如火如荼的申遗热情仍不减当年,但民众意识觉醒,愈发注重申遗后的质量保护工作。传统舞蹈文化的保护道阻且长,需要全社会、全方位、全局观的指引和行动,方能探寻出一条用中华传统文化滋养当代人民精神世界、树立人民文化自信的路径。

参考文献:

[1]《中华舞蹈志》编辑委员会.中华舞蹈志—江苏卷[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4.

[2]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江南舞蹈艺术[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13.

[3]朴永光.论“非遗”语境下传统民间舞蹈的保护[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7(06).

[4]何际峰,周亮.海安花鼓的历史源流与当代传承反思[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5(02).

[5]宋卉婷.江苏民间舞蹈女子动作研究[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13年.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名称:江苏“非遗”传统民间舞蹈文化融入幼儿园艺术教育的路径探析,项目编号:2020SJA0598。

①《中华舞蹈志》编辑委员会:《中华舞蹈志—江苏卷》,上海:学林出版社,2014年,第170页。

②苏中:江苏中部地区大致有两种划分范围。除去本文采用的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划分方法,还有一种较小的范围仅包含扬州、泰州、南通等地,淮安和盐城划入苏北地区。

③廖珩、李德金:《江苏花香鼓舞的源流探寻》,《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5年,第5期,第88页。

④何际峰、周亮:《海安花鼓的历史源流与当代传承反思》,《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5,第2期,第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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