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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关于“明天”的故事

2020-10-23陈冰

新民周刊 2020年38期
关键词:日喀则市上海学校

陈冰

上海大学研究生支教团在遵义名城小学支教。

早上6点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漫漫黑夜里,亮灯、起床,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孩子们收拾、跑步、读书……

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关心生活,夜里十一二点,宿舍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可以松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睡去……

这是很多援外教师和本地教师共同经历的的艰辛生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为那些渴望学习的孩子们“雪中送炭”,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大山,走出高原,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从“东海之滨”上海,到平均海拔4000米的雪域高原,从西南边陲的深山密林,到遥远的塞外边疆,一群热血的上海人告别家人、说走就走,只为响应祖国的一声召唤。上海“组团式”教育人才源源不断地来到青海、西藏、云南、新疆,短短几年时间就让当地老百姓领略到“上海教育”的神奇力量。

伟大中国梦,离不开美好教育之梦。不论天涯海角,“灵魂工程师”都将继续追逐这个最美的梦……

上海教育组团式帮扶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

一场来不及思考的战斗

2016年5月23日,时任上海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副校长的傅欣,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熟悉的教委领导,没有寒暄,口气急切:“上海首批组团式教育援藏的团队40人已经组成了,很快就要出发。没想到已经定好的队长家里出了特殊情况,不能去了。经研究,我们希望你担任这个队长。目的地是西藏日喀则市的上海实验学校,为期3年。事情很紧急,你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们回话。”

傅欣心头一震,因为他全无思想准备,他的工作计划和生活秩序突然间全被这个电话打乱了。女儿妞妞马上要上小学一年级;母亲和岳母都身患重病正在治疗。妻子在单位也是骨干,工作很忙,如果家里老小要她一个人照顾,实在够难。还有,西藏与上海的生活环境落差之大,自己的身体究竟能不能适应,他心里也没底。

有过一点点犹豫吗?不能说没有,但使命面前,傅欣选择了迎接挑战。

出发那天是父亲节。前一天晚上,傅欣参加完女儿妞妞的幼儿园毕业典礼,路上,妞妞拉着傅欣的手一遍又一遍问:“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去西藏?”傅欣抱起女儿,吻着她的小脸回答:“在世界最高的地方,有一群哥哥姐姐,他们渴望读书,却没有老师,他们比你更需要爸爸的帮助。”

6月18日,36岁的领队傅欣率团出发,飞赴遥远的日喀则。上海的“组团式”教育援藏团队保持40人规模,4名管理干部为期3年,36位专任教师为期1年,然后轮换,这样可以有效保证教育工作的连贯性和可持续性。傅欣率领的是首批带有开拓性、创新性的“组团式”教育援藏工作队。

傅欣率领首批开拓性、创新性的“组团式”教育援藏工作队扎根日喀则,给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带来巨大改变。

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是全西藏唯一一所12年一贯制学校,始建于2004年。全校两千多名学生中,有80%来自农牧区,近三成来自贫困家庭。

由于团队队员绝大多数都没进过西藏,他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工作方式都是上海式的,而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面临的困难之多,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是一场来不及思考的突如其来的战斗。

因为高原的特殊环境,校园设施折损率较大,设施陈旧,学校大门坏了,图书馆不能用了,操场坑洼不平,食堂显得特别拥挤。学生文化成绩参差不齐,很多不会汉语,不识汉字。

学校里有100多个来自日喀则福利院的学生,不少还是樟木地区地震后的孤儿。从小缺少父母关爱,性格孤傲,个个像高原上横冲直撞的小野牛,不仅学习基础薄弱,还存在着行为偏差。全日喀则市有六分之一的福利院孩子在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占全校总人数的5%以上。这一直是本地教师的一块心病,让学校大为头疼。

学校的当地汉藏教师因长期生活在较为封闭的环境中,教育观念不同,教学手段单一,工作方式一直是粉笔、黑板加满堂灌的填鸭式教育。

因为低氧、高寒、高原反应强烈,上海教师们天天按着脑袋喊头痛的不在少数,上吐下泻的,上楼梯摔下来的,吃安眠药也睡不着觉的,包括傅欣在内,“伤兵满营”。当然,最难克制的就是想家,傅欣说:“你很难想象几个男人坐一起,说起家人说起孩子,说着说着蒙面号啕大哭。”

总之,从吃饭到解手,从走路到睡觉,从课堂到双语教育课本,从当地传统的教学方式到现代化的更新换代,入藏后的每件事、每一天、每一步都成了困难。但所有的革新改造又都不能慢慢来,毕竟援藏的时间是有限度的,必须“惜时如金”。

“上海教育”神奇力量来到高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教育學博士傅欣很快提出“七个出彩”的工作目标,即办学理念出彩、保障条件出彩、课程体系出彩、管理机制出彩、师资队伍出彩、文化环境出彩、教学成绩出彩。

援藏教师们动手开始了一场“厕所革命”,把被石块堵死的所有厕所都疏通开来粉刷一新,并且给每个位置都配上手纸,教会孩子们文明的习惯。学校老教师和学生们被感动了。接着,在上海有关部门的支持下,他们改造了食堂、操场、图书馆、师生宿舍,新建了太阳能学生浴室和一座气派的大门,安装了太阳能路灯,学校环境焕然出彩,成为日喀则最美的学校。

理念要出彩,教学要出彩,必须引入最先进的教学技术。“上海有的教学设备和资源,日喀则也一定要有!”为此,援藏团队组织了一个信息化建设团队,又从上海引进大量现代化教学设备,经过三年努力,学校全面完成了“智慧校园”平台建设。不管海拔多高,距离多远,这些汉藏族孩子面对来自上海的远程“视频授课”“专家会诊”和“资源共享”,惊喜万分地睁大了眼睛,听课分外用心了。

援藏教师团队编写了28本校本教材,并建立了所有学科的规范化电子库,通过一对一的合作交流,上海教师把自己的先进经验和方法一点一滴、春风化雨般渗透给本地老师。教育真正被以一种科学的态度来对待,短短两三年,经过“浸润式”培养的本地教师的教学水平获得明显提高,课堂教学也从“大水漫灌”转向了“精确滴灌”。

2020年,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继续创造历史,出现多名中高考第一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片教育绿洲正在雪域高原奋力滋长……

上海实验学校不仅负责本市学生教育,还要帮扶全日喀则市17个县教学点的教学指导。秉着“把教育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信念,援藏团队带上教材,扛着设备,走遍了日喀则市边境一带的每一所学校,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践行教育公平,共享上海的教学成果资源,拉近两地的教育发展的差距,让同一片蓝天下的两地孩子都能站在相同起点的教育水准上。

2020年9月10日,傅欣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教师节,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那是日喀则的孩子们在不断地向他报喜讯。

短短三年时间,当地老百姓领略到“上海教育”的神奇力量: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高考升学率连续三年达到100%,本科率达到94%以上,重点本科率突破60%,名列自治区前列。学校中考成绩稳居自治区第一;六门单科创造历史最好成绩;两届小学六年级学生考入内地西藏初中班人数在历年最高纪录基础上将近翻了一倍。2020年,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继续创造历史,出现多名中高考第一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片教育绿洲正在雪域高原奋力滋长……

同样令人欣喜的结果也出现在青海果洛。果洛州委副秘书长、援青干部江轶群告诉《新民周刊》,“其他省市都是教师援助一年到一年半,只有上海,对管理干部提出了工作3年的要求。这就便于开展更多的制度性建设,形成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从‘输血到‘造血,从支教到‘智教,为当地留下可持续发展的能量”。

为了让上海教育资源发挥最大效应,2015年,上海·果洛职业教育联盟成立;2018年,上海大同教育集团对口帮扶青海果洛中学,“输血式”培训与“造血式”培养相结合,使沪青两地实现了校企合作、校校合作。

果洛民族高级中学作为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学生100%是藏族,都背负着家庭的全部希望,但是教学质量一直不高,2016年高考本科上线率只有4.8%。在上海组团式教育人才的帮助下,2019年的上线率一举提高到了15.8%,援助成效逐步显现。

10年来,上海在果洛的教育投资占援青资金总量的三分之一。实施了54所中小学标准化改造,建设了教学楼5.9万平方米,落实助学金3750余萬元,资助学生1.8万人。通过职教联盟集合两地58家单位的力量,为学生搭起成才的阶梯。

为大山孩子架设人生阶梯

在距离上海3000多公里之外的西南边陲小镇——云南省临沧市临翔区,有一所地处城乡接合部乡村中学——大文中学。来自上海崇明区教育局委派的托管团队主动“接管”了这所基础设施差、生源流失严重的学校。

在这个辍学和结婚都比读书容易的地方,如何让每一个孩子顺利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一道艰难的命题。上海援外干部人才们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管理模式——管委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作为最新一任的管委会主任,崇明区新海学校校长范永刚直呼“没想到”。

大文中学里的许多孩子,家庭教育严重缺失。一个班级41名学生,只有一名家长读过初中,还没毕业,其他的都是小学文化程度,而且单亲、离异家庭特别多。这里不少女孩子十四五岁辍学后就嫁人生子了,自己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对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几乎没有任何规划,更谈不上有多大的期望值了。

由于家庭贫困,不少孩子都是一双鞋子、一套衣服穿到烂,个人卫生习惯和学习习惯都比较差。“刚刚去的时候,教室里、宿舍里弥漫着臭脚丫子的馊臭味,简直进不去。”范永刚说。

当地教师的教学方式他不满意,可是真的当自己走进课堂以后,才发现这课确实没法按照上海的方式来上。

“孩子的学习基础非常薄弱,有初一的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随便听写一个句子,有一半都是错别字。一所400多人的小学,只有十五六名老师,一名老师包班教学,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怎么能奢求他有很好的教学方法和教学质量呢?”

改变都是一点点发生的。

比如说,托管团队来到后,学校将旱厕改造成为抽水马桶;修建标准化食堂、标准化塑胶跑道、篮球场;修建淋浴房,开展温馨寝室评比,让每个孩子都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托管团队加大对教师的培训,组织老师集体备课,学会使用多媒体教学,开展课题研究,外出培训……

“大爱无痕,以文化人”。校舍里飘荡着洗发香波的甜香味,女孩子们越来越爱美,而不是在该读书的年纪去做母亲;男孩子们越来越爱干净,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穷日子。孩子们不仅能考上理想的学校,更能拥有飞跃大山的翅膀和视野。他们可以成为律师、医生,也可以成为老师、白领……越来越多的失学孩子回到了课堂,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慕名前来这所上海人“托管”的最美乡村中学。

从2017年底签订托管协议以来,大文中学的教学成绩显著提升。2020年中考,全校86名考生中有近一半的孩子考上高中,其中500分以上的5名,有两人甚至超过540分,达到了优秀等级。这可是大文中学近10年来的最佳成绩。

上海青年志愿者在云南西双版纳州乡村小学开展支教服务,帮助小学生纠正英语发音。

“我很喜欢网络英语课,我会努力学习,总有一天我能和外国人说话。”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水磨村水磨小学的学生代表以稚嫩的言语,表达出自己欢欣鼓舞的心声。

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是云南省27个深度贫困县之一。然而就在这么一个贫困面大、贫困程度深的地方,仅今年就有11名学子被北大、清华录取。“我们始终认为,教育在阻断家庭贫困代际传递中能发挥积极的作用。”大华公益基金会秘书长王士章表示。

“努力学习,走出大山”是许多会泽县孩子激励自己学习的口号,但由于家庭贫困、学校师资力量不足等原因,当地仍有不少孩子无法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水磨小学所在的水磨村,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外出打工了,如何更好地教育“下下一代”,常常让文化程度不高、观念老旧的“留守老人”手足无措。一部分老人甚至连普通话也听不懂,更毋论辅导孙辈功课了。

英语基础薄弱、口语差的情况在会泽县学生中相当普遍。于是,希望小学的升级版——希望网校在水磨小学出现。在社会志愿者与10余家培训机构“举手报名”参与的情形下,除了英语课,孩子们还能远程享受美术、音乐和书法三门素质教育课程。网校让山里的孩子们享受到高质量的教育课堂,既解决了短期支教的不连续性问题,又能成本最小化地让孩子们享受到优质的教学资源,用一块屏幕连接大山内外。

用教育为边疆添彩

2016年8月,上海第九批援疆教师踏上征途,来到祖国西部边陲新疆喀什地区叶城、泽普、巴楚、莎车四县,开展对口支教工作。上海强大的教育资源和先进的教育理念为当地教育界带来了新的活力,从学校管理、办学目标到品牌建设等方面处处都有上海教育的影子。

喀什叶城县教研培训中心,当地教师们正通过学习软件接受培训。

其中,泽普五中已经成为上海援疆的一张名片。

从2016年9月被确定为“组团式”援疆试点学校之一,到2017年2月,上海第一批10名教师走进泽普五中,再到2018年6月教育人才“组团式”援助,援疆教育由单兵作战转为系统作业,由单纯“输血”转为“输血造血”并重,不仅硬件设施不断上台阶,“优质软件”也在这里生根发芽。

集中资源打造的泽普五中,多媒体教室里拥有各种先进的“教育设备”,校园电视台、书法教室、舞蹈练功房、茶艺室等优质硬件,即便和5000公里之外的上海同类中学相比,也毫不逊色。同时,通过师徒结对、跟踪听评课、示范带教、到上海跟岗培训等形式,教师的眼界和教学水平迅速提升,教学质量名列喀什地区前茅。

在泽普五中的带动下,泽普县成立了全疆第一个教育园区,以泽普五中为盟主,周边的泽普三、四、六中共享优质教育资源,集中力量办学,促进地区的教育均衡发展。

2020年3月18日,莘庄中学音乐教师杨光作为中组部选调的优秀教育管理人才来到泽普县担任泽普县教育局副局长。作为一名走出家乡的新疆人,此番再度回到新疆开展教育支援工作,杨光充满干劲。

70 后、80 后、90 后,上海教育人創造着属于自己时代的精彩——每一所援建学校创造历史的“首次”“第一”背后,都深深镌刻着他们的无私付出与艰辛代价。

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和张孝泉督学跑遍了泽普县县城7所学校、10个乡10所中心小学和6个教学点,对泽普的办学条件、师资队伍和课程教学摸了底。

通过调研,他们发现大部分学校实际在岗上课教师数明显少于在编教师数,造成教师结构性缺编情况比较普遍,个别学校达到30%以上。多数学校都存在在岗教师紧缺,学科教学与教师专业不对口,部分学校音体美专业教师很少,难以满足课程教学需要。导致不少学校课表上有安排,但实际不上音体美课,只上语数等考试学科,开足开齐课程难以保证。

此外,学校办公经费紧张,办学条件改善也存在较大困难。有的学校十年没有大修,课桌椅多年没有更换过,教学设备设施陈旧破损不能使用的现象比较普遍。很多学校在支付完水电、取暖费后公用经费所剩无几,有些学校还要挤出部分经费还前几年的欠账……

让杨光印象深刻的一所乡村小学,8个图书架,只有2个架上有图书,其中有120本新华字典,二三十本西游记,剩下的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书籍。他迅速和公益组织“享物说”取得联系,开展乡村学校图书馆的建设工作。针对孩子们没法上音体美课程的现实,他又联系了公益组织“隐形的翅膀”为县城学校捐赠了钢琴,并把培训音体美教师排上了议事日程。

作为上海的教育督导专家,张孝泉成为援疆督学“第一人”。临近退休的他主动请缨,圆一个人生的支教梦。“这次援疆支教,我想为泽普县教育督导工作做点实事,建立健全当地的教育督导机制和制度,推动责任督学挂牌督导工作,促进学校规范办学和内涵发展。”

上海闵行区共建共管泽普第五中学。

由于没有完善的办学评价指标体系和健全的督学工作机制,泽普当地的教育督导工作无法正常开展,专业人员严重缺乏,督政、督学和评估监测三项教育督导职能难以有效发挥。短短几个月,张孝泉就组建了专项督导队伍,着手开展学校管理、课程教学、师资队伍专项督导。他希望通过组建起当地的督学队伍,健全督学制度,进一步规范当地的教育督导工作,引导学校规范办学和内涵发展,为进一步推动泽普县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做出贡献。

感人的故事、奋斗的案例实在太多太多……那些不曾记录在纸面的故事和情感以记忆或者传说的形式永远留在了教育者们冲锋陷阵的那片土地上。70后、80后、90后,上海教育人创造着属于自己时代的精彩——每一所援建学校创造历史的“首次”“第一”背后,都深深镌刻着他们的无私付出与艰辛代价。

“组团式”教育的征程还在继续。一批批援藏、援青、援滇、援疆干部人才,舍小家为大家,与当地教师一起接力追逐美好教育之梦。三尺讲台上的追梦者们,正在用自己的激情与奉献成为孩子们的圆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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