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通

（武汉理工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武汉 430070）

柳冠中先生曾说：“设计是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家具设计则是侧重于解决如何让人们在生活中更加舒适，心情更加舒畅的问题。好的现代家具设计是工学与美学的双重结合，相比于传统家具设计更加注重实用性与舒适性。其一般通过简洁明快、结构简约优美的造型给用户带来愉快和安逸。在当今的家具市场上，具有简约风格且源于明代家具的“新中式”家具也受到了越来越多人们的欢迎，成为时尚新宠。

在悠久的中国古代家具设计史中，有许多精美的家具。但如果从实用性、美观性等现代的设计观念来看，学者们普遍认为明代是中国家具设计发展的巅峰时期，明代家具具有极高的艺术研究价值。接下来文章将会对明代家具的造型特点、背后的造物思想，以及当代“新中式”家具在其基础上的借鉴创新几个方面进行具体阐述和分析。

一、明代家具的造型特点

相比于其他朝代的家具，让明代家具在中国古典家具史中成为巅峰的首先是它那与现代家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独特的造型，其讲究务实、实用，重造型而少装饰，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建筑大师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少即是多”的设计境界。其造型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线条的运用

明代家具在造型上极其注重线的运用，从家具千变万化、流畅隽永、舒展灵动的造型线条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明代家具高压含蓄的意蕴之美。例如明代圈椅的设计曲线圆劲有力，丰满劲健，曲线与直线相互对应，刚柔并济极富韵律节奏之美感，具有极大的艺术研究欣赏价值。同时其椅背的“S”形处理，一方面让椅子显得流畅美观，另一方面也符合人体脊柱的生理曲度，使人坐上去非常安逸、舒服。

（二）重视整体性

明代家具造型稳重大方，四平八稳，十分注重整体性。如图1的明代椅子，整体看上去首先感觉到的是硬朗线条的组合，落落大方，外部造型非常均衡和协调，极为沉稳而简洁，体现着平静朴素的特有的东方气质。

（三）外在比例与内在结构

明代家具的外在比例与其内部结构设计十分精美与巧妙。在外型比例方面：明代家具巧妙的比例设计让人觉得美观，就设计而言，比例讲的是以人为标准的比例，这就是说，人在舒适、安全、方便等方面的尺度要求会成为产品设计直接的评价指标。而这方面明代家具同样有值得称道之处，其以今天的眼光看大多也符合人体工程学，体现出设计中的人性化关怀。在内在结构方面：它主要运用榫卯结构，既符合功能要求和力学结构，又保证了产品的坚固耐用，同时还避免了使用钉和胶（钉容易生锈，胶则易潮湿且有损人体健康），十分绿色环保。

二、明代家具的设计背景与其背后的造物思想

前文提到在当今家具市场上，来源于明代家具的新中式风格家具受到市场的追捧，而其不同于日式或者北欧风格家具的原因主要在于设计理念与造物思想的不同。明代家具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古代家具史上的巅峰，也必然不可以离开它当时的时代背景与其背后的造物思想。

>图1 明代椅子

>图2 木墨MUMO家具实体店中的简约原木家具（摄于汉口天津路）

>图3 “易驰”家具实体店中的靠椅（更具有舒适性、更加人性化）

（一）明代家具的设计背景

从明代当时大的社会背景维度来看，由于王阳明的心学盛行代替宋代理学的禁锢，使当时社会形成了一种个性解放、注重审美情感表达的风气。这让明代家具相比于之前的宋代家具多了一份随性，明代资本主义的萌芽使得西方的理念传入，在家具上则表现为更加符合人体工程学与实用性更强。

从设计师身份这个小维度来看，明代时候主要是传统文人进行家居设计。在此之前的家具设计者都是手工艺匠人，其主要是师承并以此为生所以不会有很多的创新，这与文人士大夫在文化程度、审美情趣、制作目的上都有着很大的区别。明代文人首先在经济上不会有负担，设计家具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高雅的生活趣味和调剂（类似于文人山水画与诗词创作）。这种情趣到了明代晚期更是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明末清初的文人文震亨等人曾对明代室内家具进行系统研究，发现家具的特点不仅仅在于材质、造型、线条，更多的是寄托了明代文人淡泊和雅致的审美理想。

（二）“天人合一”的和谐思想

中国人一直追求着“天人合一”的宇宙观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在明代尤其到了嘉靖年间，道家文化甚至一度成为社会的主流文化。明代文人认为家具设计应该顺应客观规律，在《长物志》中推崇“宁朴无巧、自然古雅”的审美标准，无论是对于环境还是材料选择的“因地制宜”还是“天人合一、崇尚自然”都应该与大环境和谐统一，从而达到人、环境、器具的三者相互协调（与现代设计原则中提出的整体与局部、比例适当有着共通之处）。

所以明代文人们在设计家具时，大家更多的是把家具当作园林或者室内陈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不管是外型还是精神内涵都与园林建筑相呼应，通常采用借景的手法来营造意境之美。在器具与环境中讲究“和”，换言之就是“天人合一”。所以明代家具就外型而言较为随性简约和深沉，不会过于繁杂华贵而在大环境（室内的陈设与室外的园林）中显得突兀，其与周围的环境陈设会让观者觉得恰到好处，和谐统一。

（三）尊重自然的可持续发展理念

除了“天人合一”的和谐思想外，尊重自然的可持续理念也影响着明代家具的设计，其主要体现在选材与内部结构方面。

在选材方面，当时出海贸易带来的热带红木、紫橏木、花梨木成为家具的主要材料。明代文人在制作家具时，不加漆饰而是充分利用硬木本身的色调与纹理体现出自然之美，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展现了当时明代文人设计家具时尊重自然与可持续发展的理念。

在内部结构方面，其采用精确的榫卯结构避免了胶、钉等有害物质的使用，具有环保性和可持续循环性。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为了满足家具造型的需要，设计师设计出了半榫、格角榫、长短榫、燕尾榫等等结构形式来让家具更加精密与精确。而榫卯在内部结构的运用也让家具更加耐用，而结构简单的也可以重新拆卸进行搭配和自由组合，从这方面来说明代家具体现出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

三、现代“新中式”家具在明代家具上的借鉴与创新

虽然当前受到市场追捧的“新中式”家具与明代家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比如在线条、造型、结构、材料等方面的类似），但是相比明代家具，我们可以发现，当代“新中式”家具在其基础上有着借鉴与创新且更适合于人们今天的生活。根据对家具市场的实地调研，笔者认为当代“新中式”家具在明代家具的基础上主要有材料、造型、结构三个方面的借鉴与创新。在下文中，笔者将对新中式家具定义以及三方面的借鉴创新进行具体阐述和分析。

（一）“新中式”家具的定义

从广义来说，新中式家具就是在中式古典家具基础上进行改良与革新的家具，具体来讲，则是在结构、材料、造型上进行创新，以满足现代人们的生活需求，同时还能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家具。“新中式”家具的前身原本是融入西方家具设计元素的海派家具，但是21世纪艺术界迎来的极简风潮影响到了设计的各行各业，简约、富有内涵的明代家具风格逐渐成为市场主流，被设计师借鉴于“新中式”家具的设计之中且展现出了独有的东方魅力。

对于新中式家具，业内也有多种提法，比如“新东方家具”“新亚洲家具”“中国风家具”等等，但是相较于其他，“新中式”这个叫法更加贴切，既凸显了“新”，有了创新与改良，又紧扣了“中式”这一概念。而当前市场上的新中式家具也主要是在结构、线条、材料、比例等方面对明代家具进行了改良与创新，使之能更好地适应于今天的生活。

（二）材料上的借鉴与创新

明代家具的一大特点就是其材料选择上体现出的环保与可持续性（不加漆饰仅仅利用木头的纹理与色调来装饰），这与现在提倡的绿色设计正好相同。现代的新中式家具设计在此基础上也进行了借鉴和创新。

文创家具店“木墨MUMO”就是一个很好的借鉴明代绿色家具设计的例子，其一直秉持着环保设计理念，坚持使用原木让家具使用者感触到原生态的木纹之美。图2是“木墨MUMO”实体店中的与明代家具类似的简约风格的桌子、沙发，其采用了没有进行多余加工的黑胡桃木与樱花木，让使用者体验到了自然之美，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环保理念让我们体会到了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中国传统明代家具一般应用黄花梨、紫檀、红酸枝等高端红木作为家具用材，“新中式”家具则是通常运用大果紫檀（俗称缅甸花梨）、刺猬紫檀（俗称非洲花梨）、东非黑黄檀（俗称紫光檀）等价格实惠环保的红木来进行家具制作。从这点来看新中式家具也是对明代家具进行了传承与借鉴。

在对明代家具材料的改良和创新方面，当今的设计师则是尝试性地结合玻璃、皮革、金属等有机材料，并注重交界处与节点的处理。材料的混搭一方面加强了视觉效果，另一方面也使得“新中式”家具的实用性增强而更加适用于现代生活。如“A家家具”的“新中式”椅子，相比于只用一种木材制作的明代家具，布料皮革的融入让人们感到更加舒适，同时在交界处的金属材料也让它更加牢固与实用。

（三）造型上的借鉴与创新

明代家具的另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其自然流畅、舒展灵动的简约线条造型和比例恰当的外观，其在整体与局部之间恰如其分的处理堪称绝妙。这与现代设计中的简约大方的风格特点十分相似，也给当代“新中式”家具设计提供了参考范例。

造型线条方面，当代“新中式”家具吸收借鉴了明代家具的整体造型方正简约、线条流动自然的特点。以图3“易驰”家具中的靠椅为例，其整体上线条造型十分简约流畅，散发出含蓄的东方韵味，与明代家具的整体意蕴极为相似。

但与明代家具不同的是，“新中式”家具更为简约和流畅具有现代感且更加人性化和实用，这一层面可谓是“新中式”家具在明代家具基础上的创新。虽然明代家具相比于其他朝代的家具功能性更强，但是由于中国古人讲究“站如松，坐如钟”与礼制文明的影响，明代家具对于比例尺度的把握并不是完全基于人们的身体与心理需求来制作的；“新中式”家具则首先满足人对家具舒适性、安全性的追求，更加符合人体工程学，更加人性化和实用。同样以“易驰”家具中的靠椅为例，其底座与靠背中间的夹角设计相比于明代椅子（90度夹角）会让体验者感觉更加舒适。

（四）内部结构上的借鉴与创新

明代家具最后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其内部卯榫结构的运用，在现在的许多家具设计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卯榫的运用和借鉴。但明代家具中运用榫卯结构主要是利用了榫和卯的凹凸组合稳定的特点来延长家具的寿命，而在现代“新中式”家具设计中，设计师除了利用榫卯结构的稳定性外，更多是利用了榫卯结构的拆装的便捷性来实现“新中式”家具中可调节、模块化、可拆卸的现代设计理念，在原来明代家具内部卯榫结构的基础上进行创新。目前在厨具、衣帽架设等方面，设计师利用榫卯结构拆装的便捷性让人们可以自行对家具模块进行组装，同时当某些部件损坏时，用户可以在不影响整个家具使用的情况下拆卸进行模块替换，展现了可持续性优势。

四、结论

明代家具是中国家具文化中的一颗明珠，无论是其造型美学还是背后的设计思想都有着很高的研究价值，对现代“新中式”家具设计有着极大的影响。如今的“新中式”家具也在明代家具的基础上进行了借鉴与创新设计，探索出了一条更加符合当今时代家具设计的发展方向，给喜欢中式家具的消费者提供了更多选择上的可能。可以预见，在今后的“新中式”家具设计中，新工艺与新的科学技术也会与传统的家具设计相结合，使“新中式”家具在体现东方韵味的同时更能够提高用户的生活质量，帮助人们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实现更加人性化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