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赛雅

日头坠到鸟巢里，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早已没水的水壶在他的腰间晃荡着。

就在他饥渴难耐即将倒下的时候，一个破旧的院子闯入他的视线——院内的杂草长得几乎和他一般高，在荒草的掩映下，一条青石板路通向院中的房子。房子是旧式的建筑风格，暗红色的木制房门半掩着，没有上锁。他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箱，上面画着一只玄鸟。木箱旁边的炉子上架着一把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他把茶壶拎起来，发现里面是满满的一壶茶水。他很快便将茶水喝光了，然后往桌上放了二十块钱，随即又感到有些不妥，于是决定留在房子里等主人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天黑，一个老人才赶着鸭群慢悠悠地走进院子里。他听见动静，走出房子，抱歉地对老人说：“老人家，实在对不起，我见你家没有锁门，就冒昧地闯了进来，请你原谅。”

老人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他以为老人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将鸭群赶进圈里，老人才开问道：“什么是锁？”

他震惊了：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锁为何物。于是他向老人解释道：“锁是一种工具，把它安在门上别人就进不来，只有用钥匙才能把它打开。每把锁都有它对应的钥匙，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锁。”

老人马上摇头道：“别人不能进来，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他疑惑地问道。

“那路过的村民口渴了怎么办？万一碰到风雪天，上哪里找茶水暖身子去？累了上哪儿休息去？从村寨到镇上要走很远的路，不饿不渴不累是不可能的，铁打的汉子也不可能。”老人比画着说。

“你们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那是当然。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山里，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老人生好火，说，“小伙子，天已经黑了，你再在这儿住一晚吧。”

“好，多谢了。”

吃晚饭时，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又向老人问道：“你们这里所有人家都不上锁吗？就不怕东西被偷？”

“偷？为什么要偷呢？村里的人都有手有脚，能自己劳动啊。”

“你不怕别人进来把你家的东西吃光？”

“我也会吃光别人的呀。我昨天去镇上赶集，晚上就在一户人家里饱餐了一顿。”老人哈哈大笑着，领着他走到那个画着玄鸟图案的木箱边。老人打开箱子，他发现里边放着一尊玄鸟的雕像。

“玄鸟是我们民族的圖腾，是上天的使者，玄鸟将好运带给我们的祖先，我们也要时刻记得把福运传给别人。”老人注视着雕像，喃喃道。

夜里，躺在暖和的床上，他失眠了。第二天早上，等老人出门后，他悄悄拿走了木箱里的玄鸟雕像。下山时，他一路留心观察，发现这个村寨里果然每户都是家门大开。

回到家后，他将雕像卖给了博物馆，并写了一篇名为《大山的宝藏》的游记发表在了旅游杂志上。一时间，老人所居住的村寨成了旅游胜地，大批游客纷至沓来。

他再次来到这个村寨已是几年以后。刚一进村，他就惊异地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都上了锁。他悄悄来到当年那个老人的家门前，发现门上也上了锁。他拦住一个过路的村民，问道：“你们村怎么家家户户门上都安了锁？”

“你是不知道，”村民说，“就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人不上锁，很多年前，这户人家的雕像被人偷走了，后来来我们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村民家里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再后来家家户户都上了锁。”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下山路上，天渐渐黑了下来，风越刮越猛，雪也越下越大。他好几次想找一户人家避避风雪，但都被门上挂着的锁拒之门外。

最终，他在风雪中迷了路，倒在了他当年第一次踏进这个村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