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沙柳

一

楚楚住我隔壁，我们家刚搬到稻田镇的第三天，她端着一碗臭豆腐上门，说是她奶奶叫她送来的。我不知道是啥东西，捂着嘴巴说真臭，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像看二傻子一样。奶奶欢笑着接过，说你等会儿，然后转身拿了几个鸡蛋给楚楚，以示礼尚往来。

在奶奶拿鸡蛋时的短暂时间，我打量了一下楚楚，她十一二岁，和我差不多大，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件碎花衣服。我的目光撞到了她的目光，她依旧像刚才一样瞪着我，嘟着嘴巴。拿上奶奶的鸡蛋后，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真蠢，连臭豆腐都不知道。”

我性格内向，从外省搬到稻田镇这个之前从未听闻过的地方，虽然跃跃欲试好几次想融入新环境，但大多时候都是处在观望状态，也不好意思主动和镇上的孩子一起玩耍。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间。去学校的第一天，楚楚早早就推着自行车停在屋外等我，我感觉有些扭捏。奶奶一边催促我赶紧吃饭，一边和外面的楚楚打招呼，叫她进来坐，说我很快就好。

楚楚骑着自行车行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沉默地骑了十来分钟，楚楚突然笑了起来。见她笑我也跟着乐了，问她笑啥，她说：“我笑你白痴，连臭豆腐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我有些不服气：“人不懂的知识太多了，我们那也有特产，你知道吗？”她又笑：“反正我懂的比你多就是了。”

我和楚楚的友谊，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它会延续很多年，并在我的成长里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二

刚入学的时候，周围都是陌生的同学和听不太懂的方言，我怕因为自己口音不一样被孤立，所以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坐在座位上看书。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地围在一张桌子上，我有些落寞。突然，楚楚端着饭盒过来了，她坐在我对面，说：“你要吃我的菜吗？我们换着吃。”我说好啊，然后夹了一块她的鱼，她也夹了一块我的回锅肉，说真好吃，声音很大，有点像有意的。周围的同学听后，也围上来和我交换食物。于是，那个下午，开始有人主动邀请我一起玩耍了。

每天上下学我都和楚楚一起走，她教我说各种各样的方言。一段时间后，从语言上，我完全融入了新的环境，并有了三五个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交换彼此的秘密，还以“死党”相称。

在学校里，我和楚楚都有各自不同的圈子，交流甚少。放学和周末的时候，我和楚楚的接触比较多一些。吃晚饭的时候，楚楚经常端着饭碗跑到我们家，把一些吃剩的鱼骨头和肉之类的喂我们家的黑猫。楚楚是很喜欢猫的，但是她奶奶不让她养，她是这样说的：“我奶奶说养你就够费劲的，还养只猫。”我哈哈笑，说那你以后就来我们家逗猫好了。

三

很快小学就要毕业了，一股离别的伤感弥漫在我们之间，虽然我和楚楚家离得很近，但总有一种“舍不得”围集在我的心间。楚楚也有这种感觉，还表露了一些出来。那天放学后我们像往常一样骑车回家，她问我：“你初中会去哪所学校？”我说：“大概是一中吧，我们班很多人都会去一中。”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我最好的男生朋友。”我听后心里蛮开心的，但第一次和女生说这种话，有些害羞，一直等快到家了我才鼓起勇气开口：“你也是我最好的女生朋友。”我能感觉到楚楚也是很开心的，但她却轻轻地“切”了一声。

拍毕业照那天，楚楚站在第二排的位置，我站在第四排，越过前面一个人的脑袋，再往左过去三个人，我就能看到她。镜头咔嚓一声，定格。那是我们的第一张毕业照，也是第一张合影。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有了第二张毕业照，两个人单独合影是在高考之前大概半个月的时候。有个同学把家里的相机带来了，说是高考后就要出国留学，想给大家拍点照。不知道谁说我和楚楚关系挺好的，要不要拍个合影试试。然后大家就起哄，我和楚楚被推到了一起。

我们并没有挨在一起，中间隔了非常明显的缝隙，但我们两个都笑得很灿烂，虽然多年后再看，穿着和发型都比较傻，但笑容却是真的美好，是青春的模样。

四

升入初二的时候，我和楚楚的关系发生了改变。我们不再像之前走得那么近，也不再过多一起聊天说各种话，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们都给各自规划了一定的范围，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越过。

懂事以后才明白，这是男女生青春期成长的一个过程，到了某个节点，会和异性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时候和同性接触比较多，会开辟新的朋友圈子，交一些新的朋友。但我知道，我和楚楚之间的友谊是没有变的，我们只是有了各自独立的朋友和圈子，这并不意味着曾经的一切要被推翻。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比如像高三的那次拍照，当我们站在彼此身边的那一刻，我们又回到了曾经，一切都没有变过。这就好像，昨天晚上说了晚安，经历了一个正常的夜晚，第二天早上见面的时候相互问候早安一样，是一个正常的自然过程。

那个同学还挺好的，把我和楚楚的合影冲洗了两张，送了我们一人一张。拿到合影后，我没敢第一时间看，放在了抽屉里。上课的时候才偷偷拿出来仔细打量上面两个见证了彼此成长的人。

我悄悄往楚楚的方向瞅，她也正在看那张合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她也突然抬头看我，我们对视了几秒，然后笑了。

高考完后的聚餐桌上，楚楚的闺蜜突然大声地问我：“你和我们家楚楚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不喜欢她我才不信。”伴随着哄笑声，我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那种。”楚楚也点了点头，然后假装责怪闺蜜：“一天就瞎八卦，早和你讲了，他是我最好的异性哥们。”

五

大学的时候，我和楚楚去了不同的城市，联系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我们彼此的生活情况对方都是知晓的。但就像以前一样，我们的友谊并没有变淡，并不是每天都腻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联系的才叫朋友。相互成长，不打扰彼此，见证各自的成长分水岭也是朋友相处的一种方式。

楚楚喜欢唱歌，还是她们系乐队的主唱，她和我说她以后想成为歌手，我说你加油啊，你唱歌那么好听，一定可以的。

事实上，毕业之后，在唱歌这条路上，楚楚走得并不顺利，她像大多数人一样，进入了职场，从实习生一步步做起。白天那八个小时的繁忙可以让她因为疲惫忘记一切，八个小时之外的时间，尤其是夜晚，我想她是很难度过的。她的梦想其实没有多么高不可攀，但在现实面前就是很难实现。

前段时间，有个非常火的综艺节目，从数量巨多的成员里挑选合适的人组成乐团。我对类似的节目没啥兴趣，随便瞅了一眼，有个女孩在台上又唱又跳，我感觉声音很熟悉，侧耳静听。待镜头拉近，我看到了，对，那是楚楚！

她啥时候去参加节目的我不知道，后来她跟我说是怕失败，怕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也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才没有提前和我讲。但她在舞台上，被聚光灯照住的那一刻，真的很美丽，那一瞬间，她就是天使。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楚楚在舞台上表演节目，但肯定不是最后一次。不管最后她是否能入选乐团，她都是勇敢的，她为了梦想去努力的精神值得我为她专门写故事告诉更多的人。

我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自豪，我们也会一直是好朋友，未来还会见证彼此更多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