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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马拉

2020-11-17邹迎

摄影世界 2020年11期
关键词:马拉河尼罗角马

邹迎

马拉-塞伦盖提(Mara-Serengeti)生态系统是东非最为广袤的自然生态圈,这片辽阔的大草原点缀着高山、森林、湖泊、河流和沼泽,还有状如电影《狮子王》中“荣耀石”般的岛丘残石。多样性的地貌和丰富参差的植被成为超过70种哺乳动物和500种鸟类的绝佳的繁衍栖息地。肯尼亚和坦桑尼亚之间平直的国境线把这片大地切成两个部分:位于肯尼亚境内的马赛马拉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Maasai MaraNational Reserve)和位于坦桑尼亚境内的塞伦盖提国家公园(Serengeti National Park)。大自然似乎不太满意这种人为僭越的分割,派遣数百万的有蹄类动物,年复一年地用数不清的蹄印践踏着人类文明划下的阻隔线。而人类却把这场复演了无数次的野生动物大迁徙描绘成动物们的悲情宿命,并冠以各种荣誉——诸如“非洲七大自然奇观”或“世界50大奇迹”。对于迁徙的动物来说,这既不是荣誉,也并非宿命,只是一种生存之道——活着的肉体追寻水草,死去的骸骨反哺大地。

大部队

在马赛马拉阴霾的稀树草原上,两头健壮的角马回首望向我们的游猎车,它们并非对我们好奇,而是在等待着姗姗来迟的族人。角马长相怪异,虽然属于牛科,但挂着一张马的长脸;虽然叫做“马”,却支楞着牛一样的犄角。当一头活生生的角马闯进镜头里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词儿:牛头马面!“牛头马面”身材健硕,擅于长途跋涉。平时步履蹒跚的角马在逃避天敌追捕的时候,会爆发出时速80公里的彪悍奔跑能力,并能一跃而过2.4米高的障碍。虽然长相不讨喜,但百万年的演化赋予它们一项无与伦比的技能——异常敏锐的嗅觉。角马不仅能从很远的地方闻到天敌狮子和豹子的气味,还能嗅出远方的水源和草场,最为神奇的是它们能在干燥的空气中捕捉若有若无的水汽,从而嗅出雨水将临的方向。这项神乎其神的技艺使得它们成为东非动物迁徙大军的主力。

和角马大军同行的是瞪羚和斑马,它们组成了大迁徙的三军部队。打头的是30万匹斑马,斑马的消化系统比较简单,喜欢吃长草的头颈部。它们的双眼位于头部两侧,视野宽阔正好弥补角马视力差的弱点。斑马有个外号叫做“马中哈士奇”,行事莽撞是个急脾气,因此迁徙大军的前锋营非斑马莫属。中军当然是150万头角马,年轻强壮的角马行进在大军的头部和尾部,承担探路、护卫和战斗的职责。受保护的老幼体弱族群走在队伍中间。角马大军紧随在斑马之后,以斑马啃食过的青草根部为食。大迁徙的角马总体重约60万吨,每天需要消耗6万吨青草,一天可以吃光20多平方公里的草场,宛如移动的割草机。角马啃食过的草皮会很快再长出新草,这就给喜欢吃嫩苗的瞪羚提供了充足的粮草。优雅、机敏的瞪羚号称非洲草原上的短跑健将,有记录的最高速度是:96公里/小时!我们在镜头里观察瞪羚奔跑和跳跃,这个机灵的小东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当它在夕阳下高高“弹”起时,闪亮的皮毛紧箍着骨架和肌肉,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就是一部瞬间释放了发条的机器。

大行军

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早于人类茹毛饮血的原始时期。亘古以来,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头有蹄类动物以顺时针的方向从塞伦盖提出发,向北进入马赛马拉,追逐水草不断迁徙,最后再南下返回塞伦盖提。它们行进在烈日和尘土中,穿越灌木丛林,跨过河流沼泽;一边躲避天敌的围捕和猎杀,一边孕育新的生命。如同一颗强劲跳动的心脏为马拉-塞伦盖提生态圈不断泵入充满活力的新鲜血液,让大草原始终生机勃勃、朝气盎然。

塞伦盖提属于亚热带气候,降雨具有强烈的季节性:3月~5月为长雨季,11月和12月则是短雨季。大草原的雨季,水草丰美、万物生长,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每年的1月和2月,角马群聚集在塞伦盖提的东南部享受着雨后的新草,并诞下约40万头小角马。小角马出生后不到一分钟就能站立行走,很快就跟着母亲跑跑跳跳。5月,长雨季即将结束,角马群开始向北迁移至西部的林地走廊。这是一片以竹草和蓝茎草为主的长草场,草料富含镁,是哺乳期的母亲和成长中的幼仔最需要的微量元素。6月,塞伦盖提的雨水完全停止,嫩草变得稀少,逐渐蔓延的干旱迫使它们继续北上。在这个期间,角马群大规模交配,大约有50万头雌角马受孕。7月到8月期间,它们陆续跨过格鲁米蒂河(Grumumei River)和大名鼎鼎的马拉河(Mara River)来到马赛马拉大草原。这里的降雨量大、蒸发率低,草木繁茂,疲劳的迁徙大军将在此渡过4个月休整期。11月和12月短雨季重临,塞伦盖提返青的草场向远方的动物们发出回家的呼唤。百万大军再次于马拉河畔集结,吹响了返程的号角。在返程途中大约90%的受孕雌角马临近生产,未来的母亲和它们腹中的新生命被保护在队伍的中央和大部队一起南行1000多公里回到塞伦盖提。当角马群再次俯首啃食恩杜图(Ndutu)鲜嫩的青草时,意味着一年中3000公里的大迁徙画下了句号,而新的征途将随着诞生的小角马呜咽坠地后重新开启。

大逃杀

迁徙大军从出发伊始就不断地遭到狮子、花豹、猎豹、斑鬣狗和鳄鱼的围追堵截,它们需要调动每一根神经和每一块肌肉,才能从一次次猎杀中存活下来。大多数肉食动物并不会千里追杀猎物,它们有自己固定的活动区域,反倒是迁徙大军踏入了它们的领地。这就如同玩“大富翁”游戏,进入对手地盘的玩家必须付出代价才能脱身。在这场大自然的游戏中,数十万头角马、斑马和瞪羚在沿途的肉食动物领地上成为天敌的脔脍。非洲狮偏爱大型猎物,角马和斑马是其首选。它们总是组成团队围捕,先分隔包围再予以扑杀。花豹则是单兵作战,潜行到猎物周围的灌木草丛中,攻其不备一击而杀。在大草原上最叹为观止的是猎豹追捕瞪羚,这两部大自然打造的奔跑机器在草原上追逐跳跃,加速、急转、冲刺,身后扬起百米黄沙,如同捉对飙行风驰电掣的赛车。鬣狗和秃鹫是打扫战场的清道夫,它们靠大型肉食动物啃噬剩下的残汤剩羹为食,前者的利齿能够轻松地咬碎角马的腿骨,后者的尖喙可以灵巧地剥离关节里的筋腱。接下来上场的是各种蚂蚁和食腐甲虫,它们把残骸进一步大清洗,直到暗灰色的骨架坍塌散落在非洲大地上成为大草原的肥料。一路上,大军留下闖入禁区的献祭品仓惶而逃,横亘在前方的却是号称“非洲血河”(Africa's Blood River)的马拉河。

马拉河,源自海拔2932米的Mau悬崖(MauEscarpmen)沼泽区,向西注入维多利亚湖。平时它温婉如溪流,雨季来临时水位急速上涨,流量暴增到平时的两倍,陡然间变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在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边境段,马拉河两岸是高十来米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峭的崖壁,难以下行,更艰于攀爬。倒是有几处缓坡,但被河中尼罗鳄所占据,它们在湾流中佯作憩息,实际上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尼罗鳄是仅次于湾鳄的大型鳄鱼,长满圆锥状尖齿的大嘴的咬合力是狮子的10倍,一旦被尼罗鳄咬住,几乎没有脱身的可能。但这里的霸主并不是尼罗鳄,而是河马!河马虽然是草食性动物,但脾气非常暴躁,不喜欢领地被打扰。无论是迁徙大军还是尼罗鳄,一旦激怒了河马,下场将非常悲惨。7月到8月期间,百万迁徙大军陆续分批集结在马拉河的不同河段,在非洲大地上发动了一场号称“天国之渡”的生死博弈。当河边聚集的角马越来越多的时候,焦躁的氛围也就越来越强烈。它们沿河岸边不停逡巡,仿佛在探查地形侦测敌军。角马群有着类似蚁群的“群智能”(Swarm Intelligence)——成千上万头角马作为一个有着群体智慧的整体可以系统地探知并克服障碍。一旦领头的角马做出渡河的决定,大部队便如一支离弦的黑色铁箭直射对岸。不管是强壮的个体还是老幼病残孕,都义无反顾地从高高的河岸上跃入汹涌的河水。这一刻,它们不再忌惮鳄鱼和河马,不再揣测凌空一跃之后的命运——它们放弃了一切羁绊奔向“血河”的彼岸,去拥抱马赛马拉的自由草原。

正是角马们献祭一般的牺牲,东非大草原才会成为狮子、豹、鳄鱼、秃鹫和鬣狗等肉食动物繁衍的天堂。进一步研究表明,大迁徙还保护了其他珍稀的大型哺乳动物,比如狮群会减少对长颈鹿的捕杀,濒危的长颈鹿种群的生存几率得以提高。彼得·渥雷本在他的畅销书《大自然的社交网络》中写道:“在大自然中,不仅每一个齿轮与其他的齿轮相互啮合, 所有的一切都与其他要素相互交织成一张大网”。大迁徙就是生死啮合的巨大齿轮,年复一年地驱动着东非大地万兽万物的新陈代谢,为大自然的完美平衡提供永不衰竭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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